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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王荣武这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与普通的知青不一样,在如今这个出生为王的年代,他们是鄙视链的最底层。

王荣武前几年回去乡下老家,就亲眼目睹过这些人是如何被欺负的——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公分,住最破的房子,有事没事就会被打一顿,最可怕的是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人在乎。

他就算死也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于是拼命挣扎,力气大的差点让警察脱手。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

“不想下乡就去农场!”警察才不惯着他。

王荣武顿时歇了火,跟农场相比,当知青都算是享福了。

他耸着脑袋,被压着往回走。

有路过的小孩看到这一幕,一顿呼朋引伴,叫来许多人来围观。

这群小孩之前多少都被他吓过,现在看他倒霉都开心的很,有几个胆子大还在后面喊:“王荣武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黄鹤楼……”

王荣武气得要命,扭头冲他们怒喝:“滚!”

“你横什么?”边上的警察压住他的肩膀。

王荣武疼得啊了一声,刚刚被吓到的小孩们立马开始欢呼:“哦哦哦,王荣武被人打了!”

小畜生!

王荣武在心中暗骂。

王家的房子是家属院里最大的,三室一厅有九十多平米,是锅炉厂的独一份。

王仲坤被抓之后,锅炉厂曾经想要收回房子,但因为王荣武拿刀威胁,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警察带着王荣武回家,松开捆着他拇指的细绳:“你去收拾下行李。”

王荣武沉默地往房间里去,后面跟上来两个警察。

他住的是主卧,房间比有些人家一户都要大,里面家具齐全,桌上还摆着一台崭新的收音机。

王荣武打开三合柜,磨磨蹭蹭取出衣服。

那些衣服也都新的很,光是裤子就有五六件。

跟进来的两个警察看了心里咋舌,对于王仲坤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这种体制内的蛀虫,就应该早点枪毙了!

因为厌恶,警察们对王荣武的态度又变差了许多,没多久就等得不耐烦。

“你好了没?”

“我总得把东西带齐了。”

王荣武停下动作,眼睛扫过四周:“你们要是急的话可以出去等我,或者听一会广播。”

他指向收音机,问:“要不我给你们开?”

“别废话了,快点收拾。”

警察面无表情:“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王荣坤苦笑:“我能弄出什么动作?”

他放下衣服,又要把床上的棉被包起来。

床紧挨着窗户,王荣武爬上床摆弄了一下,突然起身一把拉开窗户就要跑。

他半个身子刚探出窗外,就被人一把拉住。

抓住他的警察使力将他拽回来,先踹了一脚:“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安分。”

“行了,先把他带回去吧。”边上的警察说:“还有其他任务,别磨蹭了。”

“行。”抓着王荣武地点警察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给你时间收拾你非不干,既然这样就什么都别带了。”

“不不,你们弄错了!我刚刚是掉出去了。”

王荣武大喊:“你们让我把东西收拾了!”

两人压着王荣武出门,在外面等候的人听见结果并不惊讶:“那就走吧。”

这批要被送下乡的人多,一家家去通知也要几天时间。

王荣武这两天就被关在派出所,行动都受到限制。

他的精神压力极大,每时每刻都在想为什么是他这么倒霉?明明王家不止他一个,凭什么其他人都没事?

王荣武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就算要下乡,也应该大家一起去才对。

于是他抓住送饭的时机跟人反应:“你们怎么没把我妈还有我老婆带来?”

送饭的警察看着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过了会说:“你妈已经与王仲坤离婚了。”

王荣武愣了愣,随后暴怒,抬脚踹了下墙面:“艹!”

警察喝止他:“安静点!”

他看不起这样的男人,不欲多呆,放了饭就要离开。

“等等!”王荣武叫住他:“我妈离了婚,那不是还有我老婆?你们把我老婆抓来,我要跟她一起下乡。”

“……”

“怎么?我是贪污犯的儿子要被重新教育,她还是贪污犯的儿媳呢。”王荣武嗤笑一声:“不光如此,我跟你说,她还跟亲妹妹抢男人,就是个贱货!”

他舔了舔嘴角,正要继续描述林芳放荡的姿态,就见警察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回来!你别走!”王荣武大喊:“我还没说完!”

