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寒潭惊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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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不大的屋子里到处狼藉。一个男人上半身扑倒在床外，脑袋磕在地上，没了声息。两条腿依然落在床上。

那两条腿根本不算腿，准确来说应该是两截白骨。森森然的，血肉模糊，上头还爬着无数食腐之蛆。

裘胖虎见状，哇地吐了起来。上官玉则捂住了眼睛躲在脸色发白的苏秋白身后。

沈沐身为师叔，即便自己也很想吐，却不得不死死忍住。好在原主脑子里恶心场面多得是，沈沐已经有点麻木了。

龙骁野皱眉。他自然是不愿意碰这肮脏的玩意儿。可一想到沈沐会用他那双白净的手去碰尸体，龙骁野只好抢先。

他用脚尖轻轻一挑，便将那人重新翻回到床上。

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他的眼窝深深地凹陷，双目张到极致却早已暗淡无光。额骨碎裂，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涌，糊满了整张脸。哪里还辨认得出当初在高台上说书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裘胖虎一边吐，一边颤着声音问：“有，有妖物杀人吗？”

龙骁野满脸嫌弃：“他是自杀的。”

沈沐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结论，眼睛直盯着男子半裸的上身看。

与双腿一样，男子上半身也早已腐烂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一只白白胖胖的蛆正从他的脖子里探出头来。

这样活活被烂死的痛苦的确不如早死了好。

沈沐心下凄然，飞出一根银针扎在那蛆虫上。蛆虫痛苦地扭动身体，很快整根银针都泛起了绿色。

“好厉害的毒。”沈沐一边说，一边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把蛆虫装进随身携带的瓷瓶里。

他飞速地在脑海里翻查资料，罕见地没有找到相关记录。连原主都不知道的毒，怎么会恰好出现在凌云渡附近？

这事是冲着我来的吗？沈沐隐隐浮起不详的预感。

拿了块白布罩住尸体，沈沐道：“走吧。去其它地方看看。”

裘胖虎等人巴不得早点走，蹿得比兔子还快。

这说书人附近的屋子似乎都搬空了。巷子里死一样的沉寂，一个人影也没有。

沈沐走了许久，忽然听见左边院子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沐停下脚步，示意裘胖虎去敲门。

许是为了壮胆，裘胖虎把门拍得震天响，却在门被打开的一瞬，火速躲到沈沐背后。

来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手里正拿着个破旧的茶壶。

看见沈沐等人，老翁微微愣了下，立刻就把人往外赶。

“快走，快走。这儿有诅咒，不想死的赶紧走。”

龙骁野却把一条腿塞进门缝，盯着那老翁问：“你为什么不走？”

老翁：“咳，你这孩子！我一个快入土的人还能去哪里？”

说着，老翁眼底流露出一抹化不去的哀伤。

沈沐：“多谢老伯提醒。我叫沈沐，是凌云渡……”

沈沐还没说完，那老翁便吓得扔了茶壶往屋里跑。

茶壶碎成几片。蓝绿色的茶水溅了满地。

龙骁野身形一动，拦在老翁面前。

老翁想去推他，似乎又不忍心对个孩子动手，抖着手抱住脑袋，嘴里喃喃不休：“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沈沐上前：“老伯，谁要害你？”

老翁抖得更厉害了。

苏秋白无奈提醒：“天下谁人不仰慕神君风采。”

话说得漂亮，但言下之意沈沐算是听懂了。就说天下人都怕巫蛊神君呗。

原主立的破名声，沈沐颇觉头疼。

龙骁野冷笑：“毒水你都敢煮来喝，这会儿倒怕起我师尊来。”

老翁：“我这茶不是，不是煮给自己喝的。”

龙骁野笑意更冷：“不是自己喝，那就是想用来害人喽。”

这时，屋子的门开了，冲出来一个和龙骁野差不多高的小男孩。

小男孩十分瘦弱，一件打了无数补丁的破袍子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他似乎不会说话，看见老翁被人拦住，便不管不顾地往龙骁野身上撞。

那老翁再顾不得旁人，一把拉住孩子死死护在身后。

这孩子一出现，沈沐就闻到一股跟说书人身上同样的恶心味道。

他仔细观察孩子露在外头的一小截手指，发现那皮肤底下隐隐透着一层灰蓝色。将破未破，似乎仍在萌芽阶段。

“他中毒了？”沈沐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老翁一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豁出命一般抓住了沈沐的手。“神君，求您救救我孙子铁蛋。”

沈沐：“那就麻烦您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同我说一遍。”

