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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见姜新棉挨打,于明军的眼睛都红了。

他一手把姜新棉护住,一手抓住混混再次劈过来的钢尺,往后一拉,抬起一脚就把人给踹飞了。

于明军转身抱住姜新棉,“你怎么样?”

姜新棉努力冲他一笑,“还行!”

于明军却气得骂人,“你个傻子!”

保卫科的人赶到了。

三个混混都挂了彩,此时反而恶人先告状,叽叽歪歪地要报公安要去医院。

事情闹得比较大,保卫科决定把打架的双方一起送公安。

一看于明军也要被带走,林心月立刻站出来说:“要送公安我跟着一起去。这几个人太可恨了,每天都来捣乱。人家这位于同志是替我们出气呢,我们不能不管。”

她这样一说,立刻又有几位受过骚扰的女售货员站出来,“对,我们也去为于同志作证。于同志是见义勇为,他们才是调戏妇女打架斗殴的臭流氓呢。”

这几个小混混就是附近的无业游民,几乎天天都来百货大楼捣乱,保卫科也早烦他们了。

一看林心月她们肯作证,他们巴不得把这几个混混关进去大家好清净几天呢。

所以,等混混们反应过来,说不报公安了,已经来不及了。

保卫科的人把他们一扭就送去了附近的公安局。

从公安局出来时,姜新棉和林心月两个女孩子已经成了很好的姐妹。

姜新棉的后背被砸了一下,不过幸好没破,就是起了一道紫红的血印子。

来之前林心月已经带着她去百货大楼的医务站看过了,医生说没大事,只给抹了点药水。

两个姑娘边说话边往前走,一抬头,就看见于明军和林心月的哥哥、利民百货的经理、也就是姜新棉的大舅林新潮,正站在那里抽着烟说话呢。

一看见此时潇洒倜傥,年轻帅气的大舅,姜新棉连于明军都不看了,直接跑过去,她是真想再猴到她又帅又宠又多金又大方的大舅的身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

幸亏她在距离林新潮同志一米的地方站住了,不然就真解释不清了。

林新潮同志一看见姜新棉,手里的烟都顿住了,“月月,这姑娘,怎么跟你长得这么像?”

姜新棉内心:能不像吗?亲闺女啊!

林心月立刻叽叽喳喳地说:“我也这么觉得,当时第一眼看见她时,我都想回家问问咱爸妈,我是不是还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呢!”

林新潮又看了看姜新棉,“仔细看,五官其实不怎么像,主要就是那种感觉。”

林心月连忙插话,“大哥,那叫气质。”

“哦哦,对对,叫气质。”

接下来,林新潮同志又对姜新棉表示了感谢,感谢她对他们百货大楼工作的支持,也再次感谢了于明军的见义勇为,然后还给他们留了地址,邀请他们下次再来省城时去他家里玩。

时间不早,林家兄妹要走了,林心月却又突然从大哥的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摘下卡在头发上的一只玳瑁发卡就别到了姜新棉的鬓边。

“这还是我奶奶给我的呢,送给你了。”

姜新棉想拒绝,可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往上一涌,眼睛就湿了。

她知道这只玳瑁发卡。

这只发卡是十分难得的纯粹琥珀色,雕刻着精美的花草,镶嵌着几粒细小的钻石,虽然并不价值连城,却一直都是林女士的心头好。

她小时候玩娃娃,林女士那些价值百万的珠宝都舍得给她拿去打扮娃娃,唯独这只玳瑁发卡,从来舍不得给她摸一下。

她曾经问过林女士,什么时候可以让她戴一下她的老古董。

林女士说:“等你结婚的时候吧,到时候我直接送给你。”

没想到,现在,她竟然把她这么珍视的宝贝送给了萍水相逢的她。

一看见姜新棉流泪,小林同志连忙说:“你别哭呀,不值个钱的。我就是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留给你做个纪念。”

姜新棉连忙擦擦眼泪,笑着说:“谢谢,我就是觉得没啥送你的,不好意思。”

小林同志伸手抱抱她,“你别这样想啊,如果要互换,我还不送了呢。好了,我先走了,咱们再见啊。”

她说着就要走,看见于明军,又连忙把姜新棉拉到一边,附着耳朵小声说:“我早就想说了,刚才人多一直没来得及。你这对象真不错,又高又帅还能打架,听说还是个卡车司机,尤其对你还这么好,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哦!”