王荣武虽然无耻,但他说的话也有道理,林芳作为他的老婆,确实可以算得上王家的一份子。

派出所的人商量了下,下午又派了个人去找林芳。

林芳前几天已经从医院出来了,如今就住在娘家休养。

得知王荣武竟然主动让人来抓林芳,林母感觉脑袋都气晕了。

“警察同志,你可不能抓我女儿啊。”林母哭诉道:“那个王荣武不是人,前段时间还生生把我闺女打流产,我那可怜的小外孙,都有人形了!”

来林家的警察听到这事,又看到林芳虚弱的姿态,心中微微动容。

“按道理来说你女儿现在是王家人……”

林母道:“那就离婚!”

王荣武被抓,还要被送下乡,他这一辈子也能看到头了。

他被限制了行动能力,对于林母的威慑力也大大降低,使她能坚定的站在女儿这一边。

“警察同志,我们要离婚!”

离婚需要夫妻双方同意,林芳还在做小月子,所以林母是一个人去派出所的。

王荣武被拷在椅子上跟她会面,林母试图好言相劝:“我家芳芳被你打成那样,现在还下不来床,你要是有良心就跟她离婚吧。”

“想离婚?”王荣武问。

见林母点头,他舔了舔嘴角,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我告诉你,没门!林芳她跟我结婚了就是我的人,我去哪她就得去哪!她就是死也得给我死乡下!”

林母耸然一惊,身上发冷:“你怎么能这样?你是畜生吗?!”

王荣武反唇相讥:“我是畜生,你是老贱货,你女儿是小贱货。”

林母气血上涌,脑袋一阵昏沉,差点一头栽倒在递上。

与王荣武的谈判不欢而散,这人如今就是个滚刀肉,多说两句她能折寿十年。

林母捂着胸口回到家,一把推开房门,对着床上的林芳发脾气:“你怎么找了那么个烂人!”

林芳瞥了她一眼,回道:“我结婚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

“你!”林母无言以对,恼羞成怒:“你现在本事大了是吧?有本事别住家里,给我滚出去!”

林芳胸膛起伏,呼吸粗重。

她盯着天花板,半响才平复下来,放软了声音说:“对不起妈,我心里有点难受。”

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儿,林母看她如今的模样也心疼,心里的气消下去:“没事,妈在呢。”

她走到床边要去抱林芳,摸着女儿清瘦的身体,又开始掉眼泪:“那个王荣武不愿意跟你离婚,这可怎么办啊?”

林芳靠在她肩膀上,面无表情。

“我不下乡。”

“妈也不会让你下乡的。”

以林芳如今的身体情况,下乡是真可能没命。

“但是这婚……”

林芳说:“可以上法院起诉。”

“法院?!”

对于林母这种小老百姓来说,派出所都是陌生的地方,更别说法院了。

她的观念里从来没有去法院打官司这一选项。

“这能行吗?”

“总得试试。不然我就得跟着王荣武下乡,早晚一天会被他弄死,到时候您不会愧疚吗?”

林母觉得女儿的话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又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不对。

“行,我知道了,我改天去问问怎么去打官司。”

“你现在就去问!”林芳扭头,眼睛很亮:“不然过两天人开始送走就迟了!”

“行吧,我现在就去。”

林母唉了一声:“你现在这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如今上法院的人少,林母问了好多人才差不多问出来一点。

得知起诉的流程,林母觉得这个办法不行。

“都说去打官司要等老长时间,短时间办不成。”

林芳感到失望。

林母也唉声叹气:“早知道咱们早点离婚的。”

要是在王荣武要被遣送下乡之前说,他大概率是会同意的,可惜当时林母害怕他打人。

她不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把责任都归到丈夫身上:“都怪你爸,我说去找王荣坤他就知道往后拖!”

林芳没有理她,如今谈论怪谁的问题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解除她与王荣武的婚姻关系,免受王家的连累。

要是王荣武死了就好了。

林芳痴痴的想,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什么?”

“现在不告诉你。”林芳不相信她:“妈你去做饭吧,我饿了。”

“行吧,那你睡一会,也别多想了。”

林芳嗯了一声,等林母一走,就撑着身体下床,取来纸和笔。

她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一封实名举报信,写完随手揣在口袋里出门。

林母刚做好饭,吉安到林芳唉了一声:“你怎么下楼了?”

“我都趟那么久了,出来下也没事。”林芳说:“我下去转一圈。”

“这时候去干嘛?”

