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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拎着裙摆,躲在丛丛牡丹之后。
而今是腊月,正属天寒。牡丹丛中无花,叶子也跟着枯败。
少女顾春风自知裙色艳丽。好在天色甚昏,只要不留心往这边看,多半便不能察觉。
她心脏“怦怦”直跳!
今日宫中摆宴,顾春风的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自当入席。前朝自有百官对陛下恭贺新岁,女眷这边,则因后位空悬,只由宫中女官招待。
但对于京中诸家夫人来说,这也是头等大事了。
还是那句话,后位空悬!
小皇帝未至加冠之年,但也是长成的岁数,多少人对着后位虎视眈眈。
哪怕在这重虎视眈眈之外,另有一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小皇帝继位至今,也有十二年。
可这十二年中,与小皇帝的年岁一同变化的,是摄政王手中权柄。
十二年前,先帝驾崩。塞北异族撕毁协定,攻向中原。
小皇帝不过六岁,知晓什么是非?割地赔款的“求和书”被一众宦官奸臣摆在他面前,只等小皇帝亲手盖上玉玺。
如此一来,小皇帝是愧对列祖列宗的不肖子孙,是要背上千古骂名的叛国罪人,他们却能龟缩于小皇帝的“庇护”之下,龟缩于繁花锦绣堆里,再享人间极乐。
这个时候,因先帝崩殂,而赶到京中服丧的晋王一脉站了出来。
老晋王楚禾怒斥京中百官狼子野心,隔日就带着自家独子奔赴战场。
这一打,就是整整六年。
六年之中,老晋王重伤不治,撒手人寰。
晋王世子楚慎行不过弱冠之年,便扛起重任,继续与异族作战。
他带领晋王军,将异族赶回塞北。消息传回京城,整个朝堂都因之哗然。
这还不够。
楚慎行一路追击,兵锋直至北境雪原。
自此,原先凶名赫赫的异族被荡涤一空,再不能成为秦家王朝的威胁。
晋王军班师回朝,流言蜚语随之传出。
顾春风那年十岁,已经是能够记事的年纪。
她记得父亲的惶惶然,记得一个个大人来到家中,与父亲关在书房议事。甚至记得母亲摸着她的面颊,叹道:“春娘,你怎么才十岁啊。”
所有人都觉得,以晋王声名之赫,楚慎行这次回朝,会有更大的图谋。
所有人都觉得,在龙椅上坐了六年,可那时候也不过十二岁的小皇帝,不会成为晋王的对手。
他们等待着双方的交锋,谨慎地判断着自己要站哪一边队伍。
——晋王兵权名望皆备,可毕竟不姓秦。
——小皇帝是先帝血脉,可弱而无依,手上只有一支守着京城的金吾卫,无从与晋王抗衡。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终于等到了晋王回京的时候。
大军在京城以外二十里驻扎,晋王轻车简从,来到城下。
这一日之后,人们知晓了两件事。
小皇帝虽弱而无依,却并不愚笨。
晋王确有野心,却也仍要声名。
两边各退一步,皇帝依然是皇帝,晋王却不再是晋王。
那一日开始,楚慎行以帝师的名义,留在京城。
转眼,又是六年过去。
顾春风小心翼翼地待在牡丹丛里,心头有颇多忧虑。
她不过是离席更衣,却未曾想到,会在宫中迷路。
更不曾想,自己竟然误打误撞,见到了同样离席的摄政王和小皇帝。
顾春风心头知晓:阿娘带自己入宫,未尝不是抱着“假若我女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心思。
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没人把这个孩子看在眼里。可到如今,一切有了不同。
天子在群狼环绕之下,安然过了十八岁生辰。
落在小皇帝身上的目光,逐渐多了其他意味。
一双双眼睛,盯上了天子后宫的位置。
如果小皇帝能活到现在,那他能不能再活更久?
久到在诸位与天家缔结了姻亲关系的臣子的帮扶之下,拿回权柄?
久到将摄政王赶回封地,甚至更进一步?
一颗颗心,开始动了。
不过,这些仍是与顾春风无关的事情。
阿娘或许的确有些打算,但也仅仅是“打算”。
小皇帝至今未流露出选秀的倾向。便是朝堂上有再多人旁敲侧击,小皇帝总岿然不动。
顾春风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及时离开。那么,无论是阿娘发现她久久不归,以至于求到宫廷女官身上,要人来寻自己。还是天子与摄政王发现她,以为她在窥探帝踪……
这都是糟事。
她谨慎地估量:如今陛下陛下坐着的位置,恐怕一抬头,就能看到我。
不能走。
顾春风抿一抿嘴巴,心急如焚。
……
……
天色更暗了。
顾春风双腿发麻,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不敢去看亭子里的景象,即便如此,仍然有陆陆续续的话音传到顾春风耳中。
顾春风面色发苦。
她不想听啊!