说完,也不等姜新棉说话,就跳上哥哥的自行车,冲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走了。

看着林新潮同志的自行车驶上大路,姜新棉心中感慨,心说,这么说于明军同志已经过了她们家家长这一关了?不过,于明军同志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姜新棉想到这里,刚要去找于明军,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有一位进城卖瓜的大叔的马惊了,那匹大马拉着半车西瓜就向着林新潮的自行车冲了过去。

而此时林新潮正被林心月拉着说话,扭头往后倾听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

姜新棉突然就想起来,不好,这怕是林心月女士刚上班那年,被受惊的马车刮到,从大哥的自行车上摔下来,摔伤了脚踝的那一次吧?

虽然那次林女士没有落下什么大的毛病,可是她的脚踝一到下雨阴天就总是又痒又痛,很是难受。

姜新棉连忙跑到路边,刚要冲他们喊,就看见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裹着脏兮兮破棉袄的乞丐。

那个乞丐扑过去把那匹惊马的缰绳一拉,再推着马儿往旁边一别,车子就驶向了一边,兄妹俩的自行车安然通过。

马车的主人追过去,从乞丐的手里接过缰绳,不住地道谢。

那个乞丐却什么都没说,捡起丢在路边的破口袋,趿拉着破到只剩半边的鞋,消失在了人群里。

“这个乞丐……”

姜新棉正望着那个乞丐的背影发呆,于明军走了过来。

他问:“后背还疼不疼?”

姜新棉转身,牵住他的衣角,撒着娇说:“疼啊,很疼很疼的……”

于明军浓眉一蹙,向四周看了看,拉起她的手就走进了公安局门口大花坛后面那道影壁墙前。

这里种着一大花坛的蜀葵,蜀葵高大茂密,开着深浅不一的红色花朵,把外面行人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姜新棉心口小鹿一撞,脉脉地望着于明军,以为他会低头亲下来,没想到,于明军握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扳,她就背对了他……

“于明军……”

然后,他拉开她的后脖领,往她背上看了看。

当看见一片雪似的肌肤上那一道红紫时,他没忍住,一句“你个傻娘们儿”脱口而出。

姜新棉一怔,刚才还以为他要跟她亲亲的,却原来……

嗯,等会儿,他刚才骂她什么?

于明军把她又扳过来,压低了声音吼,“谁让你跑上去的?”

姜新棉委屈到不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上来。

“男人打架,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

这一下,姜新棉忍不住了,她指着于明军,“你,于明军你……”

“那一尺子如果砸到你头上怎么办?”他继续凶她,“直接就给你开瓢儿了!”

姜新棉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于明军,你骂我傻老娘们儿?这么难听!我不是傻老娘们儿!”

于明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人还是没出门子的姑娘呢。

“我……”男人皱着眉头看着她,“是我太着急了……”

姜新棉这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那句“傻娘们儿”上面。

“于明军,你个,你个……”

不行,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呢,必须得回骂回去。

可是,该骂他什么才能对得上那句“傻老娘们儿”呢?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骂他,气得直喘气。

于明军继续道歉,“是我太着急了,我道歉。”

终于想起来了,她指着他,“于明军,你个臭老爷们儿!”

她骂完再使劲地一擦眼泪,扭头就走,她不要跟他在一起了!

于明军伸手拉住她,软下声音求着,“跑什么?还疼不疼?能走得了路吗?”

“哼,才不要你管!”

都骂人傻老娘们儿了,这男人她不要了。

于明军追上来,“去坐公交车吧,我先送你回招待所。”

她把他的手一甩,“不要!”

“那你要去哪儿?”

她捂住眼睛,“我现在都不想看见你了。”

“那一会儿还一起回不回阳林?”

她咬咬嘴唇,一扭头,“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要看见你了。”

她这样一闹,再想起她背上的那道伤,于明军的一颗心软得都提不起来了。

他伸出大手来给她抹去眼泪,“走吧,先回招待所洗把脸,休息一下。”

他牵着她就走,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于明军,你竟然骂人家是傻老娘们儿……”

说着,她往地上一蹲又哭起来。

女孩子哭得委屈,路边看热闹的人还那么多。

于明军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他也蹲下来,好声劝着,“好了,我错了,我刚才就是太着急了,我道歉,不过,没带‘老’字。”

“带了!”小姑娘蹲着,原地一挪小jiojio,躲开他,“你就带了!”