林母追着问,但没听到回答,林芳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林芳刚经历过流产大出血,身体特别虚弱,从楼上下来这么一点距离都让她累的气喘吁吁。

她扶着墙休息了一会,裹紧身上的衣服,低着头往派出所赶。

最近的派出所离锅炉厂只有五百米,林芳走的时候停了好多次,才终于挪到地方。

到派出所的时候,林芳脸色煞白,额头冒出虚汗,看起来奄奄一息。

“同志,你怎么了?”有人看到林芳,连忙把她扶进来:“你是要去医院吗?”

林芳抓着他的手腕摇摇头:“我……我就来这,我是来……来举报的。”

一听到举报两个字,对方顿时重视起来。

“你要举报什么?”

林芳缓缓从口袋里取出纸,交给眼前的人。

举报信也就几行字,很快就看完了。

这上面的内容可不得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林芳用尽力气高声说:“那些日记本就藏在……藏在他床板下面,上面全是□□的内容。”

对于这种举报,派出所都要严肃对待,很快就叫了人要去王家搜查。

没了蛮横的王荣武,秦关琼一个人根本守不住这套大房子,当天就被赶了出去。

警察们找人要了钥匙,打开王家的大门。

屋子里像是被抢劫了一般,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都这样了还能找到笔记本吗?”

“先找找吧。”

两个警察商量着,搬了把椅子让支撑不住的林芳休息,随后走到王荣武的房间,把他的床板抬起来。

下面果然有个塞着笔记本的格子!

取出来一看,里面的内容果然充斥着□□思想,这还得了!

“走,回去提审王荣武!”

领头的警察一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王家的动静吸引了一些人的关注,他们一走锅炉厂就谈论起来。

“这些人来干什么的?”

“谁知道啊,不会是王家又出什么事了吧。”

有人眼见发现了林芳:“那不是王荣武老婆吗,怎么也来了?”

林芳作为举报人要做笔录,所以跟着警察一起回去。

来回折腾几趟,她一点力气都没了,回去的时候几乎是被两个人给架着走的。

回到派出所,王荣武被拉出来提审,而林芳就在隔壁房间做笔录。

“对,是他写的。”

“他经常听对岸的广播,很想去那边生活。”

“日记是因为他把我打我,我躲到床底下发现的。”

林芳低着头拨开头发:“这块就是当时被打留下来的疤。”

笔录做完,林芳就可以先回去了。

临走之前,她期待着问:“王荣武会被怎么判?”

“这个不归我们管。”警察告诉她:“想知道回去等消息就行。”

“好的。”林芳扬起一抹虚弱的笑:“我相信你们。”

.

有日记这个证据在,王荣武根本没办法狡辩,很快承认了自己做的事情。

这案子一点不复杂,流程走的飞快,很快他就以□□罪被判处死刑。

林念在家听到消息时着实愣了好一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想倒回去确认下,但收音机却没有回放功能,也没坚持打听。

就算真的是王荣武,与她的关系也不大。

进入十一月,温度下降飞快,前阵子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弄得屋子里的都潮乎乎的。

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晴好的天气,林念就准备把该晒的东西全都拿出去晒晒,晒完衣服被子,她搬了把凳子坐院子里,开始打毛衣。

衣服是给李伯诚打的,用的是夏天买的那两斤半的毛线。

她之前从没打过,怕糟蹋了好毛线,平时工作也忙,一件毛衣断断续续打了两个月才差不多完工。

林念打完最后一个袖子,收线挂起来检查了一番。

毛衣就是简单的平针,衣领稍稍有些高,可以翻下来。

纯羊毛的衣服弹性很大,林念拉了拉,手塞进去感受了一番,是很暖和的。

羊毛衫这时候穿正合适,怕路上耽误时间,林念特地加钱选了快一点送到,寄一件包裹就用掉了她小半个月的工资。

包裹一周后被送到部队,依旧是警卫员接收。

他瞄了眼地址就知道寄东西的人是谁,这几个月都收到好多次了。

“团长,有你的包裹。”

警卫员把东西交给他,在李伯诚拆包裹的时候问:“是嫂子寄来的吗?”

李伯诚听到这声嫂子心里就舒坦:“当然是她。”

包裹拆开,里面的毛衣露出来,李伯诚双手拿起来,不顾严寒的天气,直接把外面的棉服脱下来,换上新衣服。

“怎么样?”

