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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瘦高清秀的男孩揉着眼睛叫了一声,姜新棉一下就把于明军推开了。

于明军气急败坏,“你怎么进来的?”

大哥好凶,孩子都要被吓坏了,“我……爹让我给你捎的咸鸡蛋。你咋把锁换了?我从窗户里爬进来的……”

说着,他就往被大哥护在身后的那个女人身上看。

姜新棉羞得面红耳赤,抓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包,扭头就往外跑。

于明强往外探着头,“哥,那是谁啊?”

“祖宗!”

于明军拔腿就往外追。

于明强挠了挠脑袋,“祖宗?”

于明军追出家属院,看见姜新棉没跑远,就在远一些的路边树荫下站着呢。

他心下一定,刹住步子,迎着那几位老太太好奇的目光,气定神闲地走过去。

姜新棉看他一眼,却又扭过头去望着路边街景,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大眼睛水盈盈的,看得于明军的心里依然波光荡漾。

他在距她半米的距离就站住了,跟她说:“那是我弟弟明强,你以前也见过的,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姜新棉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责备着:“你怎么把锁换了?害人家爬窗户……”

也害她这么丢脸。

于明军说:“我这房子,以前赵远方和明强都有钥匙,我担心他们会突然回来……”

姜新棉问他,“你把小赵撵走了?”

“我让他另外找地儿住了,这里以后是我们……”

于明军咽了咽嗓子,“你以后下了班如果遇上阴天下雨,就来这边住。”

姜新棉抿唇一笑,看他一眼,“这算什么?非法同居?”

“不不不,”于明军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后就不再过来了,等娶你过了门,我再……”

他拿拳挡住嘴咳嗽一声,“我再来。”

这人,刚才还坏得像个土匪,这会儿却又一本正经起来。

姜新棉故意说:“我住了你的房子,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你的人了,那如果万一……”

“没有万一!”男人有点急,不由往前迈了一步,“姜新棉同志,你必须嫁给我!”

男人态度明确坚定,说得姜新棉心头一荡。

还有那么多事情都没有解释清楚呢,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他这么缜密保守的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她看着他,郑重地问:“于明军,你不怕后悔?”

男人挺挺胸膛,站得笔直,像是跟领导汇报工作一般说:“姜新棉同志,我都已经想好了,我这辈子就是你了,再也不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只要我全心全意对你好,疼你,护你,你不是那种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人。”

姜新棉被于明军这段朴素直接大白话一般的表白弄得刚想笑,眼睛却又一酸。

可以感觉到,他这段郑重其事的话,一定是在心里反复演练了许久的。

或者说,这段时间,他一直用这些话来说服着他自己。

他先用这些话说服了自己,然后,又来说服她。

姜新棉低头看着路面,半是撒娇半是嗔怨地说:“你之前还说,你和我的事小赵都知道,如果我和小赵成了,以后吵起架来,他可能会拿那些事拿捏我。那么你呢?”

姜新棉幽幽看他一眼,“我和那个苗知青……”

她没说完,他大手一挥,“别提那个苗磊了,他就是个孬种,不值一提。你一开始可能是被他的小白脸迷住了,等你过了门,就不会再想他了。”

姜新棉一怔,“你找到苗磊了?”

“嗯,”于明军点点头,“还打了一架。”

“什么时候的事啊?”

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就是咱们从省城回来不久。”

原来,胡大爷给姜新棉的那个纸条虽然被于明军烧了,他却早已经把上面的地址记下来了。

于是,从省城回来以后,他特意抽出一天的时间去了京都,找到苗磊以后才发现,还真的是巧了,这个苗磊竟然是他老首长的儿子。

老首长当年在运动中受到波及,为了保护老婆孩子,他主动跟老婆离了婚,几个孩子都被老婆带回娘家,改了母姓。

后来老首长官复原职,就又跟老婆复了婚,孩子们也都回来了。

这个苗磊就是老首长的二儿子,现在叫乔磊。

于明军找过去以后老首长还以为他是特意去看望他的,好酒好菜地招待他,然后他却说想找人家儿子打架。

老首长把前因后果一听,先把他儿子臭骂了一顿,骂的他儿子都不敢还嘴。

然后就安排了场地,让他们两个人用男人的方式自己解决。

角斗?

姜新棉听得一惊,这也太原始了吧?