“好好好,带了带了,我不该那样说你,以后再也不说了,成不成?”

“那你以后不准那样骂我了!”

“不骂了,再也不敢了。”

于明军连哄带道歉,终于把人从地上哄起来。

“我先送你去招待所,然后我还得去一趟省外贸。”

他边说边走,手上一紧,身后的小人儿又不动了。

于明军:“又怎么了?”

她抬着红红的大眼睛看着他,“想想还是好气,你竟然那样骂我!”

“……”

于明军站住了,严肃地看着她,“好吧,姜新棉同志你说,怎样才能不气?骂我几句?打我几拳?总不能让我在这里给你跪下吧?”

姜新棉咬着嘴唇别过头去,眼巴巴地看着路边卖糖稀的,轻轻指了指,“你给我买那个糖吃了,我可能就好了。”

“……”

于明军:就这?

……

“啊啊,糖糖糖,又掉了!”

“于明军,于明军,唉,你买的这个太软了!”

“怎么回事啊?总也弄不成……”

“哎呀哎呀,又掉了,于明军你这个太软了!”

于明军终于忍不住了,接过她手里的两根小棒棒,从小罐里绞了一小坨琥珀色的糖稀,缠一下,再绕一下,然后扯,再绕……

“看明白了吗?”他问。

“嗯嗯嗯,明白了,你快给我!”

很快……

“啊啊,又掉了!”

“我不玩了,讨厌,一点都不好玩……”

可怜那一小罐麦芽糖,都没缠出个白丝来呢,已经快被她给吃完了。

于明军领着个连糖稀都不会缠的傻媳妇儿往省外贸赶时,唇角都快翘到耳朵上去了。

他心想,这媳妇儿傻是傻了点,不过,挺好哄的。

……

东省地处内陆,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外贸发展就一直位于后列。

外贸业务之前一直都没有专门的部门负责,直到三年前,才拉起了一套班子,成立了省外贸公司。

姜新棉听老姜同志说,省外贸成立之初,连自己固定的办公地点都没有,办公家具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发展到现在,办公地点倒是固定了,却是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

姜新棉跟着于明军走进去时,差点以为他们走错路,误入了老旧居民区。

楼道里的那些蜂窝煤炉子,谁家还没吃完的过冬大白菜,以及那些破桌子烂椅子,堆得满满当当。

等他们七扭八绕,到达的却是一个旧仓库,如果不是门前挂着那么大的牌子,她真的要问问于明军是不是走错路了。

看着这简陋的办公室,姜新棉真的是感慨啊,谁能想到几十年后闻名遐迩实力雄厚的东省外贸公司会是在这样的一间旧仓库里发展起来的啊!

进入仓库,姜新棉才发现,里面被分成很多小隔间,分属不同科室,他们要去的是外贸公司皮张科。

于明军因为经常给阳林县裘皮厂送货,又因为阳林县裘皮厂是省外贸出口的支柱,他俨然成了这边的熟客,一路走来,遇见的人都会跟他打招呼。

他们走到挂着“皮张科”牌子的门前,于明军刚要去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姜新棉在外贸仓库时见过的那位很有气质的姐姐从里面走出来。

王琰一看见他们先冲姜新棉笑了一下,然后把门关上,把于明军拉到一边,小声说:“问题应该就出在阳林县裘皮厂的那批新货上。孙翻译旷工相亲去了还没回来,老马正在里面骂人呢。要不,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等我找到孙翻译,接了外商的电话问清楚了再说?”

于明军却说:“不用了,我赶时间。我现在就去问问老马,能结就结,不能结就让裘皮厂的业务员自己来吧,我今天还得赶回去。”

王琰抱歉一笑,“明军,真是不好意思,这批单还是我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于明军却说:“抱歉的话你还是跟裘皮厂说吧,我不过是帮忙。”

王琰笑一下,又跟姜新棉打声招呼,就去找孙翻译了。

姜新棉问于明军,“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吗?”

于明军把她的东西都放在一条长木椅上,嘱她,“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情况再说。”

姜新棉拉住他又问:“是有什么事吗?”