警卫员竖起拇指:“好,穿着精神,嫂子对团长真好。”

李伯诚摸着身上的衣服爱不释手,看了半天才穿上外套。

新的羊毛衫保暖能力很强,冬季棉服也厚。

李伯诚身上火力旺,穿着没一会就觉得热。

军装不能敞开,李伯诚拉了拉衣领散温,起身环视一圈,跑去把窗户打开了。

冷风嗖的一下灌进来,提神醒脑的效果比风油精还要强悍。

这种天气,手放在外面两分钟就冻成冰,连笔都握不住。

李伯诚到底没坚持下去,不得不关上窗。

玻璃窗挡住寒风,他回到桌前继续写部队的训练计划,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

川西地区海拔高,气温恶劣,刚上来的时候全团的官兵倒下三分之一。

为了让士兵们尽量适应环境,最初的半个月团里的体能训练几乎全都停了,之后才慢慢恢复。

李伯诚需要控制其中的度,在保证士兵生命健康的同时逐渐加强体能、技能训练。

最近这些日子,大多数士兵都习惯了高原的气候环境,所以他决定组织一场高原演练。

演练持续了半个月,一群人□□练的跟死狗一样。

李伯诚劳心劳力半个月,整个人状态也有点差,脸又黑了一截,皮肤更为粗糙,手上又多了不少细小的伤口,摸自己的脸都觉得疼。

回到驻地的路上,部队要经过家属区。

李伯诚扫了一眼,发现其中一栋有炊烟在往上飘。

“有人搬进来了?”

警卫说:“是张副营长的家属。”

“他们适应的怎么样?”

警卫员也不清楚,他出去问了一番,回来对李伯诚说:“张副营长说就最初几天有点难受,后来就适应了。”

李伯诚点点头,又问:“他老婆身体怎么样?”

“我再去问问。”

警卫员迅速抛开,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他这次学精了,问的问题很全面:“张副营长说嫂子身体不错,干活也厉害,嫂子的妹妹身体不太好,但也没出什么事情。”

李伯诚奇怪:“怎么又有个妹妹?”

“哦,说是家里要把她嫁给一个傻子,她过不下去所以来投奔姐姐了。”

警卫员抓了抓头发,嘿嘿笑道:“团长你是不是想让嫂子过来啊?”

“就你知道的多?”李伯诚用马鞭敲了敲他的脑袋:“走快点!”

“是!”

回到部队,李伯诚第一时间看有没有自己的信,确定没有就回了办公室,开始总结这次演练所发现的问题。

他在办公室又忙活到半夜,出去时天空飘起了小雪。

李伯诚仰头看向天空,算算日子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真快啊。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还没停,而且越来越大,每隔半天就要清扫一次。

天气原因,这几天部队的室外训练基本都停了,每天的主要任务改成理论与政治学习。

连日的降雪导致通往这里的道路中断,牲畜死伤无数,牧民损失惨重。

为了给牧民减轻损失,部队采购了不少的牛羊肉,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几乎顿顿都是肉,吃的人看到肉都想叹气。

雪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才停,停了之后还要去抢通对外的道路。

等李伯诚把包裹寄出去时,距离除夕只有两天时间。

除夕前一天,孙夏至来找林念,问她这个年要在什么地方过,主要是想试探她回不回家。

“回去吃顿饭也行,吃完就走好了,毕竟过年。”

林念没答应:“过年这种喜庆的日子,我就别过去添堵了。”

“怎么就添堵了?你妈还能连一顿饭都舍不得?”

林念笑笑,没有答话。

孙夏至从她的沉默中看出拒绝,叹了口气:“要不你去我家过吧。”

“不了。”林念依旧拒绝,她真要去了又得给人添麻烦,而且她面对小姨夫他们也尴尬。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林念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拿了块鸡蛋糕,试图转移话题:“小姨你尝尝看,我觉得味道不错。”

孙夏至拍了下她的手:“跟你说正事呢。”

“我知道,可是我真不想出去。”她说:“您也知道我懒得很,为了吃顿饭跑那么远的路感觉好不划算啊。”

“你真是!”

