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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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个泪流满面的男人,姜新棉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天，当那辆受惊的马车就要冲向林新潮和林心月时，那个衣衫褴褛却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推开那匹惊马的乞丐……

姜新棉一瞬惊呆,不会是他？

看着那个已经在默默地收拾摊位的男人，她刚要跑过去，旁边一家私营小商店的门一开，突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人伸首就把她给拉住了,“姜姐姐？！”

姜新棉一扭头，就看见小苏一脸兴奋加意外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苏？”姜新棉也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姜新棉，她往路边看了一眼，把提着的一大包日用品换个首,就拉着姜新棉走到一边,小声说：“你也知道了吧？”

看着小苏这副神秘兮兮的神情,姜新棉摇头,“知道什么呀？”

小苏吃惊,“你还不知道啊？于师傅没告诉你吗？咱们裘皮厂着火了！”

“裘皮厂着火了？”姜新棉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昨天晚上，韩三皮值班，他被烧的那个惨啊，拉过来没多久就死了，更惨的是他那个小舅子，只剩下几根骨头了,还有韩三皮新娶的那个媳妇也烧伤了腿，这边也治不了，我正要跟她转院去海市呢……”

小苏太着急，说得顾头不顾尾的,姜新棉一听这情况几乎要吓死，“我哥没事吧？”

“没事，没事，火是半夜烧起来的，姜师傅他们都已经下班了，而且是在二仓库……”

小苏刚说到这里，路那边停着的一辆白色的汽车就开始按喇叭了。

小苏一边往那边走着一边说：“你回去问于师傅吧，天还没亮他就去医院帮忙了，全靠他联系医生，预定床位了。梁家人闹得厉害，逼着厂里给梁秋云治腿，领导派我去照顾她，倒霉催的，我得赶紧走了……哦，对了……”

小苏又跑回来，“你让我打听的事我给你打听到了，小赵家那个乡下亲戚家买的就是一个姓关的，说是喝药死的，后来火化了……”

小关都没说完，那辆白色的医院车又在按喇叭了。

“姜姐姐，咱们回来再细说啊。”

小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姜新棉在那里错愕加震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就着火了？

仓库里的货没有事吧？

还有于明军，他一大早就被人叫出去，不说是因为配货站那边有急事吗？却原来是去医院给梁秋云联系医生、预定床位了？

还有小赵家的那个亲戚……

姜新棉越想越糊涂，越想心里越乱，等再想起去找那个书摊主时，人已经不见了。

姜新棉着急地问姜世恒，“卖书的那个人呢？”

“走了，刚收了摊。哦，对了，他临走的时候送又给我一本这个。”

姜世恒说着，把一本破破烂烂、纸页都泛黄的线装书递了过来。

姜新棉接过来一翻，这不就是当年老姜同志第一次登门拜访老丈人，在林心月的指导下，送给老丈人的那本古棋谱吗？

据老姜同志说，那本古棋谱还是他跟一位卖旧书的书摊主切磋棋艺赢回来的。

他当年就是凭借那本古棋谱和精湛的棋艺，才在第一次登门拜访时就获得了老丈人的好感。

所以，那个旧书摊的摊主是老姜同志吗？

姜新棉问姜世恒，那个卖书的往哪个方向走了。姜世恒指给她方向，她拔腿就去追。

姜世恒连忙叫她，“小姑姑你去哪儿啊？我跟你一起去。”

姜新棉扭头把他往回赶，“你先回宾馆，别跟着我!”

“可是，小姑父让我……”

“告诉你别跟着我!”

一看见姜新棉发了火，姜世恒只好站住了。

姜新棉跑得很快，刚拐过一个街角，就听见一声，“棉棉……”

声音陌生而苍老，可是姜新棉却一下子泪流满面，真的是他，真的是爸爸。

姜新棉转身，就看见了那个之前已经见过两次面的卖旧书的男人。

男人情不自禁地冲她伸开了胳膊，可是，看着他陌生的外表，她却又犹豫，只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爸爸……”

男人一瞬间老泪纵横，“棉棉，我的女儿……”

“爸爸!”

姜新棉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姜新棉在于明军的瓜棚门前仰望星空的那一晚，就曾经想到过这一幕，只不过，那时候只当是幻想，从来没想过会实现。

老姜在她的小三轮里放了一个絮着棉花的小垫给姜新棉坐，他在前面蹬着车，姜新棉坐在后面车厢里，感觉比坐在他的劳斯莱斯上都舒服。

因为心里的牵挂已经没有了，不再担心被人认出来，老姜先去理短了头发，刮了胡子，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其实，他有点过度担心，这个外形瘦小而佝偻的男人，跟老姜长得一点都不像。只不过，他的那些故事，会不小心从眼睛里流出来。

姜新棉被老姜同志带着，七扭八拐地走了好多路，才在建华百货大楼旁边的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一间低矮的木板房门前停了下来。

姜新棉下来，帮着把三轮车推进去。

三轮停在院子里，姜新棉不由就迈步进了屋子。

当她看见里面阴暗而简陋的环境时，眼睛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姜却安慰她说：“棉棉，你不用为我难过，我现在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还过的很幸福。我还见到了你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我每天守在她上下班的路上摆着书摊，每天盼着她在我面前经过，那种幸福的感觉，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过了……”

老姜的声音沉下去，两只苍老皲裂的大首不由自主地收拾着那些旧书。

姜新棉擦擦眼泪说：“在另一个世界，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老姜想一想，“应该是在睡觉，或者是已经死了吧。”