于明军告诉她,上午的时候有外商打过来一个电话,对方英语很不标准,这边除了孙翻译也没有对英语很精通的人,大家连蒙带猜也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大概听出来好像是阳林县裘皮厂那批新货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在事情搞清楚之前,皮张科的马科长下令暂缓给阳林县裘皮厂结尾款。

于明军已经等了一上午了,现在再去问问情况,如果今天结不了款,他也就不等了,接下来的就是裘皮厂跟外贸公司的事了。

于明军进去了,姜新棉继续坐在那里缠她的麦芽糖,缠着缠着,就听见里面骂声更高。

“外商又打来电话了?孙前进,孙前进呢?这个龟孙子,你看我这次不开除了他?”

想来外贸公司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啊,国门刚刚打开,那些外国客商本来就对咱们持有观察态度,业务难做不说,精通英语的人才还少,沟通交流都成了问题,还怎么做买卖?

电话铃声不断,老马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起来。

无奈他是俄语老师教的英语,加上后期自学,查着词典才能勉强看懂合同,偏赶对方的英语也不好,昂贵的国际长途电话两头,鸡同鸭讲,老马早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于明军推开门走出来,“走吧,咱们回阳林。”

姜新棉站起来,把缠到发白的糖稀递给他,“你先等会,我去帮个忙。”

说着,也不等于明军问,就拍拍手走了进去。

马科长正急得直擦汗,就看见一个漂亮时尚的小姑娘走进来,伸手要他的电话,嘴里说的却是流利正宗的伦敦腔。

老马以为姜新棉是王琰请来救急的,连忙把电话递给了她。

然后,马科长就看见小姑娘笑吟吟地操着漂亮的伦敦腔,跟对方先道个歉,再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就跟对方交流起来。

那位外商此时也正憋着一肚子话,一听到这么标准的英语发音,尤其还是个嗓音甜润的女声,是既激动又惊喜,立刻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小姑娘水平高,耐心好,虽然隔着电话,脸上却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遇到对方发音不准,听不太清楚的地方,她就温柔仔细地询问清楚,然后记在本子上。

一通电话讲了五分钟,姜新棉放下话筒,把她记录的那页纸递给马科长,同时问:“什么叫羔羊皮仿火狐?”

姜新棉一问,立刻有一位技术员说:“就是阳林县裘皮厂姜建国师傅新发明出来的一种用羊羔皮仿制火狐狸皮的新工艺,上次刚出口了20张皮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姜新棉一听,心想,还真的是没有记错啊,果然就是大哥做的那批货,看来,她这个忙真的是帮对了。

姜新棉还没说话,暴脾气的老马就要发火,“还真说的就是那批货!我就说,人家要的是货真价实的火狐狸皮,你们怎么能弄那么一批玩意儿过去?虽说价格只是火狐狸的三分之一,那质量能一样吗?这下好了吧?他们还想结账?怕是得赔偿!”

技术员皱着眉头说:“咱们又没有骗他们,之前都已经沟通好了的,样品也提前发给他们看过。再说,合同上都明白写着是仿的,他们找不到咱们的茬儿的。”

“怎么找不着?人家是采购商,咱们处于弱势啊,小伙子!”

那位技术员不敢再说话了,老马问姜新棉,“对方怎么说?要怎么赔?”

姜新棉微微一笑,才接着说:“客户说,他们用这批货制成的衣服物美价廉,很受欢迎,想再向你们预定2000张。”

“什么?”

姜新棉一说完,马科长和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位同事都是一惊。

马科长不敢相信,“小姑娘你没听错吧?”

姜新棉指了指那张纸,“上面写的清楚,2000张,一个月的交期,对方还一再强调,必须还得是由原厂家来做。如果可以,他们拟好合同就发传真过来。”

简陋的办公室里安静了数秒,接着,大家欢腾起来。

“可以可以,”马科长激动得头都亮了,“简直太可以了!你让他们传合同吧,现在就能签。哎呀,小姑娘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马科长连忙就来跟姜新棉握手。

姜新棉笑着说:“马科长您太客气,我这也是在帮阳林县裘皮厂呢!”

马科长:“哦,那小姑娘你是?”