老翁把一行人请进屋里，从头开始讲述。他那个孙子铁蛋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背后听。

前面的故事与衙役说的大同小异。可后来大概因为衙役上山求救，并不知道如今广为流传，说城里突然出现的蓝绿色的毒水能够以毒攻毒，破除诅咒。

“所以你煮了那水是想救你的孙儿？”沈沐叹息。

老翁哽咽：“我也知道这方法凶险，可我没别的办法。自从说书的田七得了病，但凡有点钱的早就搬走了。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凑不出那个钱来。”

铁蛋无声地搂住爷爷的肩膀。

老翁垂下泪来：“我们这些天几乎没出过门，饿得只能靠啃树皮嫩芽为生。一直都好好的。我以为老天爷放过咱们一马，谁知铁蛋他昨日突然哑了。”

“所有人刚开始发病都是先说不出话来。”老翁泣不成声。

沈沐安慰道：“老伯不要伤心，我一定会想出化解之法。”

龙骁野其实并不关心旁人死活。看见那说书人的死状，他便知道这事不是龙影干的。

于是，他百无聊赖地在狭小的屋里打转。最终将目光停在床头的一张小人画上。

这画像画技并不好，看上去像是从哪本旧书里撕下来的。只不过画像底下写着一行小字——龙族太子龙骁野之画像。

若不是有这些字，龙骁野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铁蛋见有人盯着自己的画看，无声地扑上去藏进了怀里。

老翁不好意思道：“小道长见谅。铁蛋这孩子也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画，当宝贝似的藏着。”

这祖孙俩显然不识字。否则绝不敢把能治小儿夜啼的龙族太子揣在兜里。

龙骁野摸了摸鼻子，偷偷瞧了沈沐一眼。沈沐正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关注。

过了好一会儿，沈沐从纳物袋里找出几味药丸，递给老翁。

“这些药虽不能完全解毒，却可以压制住毒性。你先喂孩子服下，等我研究出解药再来找你们。”

老翁千恩万谢，将沈沐等人送出门。

沈沐重新找到衙役，让他们把药分发出去，自己则带着弟子们去各处采集那蓝汪汪的毒水。

几人一直忙到天黑。沈沐原想去府衙安排的住处，无奈徒弟非要去住上回那个金碧辉煌的酒楼。

沈沐拗不过，只好去了。

裘胖虎、苏秋白看见酒楼简直被闪瞎眼，拉着上官玉左看右看不亦乐乎。

掌柜的很知情识趣地领着三人去别处参观，把顶楼的雅间留给了沈沐师徒。

月色如华，星河璀璨。

同样美妙的风景，沈沐这回却没心思欣赏，一直拧着眉头思考解毒之法。

龙骁野默不作声地夹了一块糖藕放进沈沐碗里。

沈沐看也没看便夹起来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似乎并没有分辨出什么滋味，就放下了筷子。

龙骁野眸光暗了暗，用传音术朝藏在暗处的龙影问道：“随州城里的是什么妖物？”

龙影：“属下刚从南海回来，尚未调查清楚。不过，那妖物道行颇深。属下曾试图逼退水里的毒素，却没成功。”

龙影是龙骁野的影卫，战力虽不及龙骁野，可也甚少有对手。连他都逼退不了的毒物，龙骁野倒是起了兴致。

龙骁野：“你去水里加点千里追，务必把它的老巢找出来。”

千里追是龙族特制的追踪秘宝，无色无形，即便在水里也不会失效。

龙影领命而去。

龙骁野等人走远了，奶声奶气地对沈沐道：“师尊，您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去捉妖物。”

沈沐揉揉徒弟的脑袋：“小白怎么知道是妖物作祟，而不是诅咒？”

龙骁野：“诅咒只是障眼法，故意摆出来让人看的。”

沈沐点头：“可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毒物如此厉害。”

龙骁野继续装天真样：“想不出来就不想。说不定明天答案自己就冒出来了呢？”

沈沐被逗笑了。这话就跟他小时候考试前祈祷的那样。可哪一次答案真就自己冒出来了呢？

龙骁野却不慌不忙地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糕。

沈沐咀嚼着桂花糕，甜丝丝的，觉得特别好吃。

吃完饭，龙骁野安排了无比柔软的床铺。可惜沈沐却没有回房，整整一宿都在研究那条蛆虫和采集来的水样。

龙骁野只好一边无聊地陪坐打哈欠，一边把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妖物骂了成千上万遍。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个衙役闯进酒楼大喊：“神君，不，不好了。有丧，丧尸。”

沈沐一惊，直接从顶楼窗户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