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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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后，接近正午时分。

陆川寒还是跟在柳飞絮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头顶是烈日，又是一身不防晒的农夫装扮，脑袋上戴着的斗笠更是闷得很。他已然满头大汗，连衣裳都被汗湿了不少。

好不容易可以稍微停下歇息一会儿，他便接住手里的拐杖支撑身体，稳住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快要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

他定了定神，喉结干涩着滚动了两下。喉咙干渴，身体闷热，被汗打湿的衣裳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陆川寒哪里受过这种罪，他显然有所不适，却咬牙还在坚持。

阿华倒是担心他了。要是他在这里晕倒，或有什么别的意外，自己身为他的随从，肯定要负责任。而阿华很清楚，他是负不起这个责任的。不论是对于肃远侯府，还是鱼柳飞絮而言。

一旦陆川寒发生意外，他……绝对要完蛋！

于是阿华再次开口出声提醒：“小侯爷，咱都跟了这么久了，您看您也这么累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我让别的人跟着小侯夫人，随时禀告她的踪迹如何？”

陆川寒眼睛死死盯着柳飞絮那边，气息不稳：“不、行！”

他用力眨了下眼，又使劲甩了甩脑袋，试图借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小侯爷，您这……”

“我没事！”陆川寒道：“不就是跟着多走一段路吗，有什么不行的？我都跟到这里了，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偏要跟着，我就要看看这个女魔头想要干嘛！”

“可是……”阿华犹豫了下，眼神小心着看了眼陆川寒脸色，却还是开口道：“可是小侯爷，小侯夫人她好像真的只是在陪她朋友在京城闲逛而已呀。”

陆川寒瞪了阿华一眼。

阿华立刻闭上了嘴。

陆川寒“哼”了一声，没好气：“这肯定是障眼法！我得跟着，不然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阿华无奈。他抬头看了眼热烈且略微毒-辣的阳光，心中暗叹息一声，小侯爷啊小侯爷，您确定您继续跟下去，不会中暑吗？

柳飞絮那儿，她与殷行知和黎溪在茶楼入座，准备喝杯茶稍微歇息下，再去黎溪安排的酒楼吃饭。

她坐在靠窗位置，眼角余光明显瞧见了站在不远处只有少许阴凉位置的陆川寒。他双手紧握着手中棍子，像是将身体大半力气都压在那上面。他低着头，但可以从他稍微颤抖的肩膀，还有不怎么能站得稳的腿上看出他此刻情况并不算好。

外面烈日当空，连空气好似都要被蒸腾消散，一眼看去的半空中，阳光热烈，热意席卷而来，即便是坐在屋内，都觉着热。更别提在外面站着的人。

望着陆川寒那里，柳飞絮眯了下眼，眉头皱起些许来，似有那么点担忧。

坐在她对面位置的黎溪托着下巴笑吟吟望着她，继而视线瞥向外面，落在了与柳飞絮视线所在相同的地方。

黎溪笑道：“小师妹，你要实在是担心人家，可以把人喊来和我们一起喝杯茶，我和殷师兄又不介意多个人一起坐。”

她用肩膀撞了下她身旁坐着的殷行知：“殷师兄，我说的对吧？”

殷行知愣了下，与黎溪视线对上那瞬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很配合着点了下头，语气坚定着道一声：“对。”

柳飞絮轻叹息一声：“既然他是偷偷跟着来的，想必喊他过来，他也不会来的。”

“是吗？”黎溪笑着：“殷师兄？”

殷行知会意，起身朝外走去。

柳飞絮愣了愣，视线追随过去。只见殷行知径直朝陆川寒所在方向过去，也不知殷行知是如何跟陆川寒说的，被拆穿了伪装的陆川寒似乎也没有什么暴躁或者不悦，反而乖乖跟着殷行知过来了。

柳飞絮满眼诧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川寒走过来，在离柳飞絮还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深呼吸了两下，将气息稳住大半后才走过去，而后自然在她身边位置落座。

柳飞絮望着他。

陆川寒也看着她，眼里有那么点得意：“你要是担心我你就直说，怎么还不好意思亲自来喊呢，真的是，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柳飞絮：“？”

柳飞絮立马看向殷行知，殷行知淡淡然偏过脑袋，避开了她的视线。

柳飞絮：“……”

