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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在后面摩拳擦掌的何女士已经先一步重拳出击。
“毕竟优秀的人总是要多看看的。”
虽然话里带着刺,却没有阴阳怪调的语气,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平和。
她笑得美丽,“实在没有配得上的,也不能委曲求全不是?”
俞南晓知趣地往前挪了一步,与新娘的手轻轻握上,给后面的何乃律腾出位置。
新娘的五官则支撑了一个艰难的微笑——陷入爱情的女人大多比先知拥有更为敏锐的洞察力。她的浓妆艳抹下盖住了一幅人造的美丽,显然动手术的医生不够火候,在很多地方留下了太过明显的证据。
低下头,就看见手腕的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洲”字。
你看吧,也还是有十几年改变不了的东西。
与此同时,停好车的许丞凑了过来。
这个憨批很擅长各种砸场,为了用自己匮乏的辞藻吹吹新娘的彩虹屁,他摆出一副乡巴佬进城的做作姿态,惊呼一声:“新娘子是少数民族吗?长得好特别啊!”
新娘子的脸色陷入了肉眼可见的尴尬。
这一瞬间,俞南晓真的很想用马桶塞子堵住他的嘴。
气氛冻结,仿佛回到冰河世纪。
俞南晓嘴唇微张,刚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就听见何乃律在身后说:“新娘是做自媒体工作的吧?”她冲新娘点点头,“我也是做传媒工作的,幸会。”
居然是她来救的场。
何乃律淡淡笑着,两人的手短暂相交,落落大方。
但俞南晓还是敏锐捕捉到了一些细节。
比如她视线扫过对方手腕时忽然冒尖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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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那双眼皮了吗?感觉宽度能直接停上一艘航母!”
等他们进了宴会厅,何乃律彻底收起了那副高贵淡薄的嘴脸,狠狠啧了两声,淋漓尽致地本色出演了什么叫做长舌妇。
“还有下巴,看上去危险系数就很高,这种人间凶器应该过不了安检吧?哪天东西掉地上了她低头去捡,真的不会戳破自己的硅胶胸吗?”
“差不多得了啊,你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来貌美如花的。”俞南晓斜睨她一眼,适时堵住了那张淬了毒的嘴,“一进来就疯狂输出,这样显得你不够高贵。”
“我就是忍不住,这也太膈应人了,我刚朝他俩走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睛能开特效!”
“……”
她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曾和那样的人站在同一个擂台上,每一个毛囊都用力释放出刻薄的尖刺,于是用词前所未有的夸张了起来。
俞南晓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宴会大厅人来人往,落座的大多是不相识的面孔。碍于新娘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到场的甚至还有几家扛着大炮的媒体。
视线迅速地扫过,下一秒她就就在来往的宾客中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何颂。
在花枝招展的众宾客间,何老师衣着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淡,白色衬衫最上一颗扣子直接锁住了脖颈。
又因为那张永远被岁月眷顾的娃娃脸,加上从未走出过校园的澄澈,纵使眉目比寻常的少年人多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但和觥筹交错间总横亘着一条泾渭分明的河。
她的眼睛黏着有足足有一分钟。
何颂像是有所感知,转过眼,冲她们的方向招了招手。
正当她抬起手准备回应的同时,那只手像是被突然灌了铅,僵在原地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
他旁边坐着的人,是一张算不上熟,但绝对也不是第一次见的脸。
丛栗,是叫丛栗对吧?
她为什么会清楚地记得一个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名字呢?
何乃律明显也注意到了,忍不住蹙起了眉。
“晕,这不是那天找到家里来的小美女吗,怎么,何老师还带到这里来了?”说完,顿了一顿,她很轻地吸了口气。
“不过越看长得越像,还真有点唐棠十年前的意思。”
白到透明的皮肤,放在哪里都会让人过目不忘的立体五官,浓颜系美女。
是挺像的。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孩看上去更加质朴,虽然顶着一副美艳突出且富有攻击性的长相,但从骨子里散开一种娴静质朴的味道。
穿的也素净简单,像是容器里有一道将两种溶液分层隔开的膜。
看了一会儿,她听见自己冷笑一声,讽刺地说:“果然男人都愿意吃代餐吗?”
何乃律惨叫一声,“你可饶了我吧!就这……”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请问代的是哪个配方啊?这明明是饥不择食!”
后续照例是大段极致嘴臭的台词,她既听不下去,也不愿继续看向那边,只移开视线,拉着何乃律在旁边的桌子坐下。
屁股刚一沾凳子,就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旋即肩膀搭上一双手。
声线在某个字眼的咬合上保留了当年的熟悉感,俞南晓回过头。
是从前高中同班的小张,跟她俩从前关系不错。
小张倒是变了挺多,整个人丰腴了三四圈,笑起来的时候见牙不见眼。她端起那张和蔼的笑脸,像是才看到何乃律,招呼一声:“哟,何姐也来了啊?”
