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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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在裘皮厂的食堂里，姜新棉见到了那位被她怀疑同为穿越人的小姜同学。

少年刚满十九岁，因为营养不良,长得高却瘦，偏还套着那么肥大的工作装。

当清瘦白皙的小姜同学往那里一站，推一推就要滑下鼻梁的眼镜，叫着她小姑姑时,姜新棉立刻就得出判断，这孩子没穿越,因为，眼神太纯了。

她可是熟悉老姜同志的眼神的，瞅你一眼,会让你瞬间有自己的灵魂被凿了个洞的感觉。

集团里的那些员工,最怕的就是开会的时候被老姜总的眼神扫,他会让你紧张到瞬间起立恨不能把昨晚做梦骂过他这件事都给交代了。

不过,看着瘦瘦弱弱,青涩单纯的小姜同学,姜新棉还是激动得想落泪。

原来老姜同志真的没有吹牛，他最开始真的就是以这样一副文弱之躯，扛起了那么大的一片天空啊！

想一想从小到大老姜同志给她的那些爱和优渥的物质条件，再看看此时穷困瘦弱唯唯诺诺的小姜同学，姜新棉决定，这辈子,她罩他了。

……

大哥说请两个小孩吃顿好的，其实也就是买了三碗饸饹面，两个芝麻烧饼一个白烧饼。

因为还没有分家，大哥的工资每个月都交给叶翠娥,他手里除了伙食费就没几个零用钱。

所以，虽然身为裘皮厂每个月领五十多块钱工资的大师傅，其实大哥穷得很。

大哥给姜新棉和姜世恒每人多加了两毛钱的白肉，他自己的碗里却只有青菜和豆芽。

芝麻烧饼也给姜新棉和姜世恒吃，他自己就只吃白烧饼。

裘皮厂男职工多，车间里很热，很多人习惯光膀子干活，吃饭时也就光着膀子来食堂打饭。

大家平时习惯了，不觉的怎么样，可是姜新棉是闺女，所以大哥打了饭以后没去大食堂，而是带着他们去了大食堂旁边的一间小一点的房间里，那里是平时工厂领导和各工段长吃饭的地方，人少，也干净。

他们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吃饭。

大哥在裘皮厂挺受尊敬的，一看见他带着自家妹子来吃饭，有不少领导模样的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等那些人走了，姜新棉看一看人家手腕上亮闪闪的全钢手表，再看看大哥空空的手腕，看一看人家乌黑铮亮的皮鞋，再看看大哥破破烂烂的布鞋……

她夹了一筷子白肉片放进大哥的碗里，问：“大哥，你想过分家吗？”

大哥被她问得一惊，“傻闺女说什么呢？你还没出嫁，你二哥也还没成家，我是长兄，怎么能提分家呢？”

姜新棉说：“你20岁就出来上班养家了，这都十几年了，钢球铁蛋也都快要上小学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小家了。”

大哥听完，把筷子一放，“是不是你大嫂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姜新棉挑着面条，“我大嫂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前天在家，家里来了那么多人，姜新棉注意到，那么多女人当中，就数大嫂李红英穿的衣服破旧。

而大嫂却长得浓眉大眼，个子高挑，比别的女人都出众。年轻漂亮的女人，谁不想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可是，大哥虽然每个月挣着五十多块的工资，却全部都由老娘叶翠娥支配。

孩子买块糖，大哥修次自行车，甚至大嫂每个月的草纸钱，都要找婆婆要。

而叶翠娥又是除了对她那个宝贝疙瘩心尖儿肉的闺女，对谁都抠搜的。

就连一家之主的姜金海的袜子破的只剩下个袜筒了，她还舍不得给买新的呢，更别说对儿媳妇了。

姜新棉设身处地为李红英想了想，其实李红英已经做得足够可以了，这如果是她，估计早跟婆婆干了几回仗了。

所以，姜新棉现在明白，李红英对小姑奶奶的敌意，多半来自姜金海和叶翠娥对闺女的过分宠爱和对大哥一家的过度压榨。

所以李红英才会盼着小姑子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所以她才会在全家都在找那些信时，选择隐瞒。

姜新棉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但是，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这样的道理她懂。

对于李红英，她想团结拉拢，而不是排挤报复。

而且，这个李红英虽然一时糊涂，说到底却不能算是坏人。

上一世，在丈夫残疾，小叔坐牢，小姑子失踪的情况下，是她照顾了公婆的暮年。

姜新棉还记得小时候她去曾叔爷叔奶家玩，那个过早就白了头发驼了腰背的李红英，一看见她就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她那时候就觉的那个女人很奇怪，现在想来，她那个样子应该是因为心怀愧疚吧。