姜新棉走到于明军身边,“我是阳林县裘皮厂姜建国师傅的妹妹。”

说着,她拿胳膊肘顶了于明军一下,“也是于明军家的傻娘们儿。”

于明军黑铁塔一般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她的麦芽糖,没有说话。

马科长高兴得不行,立刻安排人去跟阳林县裘皮厂那边打电话谈合同。

紧接着又对姜新棉说:“小姜同志啊,你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你说吧,让我们怎么感谢你。”

小姑娘狡黠一笑,“哦,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于是,她转动眼珠想了想,指着马科长办公桌上的那本《新英汉词典》,“您可以把那本词典送给我吗?”

“可以可以,再送你十本都没问题的。”

马科长说着连忙把那本词典递过来,姜新棉接了,再递给于明军,于明军帮她收进她的小花布包里。

马科长:“这就完了?”

“完了啊,”姜新棉调皮一笑,“难不成您还要请我吃饭啊?”

“请啊,必须请!就今晚,我请你和明军吃饭。”

姜新棉看看于明军,表示为难,“可是,马科长,于师傅说他今天必须得回去的,运输队那边好像还有事。”

“嗐,那就往后推一天嘛,不耽误事的,我去跟你们运输队的领导说。”

马科长说完真就去打电话了。

于明军看着姜新棉,姜新棉接过自己的麦芽糖舔一口,假装没看见。

马科长再回来,就说已经跟运输队那边的领导打了电话,领导说已经把于明军明天的工作安排给别人了,他后天再回去也没有关系,还嘱咐他一定要配合好省外贸的工作。

恰好裘皮厂那边也说请于师傅帮忙,等明天上午合同出来以后帮忙捎过去,他们就不再跑一趟了。

于明军听完,笑了一下,“那就听马科长的安排吧。”

姜新棉心里一松,悄悄咬了咬嘴唇。

……

晚饭设在省城的建华饭店。

饭店属于中档,饭菜偏清淡,很符合姜新棉的口味。

冷热荤素摆了一桌,菜品不求多么精美,味道却出奇的好。

席间,马科长郑重地对姜新棉说,外贸公司才成立不久,销售、技术、核算、财务各方面都急缺人才,尤其急缺像她这样精通英语的人才,问她愿意不愿意来这边工作?

姜新棉被问住,咬着一口鸡肉,不由就看向于明军。

于明军喝了一点酒,此时正斜靠在椅子上,深眸微眯,目带微醺地看着她。

姜新棉喝一口茶水,把那口鸡肉顺下去,然后才说:“谢谢马科长的器重,不过,我得先回家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对的对的,是得先跟父母商量一下,毕竟离家这么远,又是一个小姑娘。那我可是等你的消息了。”

“嗯,好的。”

一顿饭,宾主尽欢。

散席以后,马科长说要开着他那辆n手伏尔加送他们回招待所。

姜新棉却说要跟于明军一起散步回去,这边距离招待所也不远,就当饭后消食儿了。

马科长他们走了,姜新棉跟于明军一边散步一边往招待所走。

农历五月的夜晚,不冷不热,气温刚刚好。

两个人走着路,于明军在她的左手边,指间夹根烟,边走边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新棉觉的,自从她帮忙接了那个电话以后,于明军的话就少起来。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夜风把新裙子轻软的裙摆吹起来,轻轻擦着姜新棉的小腿,有点痒。

她抬头看着于明军,“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会说英语?”

于明军吐出一口烟,“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其实,在走进外贸办公室去接那个电话之前,她就已经想好理由了。

“我前段时间不是去了一趟海市吗?我一边教书,一边跟刘巧学的。”

“刘巧?”

“就是我高中同学啊。那一年我没考上大学,她却考上了海市的师大,不过,后来她转专业去学英语了。她英语讲得特别好,我是跟她学的。”

“哦。”

男人就简单地应了这么一句,然后又不说话了。

姜新棉悄悄看他,他的脸模糊在那团青白色的烟雾里,眼眸更是深得看不见底。

她咽了咽嗓子,又说:“你别不信啊?我学东西很快的。”

于明军看着她,“我没有不信啊,你一直都很聪明。”

姜新棉会心一笑,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别总问我啊,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嗯,说。”

“今天在饭桌上,我听王琰说,你一开始是被分配到县局做领导的,怎么后来又去了运输队呢?”