孙夏至无言以对:“算了,我随便你吧。”

整个过年期间,林念除了初一去孙夏至家拜了年之外,其余时间都窝在自己屋子里。

小学正月十六开学,老师们可以提前拿到书。

林念把课本过了两边,心里有了基本的打算。

开学前两天,学生们的心还留在过去的热闹中没收回来,课堂纪律糟糕,林念觉得这几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安静”。

上完一整天的课,林念精神疲惫地回家,老远就看到院子外面站了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绿军装,个子很高,站立时腰背笔直,双臂自然垂落,有种一般人所不具备的精气神。

那人背对着她,林念看不清长相,心中微微一动,不禁升起一点期待。

这点期待刚升起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他又没说可以休假。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林念还是加快了脚步。

她走近小楼,门口的人听到声音扭头,眼睛一亮,长腿一迈,走到她面前:“念念。”

他身上有种凶悍的味道,时时刻刻给人一种压迫感。

许久不见,林念有些不适应,在他走过来时稍稍往后退了点,仰头盯着他看。

半响问了句话:“你怎么又变黑了?”

李伯诚笑容顿住,眼神呆愣。

林念见到这个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长时间不见的陌生感在笑容里消散大半。

她问:“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啊?”

李伯诚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发,有点傻气:“我忘了。”

他见林念要走,连忙跟上去,想了想说:“我没任务的时候就会白一点。”

这话说的有点亏心,毕竟高原太阳更烈,晒黑容易,想白回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李伯诚这时候也考虑不到这些,许久不见喜欢的姑娘,他只想让对方开心,管他是不是胡说八道呢?

“其实你现在还好。”林念停下来认真看了看他:“不丑的。”

李伯诚咧嘴笑开。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到没一会。”

“那快进来吧。”林念带着他走进房子,刚好楼下的邻居在做饭。

“小林老师下班了啊。”她打招呼,视线移到李伯诚身上,好奇:“这是你家亲戚?”

林念抿了抿唇,介绍道:“是我对象。”

李伯诚被肯定了身份,一时间情绪振奋,跟邻居打完招呼又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哎呦,这么多啊!”

李伯诚手大,他抓的一把邻居要用双手才能接住。

她双手捧着糖果,急忙道:“给两个就行了,这么多你们字吃什么啊?”

“我这还有。”李伯诚给完糖,拎着包回到林念身边。

邻居伸着手:“小林老师你拿回去。”

林念说:“你就收着吧嫂子,就当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了。”

“互相照顾呗,你不也帮我看过孩子。”邻居笑呵呵的:“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晚上你们别做饭了,跟我们一道吃。”

“不了,我早上买了菜,不吃明天就不新鲜了。”

跟邻居简单说了几句话,林念带着李伯诚上楼。

她用钥匙打开门,先走进去,把遮光的窗帘拉开,有点不好意思:“早上起来迟了,没来得及铺床。”

李伯诚脱口而出:“没事,以后我来。”

林念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李伯诚看着她笑出来,笑得林念有点恼羞成怒。

他赶忙把包放桌上:“我给你带了东西。”

军绿色的包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吃的。

有腊肉,香肠、牛肉干,好几种糖果,还有一大包黄色长条状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李伯诚介绍:“这种是牦牛肉干,在牧民那边卖的,这种肉很硬,你试试能不能吃得惯?”

林念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根牛肉条,一口咬下去。

果然特别的硬!

她嚼了半天嚼不动,腮帮子都有点酸。

“吃不了就不吃了。”李伯诚把剩下的牛肉条拿过来,给她嘴里塞了块糖。

“吃这个。”

林念把糖果抵到右边,一侧脸颊鼓起来,看向桌上那一包黄色的长条:“这是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海人参,前段时间战友寄过来的,这种东西味道很不错。”

林念回想了下,皱眉咦了一声:“你说的长得很恶心的虫子?”

“是它。”

林念恐惧一切软体动物,但是晒干了的海人参并不软,所以她也不会害怕。

“这种东西要怎么吃?”她用手拨了拨:“我没吃过。”

李伯诚回忆这种东西做法,对林念说:“我做给你吃。”

“你还会做饭?”

李伯诚实话实说:“不是太懂,只会基本的一点。”

林念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她长这么大,除了饭店的厨子之外,还没见哪个男人进厨房呢。

“你真会做?”

