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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向来沉稳的吕博渊也被江绥嚣张的话堵得噎了半晌,如此傲慢且不知悔改的态度,若非他真是个秉公执法的人,只怕当场就要定下他一半的罪名!

一旁的刑部尚书李大人皱着眉,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仵作,抬手示意肃静后,沉声道:“你来说说,事发之后,陈健有无可能出现陈大人方才所述之状。”

仵作躬身拱了拱手,恭敬地回答:“小人不确定陈公子出现幻听、幻视是否因体内毒素所致,但依小人所见,胆气过弱之人,在遭受极大的刺激后,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癔症的。”

陈永春阖了阖眼,敛去眸中精光,江绥这样拆台,转瞬间就扭转了蔺溪方才所造的势。到底是个只知玩乐的败家子,光顾一时痛快,却不计后果。

“我儿虽有错处,但错不致死......”他捂着心口道:“江公子能因看不顺眼,便将我儿殴打致重伤,难保不会为了蔺姑娘,对我儿下狠手。”

谁都知道皇上日前才与江绥和蔺溪赐下婚事,少年慕艾,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也是极有可能。

刑部尚书点点头,视线移向堂下的江绥:“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辩解的?”

“辩解?”江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您看着办。”

“他既已承认,还请三位大人勿念往日情谊,将此事细细禀明皇上!”陈永春接口道:“还我儿一个公道。”

旁边的吕博渊和御史大夫皱了皱眉,虽对江绥的态度不满,但这般草率定论,还是不妥。

“你既不否认,那毒......”刑部尚书正欲开口下结论,便被蔺溪打断。

她声音柔软,缓缓地说:“妄测之言,也能做呈堂证供吗?既然李大人您这般秉公执法,也请将前因后果一并告知皇上,毒是何物尚未验出,单凭陈大人一己之言......我二人还是可以认罪的。”

刑部尚书一愣,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将手中的惊堂木拍下去。

蔺溪言辞虽不激烈,但处处是陷阱,三司会审,主审拟判都由吕博渊负责,而刑部旁听,只作复核,判定结果乃由御史大夫呈交皇上。他方才出言顶了吕博渊的职已是不妥,若再露急切之意,抢先判定,只怕是要遭人疑心了。

陈永春虽早已给了好处,但还不值当他将自己给搭进去。可若是不尽快了解此案,陈健往日所做之事被牵扯出来,他同样也洗脱不干净。

江绥看了一眼对面的蔺溪,拢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攥,唇角难掩扬起的弧度。对于她忽然开口替自己说话,他内心是震撼的,甚至抱有一丝他明知不可能的期待。

这是不是代表着......

堂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便是连外头围观的人群也静了下来,他们也迷惑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谁杀的,但听江绥的语气,又应当是他没错。

刑部尚书想了许久后,掀了掀眼皮,没再搭腔,而陈永春倒是还想说些什么,却也无人给他机会。

因为下一刻,前去陈家勘验现场的捕快就带着满身泥渍小跑了进来,他喘了口粗气,脸色很是难看,抱了抱拳对堂上的人说:“大人,属下在陈府有新发现。”

刑部尚书眼皮一跳,能坐上三法司之位的,哪个手中没有处理过几桩案子,光是看着那捕快鞋旁沾着的黑泥,他们心中便已有了大概猜测。

惊疑间,吕博渊先开口说了话:“带上堂来。”

那捕快应了声是,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立马转身走下大堂,招呼着外围站在百姓前的衙役,举杖划分开一条宽阔的路。

恰在此时,高墙外忽尔传来一声口哨,蔺溪不着痕迹往旁踏了些许,裙摆被蹿进来的软风拂动。

她低头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腰间坠着的香囊,月白色的穗子上一只镂空的银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细的声响。

香至蚀骨的气息隐约浮动而出,尚还跪着的陈府小厮循着鲜红的裙角抬头,恍然间看到她眼中似有潋滟地光影掠过,映着眼角那颗嫣红的泪痣,摄人心魄......

小厮晃了晃神,听到门外遥遥传来嘈杂喧闹的声音,辨不清在喊什么。

天凉有风四起,吹散堂中闷涩的空气。外头的“物证”还未抬进来,一股子腐臭的味道便先涌入众人鼻腔,挥之不散,如同跗骨之蛆攀着皮肉,直冲脑门之上,令人止不住作呕。

蔺溪借着掩鼻的动作,往后挪了点距离,行动中余光撇见对面红影微晃,她抬头,隔着明晃晃的光线,对上一双深而又沉的眼眸。

是江绥!