于明军接着说:“他就是个孬种,跟他老子一点都不一样,敢做不敢当,一直说他没有,还说他在你们村插队的时候跟你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姜新棉听到发呆,“那么,你们俩谁赢了?”

于明军捏捏拳头,“我估计他至少得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而他第二天就继续天南海北地跑他的车去了。

不用说了,胜负高下立判。

“……”

姜新棉捏着手绢,风都忘记去扇了。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怀疑,小姑奶奶收到的那些信会不会只是恰好笔迹相似呢?

因为她后来才听说,梁秋云曾经跟苗知青学过文化,她的字多数都是苗知青教的。

现在听于明军这样一说,她之前的怀疑好像又是对的,苗知青真的不是给小姑奶奶写信的人。

可是,如果苗知青是因为害怕被他老子揍而不敢承认呢?如果是他为了掩盖真相而让梁秋云去帮他偷那些信的呢?

毕竟,如果说写信人就是梁秋云,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

姜新棉刚想到这里,于明军看她一眼,立刻把脸一沉,“咋?你还心疼了?”

“不是……”姜新棉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我没有……”

于明军继续说:“我开始还想让那小子堂堂正正地来娶你,免得你到处跑着去找他,后来一看……”

他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您还是跟我吧,那小子弱得跟个鸡崽子似的,给不了你幸福。”

男人说得现实坦荡,姜新棉却听得脸颊飞红。

她啐了一下,“谁说我就得非他就你了?”

“咋?你还有别人?”男人急了,“你把他们都叫出来,看我不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趴下。”

男□□头捏得咔咔响。

“行了,就知道打架,”姜新棉看了那边老太太们一眼,“然后呢?”

“啥然后?”于明军瞪着她,“然后我就回来了,那小子还说哪天来找你跟你当面对质呢。他敢来我就敢再把他揍趴下!”

姜新棉笑一下,“我是问你不是说要娶我吗?然后呢?”

于明军一喜,“你答应了?”

姜新棉娇羞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于明军高兴得两拳一砸,“太好了!然后就过门,过日子,生儿子。”

姜新棉轻轻白他一下,“谁说一结婚就要生儿子了?”

“好好好,”于明军兴奋得不行,“过几天生,过几天再生,我今天就去你家提亲去!”

于明军又激动又紧张,他搓着大手,原地走了两步,“那现在跟我回去吧。”

“回哪儿去?”

“回宿舍,我给你炖了红烧肉,你还没有吃。这段时间你太瘦了,得赶快补回来。”

他拉着她就要走,她却说:“我去给你弟买点礼物,估计刚才把他也吓到了。”

想起刚才于明强同学在关键时刻的那一下,姜新棉深刻怀疑,老姜同志把他创作出来,其实就是为了在他家小绵羊要被大灰狼叼走时,来紧急刹车的吧?

真的是,老父亲的良苦用心啊!

想到这里,姜新棉突然就笑了。

于明军问她,“你笑啥?”

她当然不能说,“没啥,你带我去百货商店吧。”

“好,咱们快去快回。”

这片位于整个县城的中间位置,百货商店离得不远。

明明刚才两个人已经那么亲密了,此时走在街上,于明军却还跟她拉出半米的距离。

姜新棉才不管,故意挽住他的胳膊跟他走在一起。

于明军一开始不适应,脸都要红了,后来发现自己挎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大闺女,心里又美得不行。

两个人走着路,姜新棉又想起今天的开心事,不由就想跟他分享,她说:“我今天发工资了。你猜有多少?”

“多少?”

“你猜猜嘛?”

“这么高兴,那就50吧?”

姜新棉得意一笑,冲他伸出一根手指。

“哦,100.”

姜新棉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你是不是觉得很少?”

“不少不少,女同志已经很多了。”

他态度敷衍,姜新棉嘟起嘴,“那你一个月可以挣多少?”

于明军说:“我从去年起就不领固定工资了。”

“啊?你吃分成?”

“差不多吧,我把运输队承包了,交够上级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姜新棉没想到私有化改制竟然这么早就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出现了,而且还是自己身边的人。

想一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老姜同志根据自己的经历半真半假地创造出来的,跟那一个世界有出入也是正常的,所以,她没有必要纠结这些。

姜新棉问他,“那你一年可以挣多少?”

于明军粗略估算了一下,“只说今年吧,从过了年到现在,是你这个月工资的100多倍了吧。”

“什么?”姜新棉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个简单的乘法运算,“还不到半年你就是万元户了?”