陆川寒伸出手将柳飞絮面前茶杯拿过，举起便是一饮而尽，而后长长感慨一声。在太阳底下跟了这么久，可算是能够休息一下了！还是屋子里坐着舒服呀！！

柳飞絮略显无奈，也不知道师兄殷行知和陆川寒这个傻子说了些什么，他似乎误会了，可不是自己让他来这里坐着悠闲喝茶的。但解释一番……

似乎有些麻烦。还是不必了。

她视线下移些许，稍稍打量了下陆川寒此时穿着。显然的一副农夫装扮，脸上甚至还抹了点不知道从何处沾来的泥巴，这身衣服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可与他平时华丽富贵的打扮截然不同。

察觉到柳飞絮的视线后，陆川寒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打扮。他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尴尬，但也就那么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所谓，只要脸皮厚，不管身处何种境地，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陆川寒对此有着极其深刻的体会。

然后陆川寒朝柳飞絮笑了下。

柳飞絮轻挑了下眉：“你腿没好，这大热天的，跑出来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给我戴……”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他眼睛瞟了眼殷行知与黎溪那边，他们俩正全神贯注盯着陆川寒，等待着陆川寒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而后他又看向柳飞絮，柳飞絮也望着他，眼神平静。但陆川寒知道，这个女人的眼神从平静转换到可怕，只需要眨眼的一瞬间。说错了话，自己的下场嘛……

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然后陆川寒笑了两声：“哎呀，我是担心你。你看，你一个女子出门，连丫鬟都没带，身为你的夫君，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是吗？”柳飞絮再次挑眉：“打扮成这样来看看？”

“害！”陆川寒还是笑着：“我这不是担心打扰到你和你朋友的兴致嘛，我特意打扮成这样的！”

柳飞絮道：“那你还真是用心。”

“客气客气，”陆川寒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哈哈哈。”

柳飞絮：“……”

果然，这家伙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殷行知与黎溪在看到这副场面后，几乎相同的动作挑了挑眉，而后对视一眼，眼中情绪闪烁，似乎是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黎溪挑了下眉，殷行知眨了下眼，而后两人眼中同时露出笑意，似是在那片刻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小师妹～”黎溪笑吟吟望着柳飞絮：“不准备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这位夫～君～吗？”

柳飞絮眯了下眼。

陆川寒笑道：“欸，不用她介绍了，我自己来。我叫陆川寒，是柳飞絮的夫君，家住肃远侯府。”

黎溪右手轻盈托腮，眼波似水，笑意盈盈。她笑道：“既然你是我们小师妹的夫君，想必你的住处应该欢迎我们去吃顿便饭之类的吧？”

“额……”陆川寒忽然犹豫了下。

他稍微思考了下，眼神不自觉看向柳飞絮，想要看看她对此是何种态度。可柳飞絮面色淡然，他无法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出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咳，”陆川寒收回目光，道：“既然你们是柳飞絮的师兄师姐，那也是我的师兄师姐，我们家自然欢迎你们来。”

黎溪与殷行知对视了眼，又要交流些什么时，陆川寒再次开口：“但是……”

黎溪与殷行知同时看向陆川寒。

陆川寒笑了笑：“但是我家我说了不算。”

黎溪：“？”

殷行知：“？？”

陆川寒看向柳飞絮，又伸出手指了指：“我们家，柳飞絮说了算。她要是愿意你们来，那你们就能来。”

黎溪和殷行知皆是一愣。虽说，他们小师妹能够压制陆川寒这事不是什么让人值得意外的，但陆川寒这种好面子的人居然这般直接说出家里事柳飞絮做主的话，倒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他们还以为，陆川寒会如他们想象中那般拍着胸脯保证他们可以去家里做客，根本不会询问小师妹的意见。

显然，是他们看错了某些事情。

闻言，柳飞絮转头看向陆川寒，陆川寒笑嘻嘻望着她，一副傻笑模样。

柳飞絮一如既往的淡定，她道：“既然如此，那就欢迎师兄师姐来家里做客。”

陆川寒立刻配合着点头：“就是就是，欢迎师兄师姐来家里做客！”

而后陆川寒看向殷行知，一脸真诚，又道：“师兄，昨日误会了你，与你发生了不愉快，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计较！等我的伤好了，我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殷行知眨了眨眼。这是……哪出？

他下意识朝黎溪那边看了眼。

黎溪道：“欸，小侯爷真是客气了，哪有什么愉快不愉快的，殷师兄不是那种肚量小的人，那种事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殷师兄？”

殷行知点头：“对的。”

陆川寒咧开嘴笑了，而后拿起桌上茶杯，举起又道：“嘿嘿，那我就以茶代酒，多谢师兄大人有大量，多谢师姐替我美言了！”

柳飞絮瞥向他，眼睛轻轻眯了眯。这家伙这是搞得哪一出？不像他平日的一贯作风啊！

他是……忽然之间……失了智？！还是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