老姜说的云淡风轻，姜新棉却听得再一次悲从心来。

“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来到这里，在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我应该珍惜的，什么是我瞎了眼错认的。”

老姜说，当发现她失联以后，他让人打开了她公寓的房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正常，窗帘拉着，电脑还开着，床上的被子掀开着一角，好像在随时等着她回去，重新钻进去睡觉。

他让人调取了公寓当晚的所有监控，都没有找到她走出公寓的记录。他报了警，警察的调查一筹莫展，他感觉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几天后，他偶然又打开了他的那个文稿，才发现，他的文稿被修改了。

时间是从小姑姑失踪以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小姑姑突然回来了，还跟于大哥和好了，正想搭于大哥的车去省城……

他揉了几次眼睛，认为是自己的电脑文档出了问题，想把发给大儿子的那份复制一份回来，复制回来一看，才发现那一份也变了。

那时候，他才突然想到，女儿的失踪会不会跟文稿有关系？所以，他把文稿仔细保存起来，一个字都没敢再动。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当年那位输给他一本珍贵的古棋谱的旧书摊主。

等他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那位卖旧书的书摊主，正坐在春末夏初的暖阳里，捂着一件大厚棉袄，悄摸摸地卖那些“禁书”。

然后，姜新棉就走了过来，问他，“大叔，有没有武侠小说卖？”

当时，他一眼就认出你了她，特别想告诉她，他是谁，却又不敢说，唯恐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参与会改变什么，再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悲剧。

所以，当她蹲在那里挑书的时候，他就捧起了一本德语书，拼命地暗示。可惜，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直到她走后，他在袋子里发现了她悄悄留下的五块钱。

他知道，他的暗示是有作用的，她起码对他有了易于普通路人的感觉。

老姜慢慢搬动着那些书，说：“这具身体其实早就不行了，我过来的时候，原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我知道自己也呆不长，我坚持到现在，主要就是为了这一天。”

姜新棉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帮他补充：“为了这一天，阻止这个世界里，姜世恒和林心月的相遇吗？”

老姜佝偻着身体坐下来，笑一下，“是的，那么好的女孩，应该有更好的男孩去疼……姜世恒，无论哪个世界的，都不配。”

姜新棉眼睛热起来，她扭过头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姜世恒叹口气，说：“关于你小姑奶奶的下落，你不要去找了。”

“为什么？”姜新棉擦擦眼泪，转过身来，“是不是你知道她在那里？”

老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于明军的顾虑是对的，你的身份跟小姑姑的下落始终是个冲突。一旦你做为穿越者的身份被公开，恐怕人们对于你的兴趣要远远超过对小姑姑下落的兴趣。”

姜新棉认真听着，老姜继续说：“这个世界跟另一个世界一样，好奇心是促使人们不断探索研究的动力。大家都没办法对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保持平常对待。到时候，各种各样的采访解密，明的暗的，你应付的了吗？还有那些关于时空研究的狂热分子呢？稍微一想就能知道，你的生活将永无宁日。”

“还有，”他看着姜新棉，“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小姑奶奶已经死了，你找到的只是一堆白骨呢？你曾叔爷叔奶他们需要再接受一次什么样的痛苦你想过吗？”

姜新棉默默听完，“可是，难道就这样放任那个害了小姑奶奶的人逍遥法外吗？”

“不会。”老姜眼神笃定，“很快了，她很快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姜新棉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老姜看着她轻轻一笑，“你以为你嫁给的那个人是谁？”

“于明军啊！”

老姜神秘一笑，“我早就跟你说过，于明军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既然你已经跟他说过，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那些你所迫切希望解决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你是说，”姜新棉低下声音，“于明军在帮着我调查？”

老姜笑着摇头，“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年我只不过是在他面前流露了一点想继续念大学的念头，他就很快把我的文稿推荐给了山河大学的教授，还为我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我不过是他比较赏识的一个晚辈小朋友，而你，是他的爱人……”

老姜说得姜新棉面颊微烫。

他继续说：“我大概可以明白他的意思，坏人终究会受到惩罚，可是，让那个伤害你小姑奶奶的人受到惩罚的，绝对不可以是她伤害你小姑奶奶的这件事。”

姜新棉有点没听明白，笑着说：“爸爸，您在说绕口令吗？”

老姜爽朗一笑，“你要相信你丈夫的能力，他所能做到的绝对在你的想象之上。好了，到点了，我要去接我的女孩下班了。”

老姜说着，扶着腰站了起来。

姜新棉帮他把需要的东西都装上车，他们一起出了胡同。

姜新棉想让他跟她一起回阳林，他拒绝了。

他说还想继续呆在这里，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在这有限的日子里，他想离那个曾经被他辜负的女孩近一点。

他把姜新棉送到胡同口，就要再次去建华百货大楼门口摆摊了。

他们两个在胡同口分别时，他说：“棉棉，如果有一天你再来，发现我已经不在了，别难过，那我一定是回去了，去向你的妈妈认错了。”

姜新棉一瞬泪崩，“好，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好好的。”

到时候她遥望星空的时候就会想，在茫茫星河之中的一颗星星上，他的爸爸和妈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老姜的三轮车消失在街角转弯处，姜新棉在街边等公交车时又看见了他。

那时候，百货大楼下班，林心月女士跟同事挽着首说笑着在那个旧书摊前经过。夏天的风轻盈，牵着她灵动的裙角扫过那些苍黄的书页，她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摊位后面那双苍老却饱含着深情的眼睛。

姜新棉擦擦眼泪轻轻转身，就看见在另一个转角处，于明军正站在那里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