于明军作势要捂她的嘴,“小声点,大街上呢。”

姜新棉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大佬啊!”

男人被夸得很受用,“所以我说你不要上班了,在家呆着就好了,你偏要去受那个罪。”

姜新棉把下巴一抬,“你不是说了?我喜欢!”

于明军看着她宠溺一笑,“等过了门,你就把工作辞了,在家好好给我,”于明军压一压声音,“给我生儿子。”

这男人,又提这事!

姜新棉站住了,牵着他的手撒娇,“不嘛,人家不要这么早生孩子,人家还小。”

于明军下意识就瞄了一眼她的胸,“没事,我好好给你补补,不影响喂孩子。”

姜新棉反应过来,把他的手一撒,下意识就收了收肩膀,“于明军,你个……”

她咬咬唇没骂出来,快步走路不理他,想起他那话,不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就瘦了几斤嘛,又没瘦到这里,哪里小了?

于明军看着前面那个杨柳细腰的小身段,笑得嘴角又快翘到耳朵根上去了。

这世上除了他媳妇儿,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走出这么好看的小步来。

那背,那小腰,那那啥……

咳……

今天在裘皮厂,她捂得那么严实,一开始他还真没认出是她来,后来她一转身,一迈步,跟他怄气时的那小脾气一下就都出来了。

这个小女人,真真就是他的克星,他于明军这辈子算是认栽了。

在百货商店。

姜新棉给于明强买了一只英雄牌钢笔,一个挺高档的牛皮封的笔记本。

于明军要付钱,她说什么都不让,说这是她送给未来小叔子的礼物。

于明军听得心里美,就由了她。

他们再次回到家属院时,于明强同学已经摆好碗筷等着他们了。

他们一进门,男孩就连忙叫姜新棉嫂子,然后就殷勤地给她打水洗手递毛巾。

姜新棉把礼物送给他,他很高兴,直嚷着要去学校好好跟同学炫耀炫耀。

于明强的表现让于明军很满意,他就把刚才的事情暂时先放在一边了。

不过于明军告诉他弟,以后没事就别老往这边跑了,打扰他嫂子休息。

于明强嚼着软糯肥嫩的红烧肉,直委屈,“哥,那如果下大雨放学我回不去也不能来你们家避避雨了?”

于明军还没说话,姜新棉连忙说:“明强你别听你哥的,我有宿舍,平时放假就回我家住,这边你随便来,我让你哥给你一把钥匙。”

于明强一听,连忙说:“谢谢嫂子,嫂子真好。”

这小子这几声嫂子叫得好,于明军刚要夸他,可看着他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肉的样子,于明军又心疼,他家媳妇儿还都没吃几块呢。

他不由就把盘子端起来往姜新棉面前一放,“你小子少吃点,今天没炖你的份儿。”

于明强更委屈,从小到大他哥还从没这样对过他呢。

于明强审时度势,立刻对姜新棉说:“嫂子,你看看他!”

姜新棉又笑着把盘子给于明强端了过去,“吃吧,我已经吃过饭了。”

于明强终于吃完饭回学校去了,于明军哼着小曲去外面水龙头边洗碗。

姜新棉在屋里听见刚才那老太太跟他说话。

“于师傅,吃完饭了?啥时候办喜事啊?”

“过几天。”

“新媳妇咋不出来?”

“她害羞。”

姜新棉听着外面的对话,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

家具很简单,床,柜,桌椅,可以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朝南的两面窗户都挂着浅颜色的窗帘,很新,布上面的折痕还都没有消,显然是才挂上去的。

一张松木双人床也是崭新的,床头木板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

挂着的蚊帐也是新的,雪白雪白。

床上铺着的床单竟然是浅粉色的,小细格子的花纹。

床单和被套枕头是一套,也是平展展的,显然也是才换上去的。

这个人,从裘皮厂见的那一面到他从大街上把她掳上车,中间也就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收拾干净了自己,竟然还收拾好了房间。

这男人,还真挺能干的!

想到这里,姜新棉一下又想起刚才他抱着他时,他的坚硬和炽热。

她脸颊烧红,再不好往床上坐,只挨着床边,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随手翻着他的书。

《运输与管理》《仓库建设》?