“我做给你看。”李伯诚抓了一把海人参就要下去。

林念拉住他:“改天吧,今天我做饭,你先歇一会。”

长途旅行是很耗费人精力的事情,就算李伯诚把自己晒黑了,林念也能看出来他眼底有点泛青。

估计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她之前没预料到李伯诚会回来,所以也没买什么菜,除了几颗青菜之外只有前几天剩下的冬笋。

冬笋个大味鲜,刚好搭配李伯诚带回来的腊肉。

林念很快炒好了两道菜,又做了一道蛋花汤。

饭桌上,李伯诚的筷子只夹蔬菜,就跟看不到冬笋里面的腊肉一样。

“你吃肉啊。”

“好。”李伯诚听话地夹了一筷子肉,吃完又继续夹菜。

林念饭量小,晚上大多数的菜都进了李伯诚的肚子,他吃的有点撑,坐姿有些松懈,淡化了身上的锋锐,显出一些慵懒。

他休息了两秒钟,主动拿着碗筷去洗。

天都黑了,两人还没结婚,他总呆着对林念名声不好。

于是李伯诚洗了碗便要告辞:“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林念出去送他,路上问她这次回来多长时间。

“和上次一样都是二十天。”李伯诚停顿了下,试探着说道:“念念,我们的结婚报告去年就批下来了。”

林念咬着唇,半响才问:“那你什么意思?”

“我,”李伯诚嗓子发紧,他做了吞咽的动作润润喉咙,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我想和你结婚。”

林念很长时间没说话,这让李伯诚有些紧张。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我,就算是不愿意……”

林念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李伯诚的心情有些沉闷:“那也行……”

他咬着牙,不情不愿,说完忍不住多问了句:“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地方不好吗?”

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是林念最缺乏,也最渴望的珍视。

她笑了一声又觉得眼睛发酸,说话时带了些鼻音:“刚刚骗你的。”

李伯诚的心情在瞬间又飞到天上:“那你,你是同意了?”

他喜不自禁,忍不住伸手抱住林念,激动道:“哈哈,谢谢,念念,谢谢你。”

林念被他抱在怀里,陌生的气息强势侵袭。对方手臂有力,怀抱宽广,一张手就能把她圈住。

林念埋在他胸口偷偷吸了吸气,小声说:“你放开我。”

“哦,哦!”李伯诚连忙放开,空下来的怀抱让他有些不舍。

他摸了下前襟的衣服,对着林念保证:“我会对你好的。”

林念嗯了一声:“我知道。”

大概是近距离接触过,林念觉得自己对于李伯诚的气息变得更加敏感,明明没有靠在一起都仿佛能闻到。

她觉得脸上又在发烧,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开口赶人:“你快回去吧。”

“好。”

李伯诚让她先走,等目送她回到小楼,才抬起脚,大跨步离去。

.

不管什么时候,结婚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并不是两个年轻人嘴巴一碰就可以完成的。

李伯诚没打算委屈林念,别人有的她必须也要有,不可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嫁过来。

第二天他送林念去学校后,就去了肉联厂。

丁红兰没想到才过半年又见到了李伯诚:“你放假了?”

李伯诚嗯了一声,没打算与她多寒暄:“我准备结婚了,麻烦阿姨帮我跑一趟。”

“结婚?”丁红兰警觉:“和谁啊?”

“是锅炉厂林传民的小女儿林念。”

丁红兰早就不记得林念是谁了,听到锅炉厂才想起来:“就是你去年相的那姑娘?”

“就是她。”

“我还以为没能成呢,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

丁红兰说:“给你跑一趟没问题,不过能不能迟一点?最近家里给你弟弟弄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花了不少钱,现在不太凑手。你在部队里估计不知道工农兵大学生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包分配工作的,出来就是干部!”

丁红兰问:“以后你弟弟上大学,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也要钱,要不你再等等?”

李伯诚知道丁红兰是什么意思:“不用了,我结婚自己出钱。”

自己出钱当然好啊,丁红兰就等着这句呢!

不过她听完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你存了不少钱啊?”

“结婚够了。”

李伯诚淡淡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这是我能给出的彩礼。”

丁红兰接过一看:结婚三大件只有一个手表,余下的都没,礼金给一百块,余下一些小东西也不值什么。

真寒酸。丁红兰撇嘴,还以为多有钱呢,在这跟她充胖子。

丁红兰一对比心里就舒坦了,一口应下这差事:“行,我给你跑一趟林家,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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