他眼中没了漫不经心,一如在月茗轩见到的那日,饱含着她读不懂的莫测情绪,只是眼下又添几分势在必得。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而江绥......

眨了眨眼,比之她本身,蔺溪更愿意相信,他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难道是方才暴露了?

四目相对,像是怀揣着秘密的两人心照不宣。

江绥看着她蹙了蹙眉,半阖上眼将视线收回,这才转而望向门口。

他只是在晃神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蔺溪,脑子还在思索的是,方才墙外的那一声尖哨,刻意融在人声鼎沸中,掩人耳目。

若他没有猜错,是沈七娘背后之人布的局,要出现了。

他很好奇,接下来她们会做什么,而那幕后之人眼下又躲在何处?

前方人群分散处,十四名衙役以棉花堵着鼻子,缓缓绕进大门,他们一共抬着七架担架,覆盖的白布下高高隆起,那是腐臭味散发的来源。

闻到味道的当下,陈永春心里便咯噔一声,浮起浓浓的不安,他心虚地侧眼,倏地就撞向了蔺溪盯着他的视线。

恍惚间,陈永春似乎看到她唇角无声动了动,等他眨眼再细瞧过去,蔺溪还是掩鼻皱眉看着前方的模样,未有丝毫变化,一切就好像是他的错觉般。

廊檐外稍带温度的光线,裹着风将腐臭味放大。

先前冲进来的捕快待衙役将白布扯下些许,露出头顶后,沉声禀报:“大人,这七具尸首悉数是在陈公子院内挖出,其中四具藏于花圃内,另有三具未着寸缕埋在床底,死亡时间不一,且生前都遭受过凌虐。”

此起彼伏地抽气声中,吕博渊和御史大夫白大人齐齐蹙了蹙眉,一案未定再起波折。

捕快又向着吕博渊道:“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月余前的少女连环失踪案,皆是家属报官没多久,隔几日又来府衙销案,说是找到了。可属下发现,其中三具面目尚还保存完好的尸首,皆是画像上出现过的女子。”

案情急转直下,惊得所有人都回不了神。既然没有寻回,那些家属为何又要销案呢?

从陈健床底挖出来代表着什么,陈永春比谁都明白,只是连他都不知道,这些尸体分明已经埋至乱葬岗喂了野狗,又怎会突然出现在陈健的院子里......

他下意识往蔺溪处瞧,却见江绥已经挪了地方,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蔺尚书摇了摇头,叹气道:“难怪陈健要见鬼了,我若杀了人往床下一埋,只怕也要夜夜难寐,吓得癔症疯病齐发。”

武安侯抚着下巴上短茬的胡子,难得没怼他,而是搭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人啊,还是不能太丧良心。”

陈永春抖着下巴,也不知是气是怕,厉声说:“二位慎言......”

“我说什么了吗?”

陈永春噎住。

吕博渊看完尸体后,眉头紧锁,吩咐仵作开始验尸的同时,又派人去将后堂内查毒的太医请了出来。

共六名仵作加上三位太医,很快便得出了结论。七具尸首皆不过十四五岁,其中四具腐坏严重,死亡时间当在两个月前,而尸身完好的三具,死亡时间较短,浑身满是牙印鞭痕,斑斑痕迹染有男子精.元,脖颈间皆有勒痕,死因当是窒息。

“我想到了!”其中一位太医猛地喊道:“是尸毒!陈健体内的是尸毒,大人您看这些牙印,有好几处是近日才留下的。”

闻言之人无不哗然,甚至默默离大堂远了点。如果说陈健体内的是尸毒,而尸体身上又带着新鲜的牙印,那便证明,他曾经啃咬过尸体......

过分的刺激加上中了尸毒,所以他才会成日里喊闹鬼,出现陈永春所谓的癔症之状。女尸脖子上的勒痕,以及陈健脖子上的勒痕,相似到不得不令人多想。

是不是他下手杀了这些少女,还狗胆包天猥.亵尸体,所以被厉鬼缠上了......

这样一想,众人看向陈永春的目光都含满了恶心与惧怕。

江绥出手打陈健,那可真是为民除害!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陈府的小厮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并不算太热的天气,他额上却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嗒,嗒”顺着下颌角往地上砸。

就在此时,刑部大堂外忽然传来阵阵鼓声。

少顷,一名守在外头的衙役飞奔而来,也未注意到大堂中是何情况,张口便道:“大人,外头有人击鼓鸣冤,状告工部尚书陈大人!”

蔺溪摸着香囊的手一顿,掐着掌心强行摇了摇铃,时机不到还得再等等。

坏了她计划的第三方势力终于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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