于明军吐口烟,“运输队挣钱多。”

姜新棉故意问他,“挣那么多钱干嘛?当领导不好吗?”

“……”

于明军看着她,默了两秒,烟夹在指间,手指点一下她的鼻子尖儿,“多挣钱好娶你啊!”

夜色里,男人眸光似星,难得他收起一本的正经,撩了她一回。

姜新棉心口微微湿润,她抬头看着他,小声说:“于明军,你再等我一年好吗?就一年。”

于明军吸口烟,再缓缓吐出,“好。”

莫名其妙的,这一次他说好,可是姜新棉的心里却有点,没底儿。

她向他伸出小拇指,“为了防止你反悔,拉个钩啊!”

于明军把左手的烟咬到唇边,也伸出小拇指,跟她勾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乌龟!”

两只手勾在一起,姜新棉看见于明军手背上的一块青,应该是今天打架时碰到的。

她不由就伸手摸了摸,“还疼吗?”

她一问,于明军才注意到手背上的那块青。

他看了一眼,“没感觉到,不疼。”

他说着话,姜新棉就看见他下巴上也有微微的青。

她伸手过去,于明军下意识一躲,待看清她的企图,就又把脸侧过来,给她摸。

她用指肚擦了擦他下巴上的那块青,才发现不是伤,而是胡楂。

她特别喜欢软软的指肚擦上硬硬的胡楂的那种感觉,历历的,很舒服。

她以前只摸过老姜的下巴。

于明军微弯着腰,看着她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含了一口烟等着她过足瘾。

然后,她突然不摸了,抿唇一笑,两只手就捧住了他的脸。

于明军有些慌,这可是在大街上,身边时时会有行人和车辆经过。

他刚要躲,她两只手捧住他的脸颊轻轻一拍,他的一口烟全都扑了出来。

“好呛!”

捉弄了他,她却故意嫌弃地扇着烟气,笑着跑开了。

于明军跟在她身后,一边抽着剩下的最后一截烟,一边看着她跑到了前面路灯下。

那里有位老人推着独轮车在卖西瓜,她在那里敲敲这个,听听那个,煞有介事地挑拣着。

于明军不信那么懂英语的人,会懂挑瓜。

她,不过是觉着好玩罢了。

于明军走过去,根据她的要求,帮她挑了一个沙瓤的。

卖西瓜的老人兼卖网兜。

又是因为看着新鲜,她也买了一个。

他帮忙撑开,她把西瓜装进那只彩色的网兜里,兴高采烈地提了一会儿,然后就说手勒得好疼,丢给了他。

西瓜不大不小,拎在手里走路,也有些分量。

于明军拎着西瓜,姜新棉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她的话很多,而于明军善于倾听。

距离招待所还有500米不到的时候,姜新棉后悔了,“还有这么远啊?早知道就坐马科长的那辆老爷车回来了。”

她说着,弯腰揉了揉脚。

于明军问她,“累了?”

“嗯。”

于明军前后看了看,夜色如水,路灯昏黄。

有下夜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铃叮叮,从身后的混沌中驶来,再驶入眼前的迷茫。

他说:“再坚持一下,还有500米。”

“哦,好吧。”

又走了一段,姜新棉终于忍不住了,扶着于明军的胳膊,就把鞋子脱了下来。

鞋子一脱下来,她立刻就舒了一口气。

于明军这才意识到她说累,其实是因为新鞋磨脚,她脚疼。

他蹲下来,看了看她的脚,两个脚后跟都起了泡。

他有些生气,“怎么不早说?”

她拎着鞋子冲他调皮一笑,“早说你也不能抱我啊?快走吧,没几步路了!”

她说着,迈步走在她的前面。

这一段人行道是新铺的地砖,还算干净,赤脚踩在上面挺舒服的。

姜新棉吹着夜晚的风,踩着被太阳晒得干爽微燥的地砖,感觉心情很好。

她刚想叫于明军快一点,身子一轻,就被他从后面抱了起来。

姜新棉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吓我一跳。”

于明军不说话,抱着她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这边虽然有些绕,好在偏僻,少有人走。

“我帮你抱着西瓜吧。”

她说着,就拎过他挂在手臂上的西瓜抱着。

于明军走得很快,出了巷子再走几步就是招待所的门口了,身后却突然射过来几束手电筒的强光。

“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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