何乃律微微颔首,见她又凑了上来。
“听说你现在是迟誉元的经纪人,真的假的?”说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就你那暴脾气,有没有虐待我们崽崽?”
“得了吧,快醒醒姐,迟誉元都24了,你得几岁生他啊?”没想到在工作时间以外还得被这位小祖宗纠缠,何乃律没好气地磨磨牙,“再说你心得多大,还是家财万贯没处散财,养这种生产黑料比生产粪便还勤快的小王八蛋,还嫌自己老的不够快啊?”
“不愧是混内娱的啊,这嘴臭的,功力更甚从前了。”小张感慨不已。
又想起什么,捅了捅她的胳膊。
“别的我不认识,喏,你的两点钟方向坐着那个网红的前老板,好像还是开广告公司的,说不定是认识你的人,你最好声音小点哈。”
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俞南晓先她们一步顺那个方向望去。
倒是认识,是个姓陈的年轻老板,近几年在自媒体这一块的生意做的是有声有色,不过也就打个照面的交情,不算太熟。
不过何乃律向来是没在怕的。
在工作之外一旦提到迟誉元的名字,她的英勇程度就堪比在加油站放鞭炮。
“这又没什么,再说了,现在这个世道只要是帅哥就轻拿轻放,事实上那些荧幕上的帅哥也就搽一斤粉还人模狗样,卸了妆整个一黄泉帅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家暴过……”
她心里不痛快,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多顺耳。这边跟小张絮絮念叨,那边婚礼的入场曲顺势一收,意味着婚礼正式开始。
这个场面还蛮有意思的。
这对新人沐浴着洁白的灯光,踏着婚礼进行曲的鼓点走向终成眷属的童话。俞南晓却一度死死盯着前面那桌的动向,何颂和丛栗正以同频的速率鼓掌,动作默契得仿佛复制粘贴,时不时小声交谈两句。
而旁边的何乃律呢,波澜不兴地开了瓶红酒。
在所有人注视着这对新人从红毯的两端双手紧握的时候,她同步扫荡了小半瓶——
光从面上来看,她的脸上洋溢着衷心的微笑,眼中闪闪发光的是善意的祝福,仿佛她心中从没有祈愿新娘此刻就脚踩婚纱直接把五官摔成出厂设置,亦或者新郎意外发现自己准备的婚戒被偷偷换成了曲别针。
好像她们扮演的角色是灰姑娘两个恶毒的姐姐。
在这个圣洁的场所里,她们都是邪恶的分子,势必要被正义的力量逼到无处遁形。
“禹择洲这下可是真收心了啊,跟这个谢小姐还玩年轻人闪婚那一套呢。”
小张对后续发生的故事一无所知,拿手肘捅了捅何乃律的胳膊,顺带着口无遮拦了起来。
“诶,你当时上学那会儿不是还非他不可吗?我一直以为你俩闹了那么多年还能再续前缘。”
言语里是十足的玩笑意味。
何乃律低下头,小啜一口。
“都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让俞南晓忍不住转头看她一眼。
她本来抱着随时得往对方肾脏上插一把水果刀的嚣张,那把刀就像是占领一座城池时在堡垒插上的旗帜,上面镌刻着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必要时和对方同归于尽都是可以的。
只要能笑到最后。
但此时此刻,她在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地方败下阵来,毫无道理的溃不成军。
何乃律握着酒杯的手抖得像个筛糠,就算和食堂阿姨握着大勺的手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在一片鲜花、掌声、祝福和口哨声中悄无声息地卸下了刀枪不入的盔甲,在某个无法精确的瞬间悄悄红了眼眶。
她依旧美艳动人,有一种脆弱又致命的妩媚,能够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接受别人的赞美和钦羡。
美貌被磨得锃亮,时时刻刻准备予以从前恋人致命的一击,却发现再有攻击性的武器,对看淡了生死荣辱,一心只想要卸甲归田的武士来说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
眼前的这个笑容幸福的女人,按照何乃律的说法是“他也下得去嘴,不怕哪天吸出来一嘴玻尿酸吗?”……的确,她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已经可以用“换头”来形容了吧,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作为局外人的俞南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烁着一种由衷的幸福。
何乃律怎么会看不见。
尤其是在两人对视的时候,那张她爱也爱的疯狂,恨也恨得彻骨的脸,和那张假的像动画人物一般的脸,都在发着光。
那些正在发光的感情像是牙签一样戳得她眼睛生疼。
但不可否认,那是真的。
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能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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