姜新棉没想到于明军竟然会看这种一看书名就知道内容很枯燥的书籍。

她翻开来,发现他应该是每一页都认真研读过,页角书眉很多处都用钢笔写着他自己的心得体会以及构想。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字如其人,看着很养眼。

也许是爱屋及乌的心理,姜新棉觉着,读他的那些批注比读正文更有意思。

她翻着翻着,突然就在一个书角看见了“物流”这个词,后面还有些不确定地画上了一个问号。

姜新棉有些意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物流这个概念应该是在□□十年代,随着一个外国友好团体的访问才被引入国内的。

没想到,她竟然在此刻、在这个被翻得毛了边的书角看见了这个词。

果然,老姜同志的话没有错,于明军是个具有鸿鹄之志的男人。

想到这里,姜新棉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世界,于明军死后,梁秋云继承了他的所有,后来更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涉足了物流仓储,应该也是受了他的思想的影响吧?

这样一想,姜新棉就更觉得那个女人可恶,她继承了于明军的所有,却以“后任老公有意见”为由,看着于明军的老父和亲姐艰难度日,而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后来被老姜发现予以照顾,于满塘和于明霞还不知道会过得多么凄凉呢!

想来奇怪啊,梁秋云不是说自己跟于明军很恩爱的吗?如果是真的恩爱,即便是后任老公不同意,她那么有钱,就是偷着施舍一点,也不至于让于父于姐过得那么艰难吧?

或者说,她跟于明军,其实并没有她渲染出来的那么恩爱吧?

于明军端着洗好的碗筷进屋,看见姜新棉正坐在桌边看他的书。

他没打扰她,拿毛巾擦了擦手就走进来,从旁边立柜里拿出来一套新的床上用品,接着就开始撤床上现在铺着的这套。

姜新棉奇怪,“看着很干净,不是才换上的吗?怎么又换?”

于明军一边撤一边说:“被那个臭小子睡脏了,我换套新的。”

于明强长得白皙干净,穿着打扮也干净,人家不过是在他床上睡了一会儿,怎么就脏了?

姜新棉笑着看他,“你还有洁癖啊?”

于明军微微笑着没说话,把那套床品撤下来,就抖开新拿出来的往床上铺。

“我帮你吧。”姜新棉合住书,就来帮忙。

这一套床品是抹茶绿色的,姜新棉发现跟她的裙子竟然有点撞色。

她牵着自己的裙边比了比,“嗯,颜色跟我的裙子挺像。”

“嗯,”于明军垂眸,牵着被罩去套,“这个颜色衬你。”

姜新棉,“……”

好像被撩了。

她丢开手不管他了,继续去看他的书,不过于明军根本就不用她帮忙。

在姜新棉看起来好麻烦的套被罩的工作,他一牵一拉,再一抖,一气呵成。

自从穿越过来姜新棉就发现,在这个年代,人们的被子很少有套被罩的,都是粗布包一层棉花,然后在最容易脏的被头那里缝上一层布做外衬,平时就是把那个外衬拆下来洗洗,晾干了再缝上。

姜新棉看着那套面料柔滑,纹路细密的床单,问:“这是你在羊市买的吧?”

“嗯,”于明军答应着,把被罩的绊扣扣好,“买了四套,两套拿回家去用,这两套留在这里。”

姜新棉翻着书,漫不经心地说:“打算的这么早,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不同意?”

“我只想过,如果你嫁给别人,我就去抢亲。”

男人说得狠气,姜新棉扭头,看见他扯一下铺好的床单,就向她走过来。

她仰头看着他,用铅笔戳一下他的下巴,“于明军同志,你是土匪吗?”

于明军看她一眼,伸手就把旁边的窗帘拉上了。

姜新棉往后一躲,“不要了,我要去上班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先让我再做一回土匪。”

说着,他把她一抱就放在了床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覆盖过来,姜新棉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于明军,你不说过,不过门不那样的吗?”

他按住她的手,“就亲一下……”

男人俯身而下,姜新棉陷入松软的棉花里,鼻息间有新床品的棉花香,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小声祈求,“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班了。”

“就亲十分钟……”他嗓子哑得厉害。

这件事情没有浅尝辄止,只有步步深入。

在迷乱的意识里,姜新棉感觉胸前一凉,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她推着他,努力挣出一句,“于明军,不行……”

他喘着气猛然起身,大手握住床边支着蚊帐的竹竿,卡的一声响,竹竿劈裂了。

姜新棉慌忙起身整理着衣服。

他背对着她站着,握着裂开的竹竿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肩膀的肌肉都绷成了铁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是谁猜对了那个“咚”一声的是于明强?

来来来举个爪,我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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