因为，在李红英的认知里，如果她不隐瞒那些信，也许就能找到小姑奶奶，她男人的腿也许就不会在去寻找妹妹的路上摔断，小叔子也就不会坐牢，这个家也就不会那么不幸。

所以，她才会那样任劳任怨地照顾着一直对她怀有成见的公婆吧？

背负愧疚的人，多半都是良善之人。

真正罪大恶极的，才会因为做了坏事没被发现而坦然自喜。

姜新棉从前天就开始思考李红英的事了，虽然她因为一时贪念做了错事，却在上辈子已经还清了。

这辈子，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可以过得好一点。

而且，如果不是李红英因为一时好奇留下了那几封信，她还不能找到苗知青的线索呢。

想起苗知青，姜新棉不由又想起了于明军，心口又是一堵。

算了，家里的这些事已经足够她忙了，就不要浪费精力去想外人了。

因为刚刚接了省外贸的合同，大哥吃完饭就得去安排工艺，时间比较紧，他也没心情再跟姜新棉讨论什么分家的事。

大哥没时间送姜新棉回家，就让姜世恒骑着他的自行车去送她。

工厂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姜世恒刚来，正在熟悉工作环境，时间还算宽裕。

大哥又帮他多请了半个小时的假，一个半小时足够从姜家铺打个来回了。

大哥走了，姜新棉和姜世恒去车棚推了大哥的自行车，两个人一起回姜家铺。

姜新棉坐在小姜同学的自行车上，望着前面少年薄薄的背，想起老姜的虎背熊腰和小肚腩，真的是恍若梦中啊。

出了工厂以后，姜新棉问小姜同学，“我听大哥说你研究出来的那个工艺帮了裘皮厂的大忙？”

小姜同学默默蹬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声，“嗯。”

姜新棉又说：“那工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呀？我仔细看了一下，就咱们高中化学课本上的那些知识，完不成那么复杂的试验吧？”

车子咯噔一下，车把一歪，小姜同学差点把车骑到路边沟里去。

见小姜同学没说话，姜新棉又问：“你是跟你爹学的吗？你爹不是说不准你当毛毛匠吗？”

又过了一会儿，小姜同学为难的声音才从前面传过来，“小姑姑，你就别问了……”

“怎么了？”姜新棉继续问：“是有人不让你说吗？”

“小姑姑……”

小姜同学犹豫再三，把自行车停下了。

姜新棉也从车上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裘皮厂请你去是再接再厉研发新工艺的，你应该有信心再研发出新的工艺吧？”

姜新棉这句话，让小姜同学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可是他目前最担心的事情了，还研究什么新工艺？就连手里这一个也不是他研究的。

“或者说，”姜新棉看着他涨红的脸，“这个工艺其实并不是你研究出来的？”

“小姑姑……”小姜同学终于忍不住了，“小姑姑，我实话说了吧，其实，那项工艺，不是我研究的……”

“不是你研究的？”姜新棉看着他，“那是谁研究的？”

少年垂着头，修长的手指攥着衣角，“是，是秋云姐。”

“梁秋云？”

“嗯。”

“……”

姜新棉不敢相信，“真的是她？”

小姜同学点点头：“没错，就是秋云姐。那一天是她把配料和公式都交给我，让我去找建国叔的。”

姜新棉忍住内心的惊讶，“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小姜同学又低下了头，“她说，这样可以帮我找到一份工作，养家养俺娘。”

姜新棉皱起了眉，她看着小姜同学，“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小姜同学点了点头。

“大概什么时候？”

“三年前。”

小姜同学说：“三年前那天俺娘生病，俺带着她去医院，半路上碰见秋云姐，她开着他们队里的拖拉机帮俺把俺娘送进了医院，还帮俺垫付了药费。”

姜新棉，“……”

小姜同学，“后来俺高考落榜，又是她一直鼓励俺。”

姜新棉，“……”

小姜同学，“俺爹一直不回来，俺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俺又没有力气，种不好庄稼，所以……”

小姜同学擦擦眼睛，“所以，她才把自己的研究成果送给俺，让俺去裘皮厂谋一份工作……”

姜新棉，“……”

“秋云姐对俺太好了，俺不想辜负她的好心，可是，俺实在不会撒谎……”

姜新棉震惊到不能说话，她以为只是一块红薯干窝窝头的事，没想到，却是一大片红薯地。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这个梁秋云跟她一样，不是穿越的，就是重生的。

不过，梁秋云这算是什么操作？

用老姜同志自己的发明送给他自己，再让他感激她。

可怜小姜同学这傻孩子还真就感动得热泪盈眶的。

还有，梁秋云竟然在三年前就对小姜同学开始了渗透。

那时候的小姜同学，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叫什么？养成？

姜新棉胃里往上一撞，她看着清秀斯文的小姜同学，“你告诉姑姑，你跟她，有没有……”

姜新棉努了努力，却还是说不出口。

小姜同学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她，“小姑姑，你想说啥？”

姜新棉内心狂吼，丧心病狂啊，他还只是个孩子！

她又努了努力，“世恒，你告诉我，除了垫垫药费啊，鼓鼓励啊，帮你找找工作啊之类的，你们俩有没有，有没有那个……”

小姜同学一脸懵逼，“小姑姑，你到底想说啥啊？”

姜新棉一咬牙，一跺脚，“就是，她有没有说让你娶她之类的话？”

小姜同学脸一红，低下了头，“小姑姑……”

“有没有？快告诉我？”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姜新棉拍着胸口，然后就听见小姜同学说：“等俺长大了，挣了钱，就娶她……”

姜新棉瞳孔十级地震。

完犊子了，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