她不想知道明年科举,陛下准备要谁去监考!
不想知道有多少折子密奏江南贪污案,陛下准备要睡去查证!
顾春风吸一吸鼻子,借着月色,还有亭子边上透过来的一点灯火,看着自己来时的路。
她开始思考,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陛下不忘这边看的可能性,是大一些呢,还是小一些呢——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耳边的讲话声停了下来。
顾春风起先已经快要睡去,但思绪转到这里,她精神一振。
顾春风心想:既然没了话音,那陛下与摄政王殿下兴许已经走了。
她未听到脚步声。这么说来,那两位贵人,并未从这边离开。
这就是她的机会。
顾春风睁开眼睛,身体却一点点僵住。
她看到摄政王的背影。
摄政王身上的大氅被脱了下来,露出下方蟒袍。如今身姿俊挺,立在亭中。
大氅被铺在桌上。
顾春风近乎喘不上气。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看到摄政王身前隐约露出的那个身影。
大多时候都被摄政王挡住。只有偶尔时刻,露出一点玉一样的白皙肤色。
顾春风的眼泪大颗大颗流下。
她耳边一片“嗡”声,惊惧不已。
怎么能看到这个?
怎么会看到这个!
她不过是迷路了啊,结果偏偏撞上这样的宫廷阴私。
皎皎明月之下,顾春风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活不成了。
不只是她,她的家人也要被牵累。
想到阿爹、阿娘的面容,顾春风心头忽而一静。
她咬牙,想: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只要陛下和殿下不发现她曾经来过这里,阿爹阿娘就能安全,自己也能安然活下去。
再往后,她只当今天是瞎了聋了,什么都没有看到过、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顾春风的呼吸开始急促。
她面颊发烫,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恐惧之下,她的注意力空前集中。
顾春风左右看一看,踢散了自己在土中踩下的印子,而后再抬头——
摄政王正俯下身,看样子,是在亲吻小皇帝。
顾春风咬咬牙,转身就跑!
说来,她此前惊惧、慌乱。但真要从亭中人的视线范围内跑开,也不过十数步路的工夫。
顾春风依然迷路。只是这次,她遇到了往来传菜的宫婢。宫婢见了她,“呀”一声,说:“这不是顾家大娘子吗?快快随我来!”
顾春风浑浑噩噩,被带回席上。
顾夫人看了女儿,眉毛先竖起来,要训斥一番。
但细看女儿的状态,却察觉不对。
顾春风面色苍白,见了自己,似是险些哭出来,叫她:“娘!”
顾夫人迟疑:女儿这样,像是被吓坏了啊。
她神色和缓许多,温和说:“春娘,娘就在这里。”
顾春风吸了吸鼻子,到底不曾当场失态。
她牢牢记得:不能让天子和摄政王察觉自己的存在。这么一来,也就不能让其他人看出自己心中有鬼。
她做得很好。
以至于顾夫人都开始踟蹰,一眼一眼地看向女儿,想:我莫非是中了这小妮子的计了?
……
……
凉亭之中。
外间虽冷,小皇帝身上却是热的。
他喝了酒,有些醉了。这会儿被摄政王用大氅裹住身体,两条腿也被仔仔细细地包好。之后,小皇帝眨巴着眼睛看摄政王,轻声叫:“先生——”
十足的乖巧。
楚慎行不由微微笑了下,温言说:“这里太凉了。”
秦子游说:“嗯,我要先生。”
楚慎行叹道:“你没听我在说什么?”
秦子游嘴巴一瘪,说:“我要先生。”
他这般模样,落在楚慎行眼里,有些可怜,更多可爱。
楚慎行一面叹息,一面轻轻吻住小皇帝。
小皇帝立刻高兴起来,要从大氅中蹭出。
楚慎行却说:“不行。”
秦子游:“……”哼。
楚慎行看着怀中少年的神色,一哂。
和一个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计较。
他轻轻“嘘”了声,说:“先回福宁殿。”
秦子游宛若思索片刻,不太情愿地点头。
楚慎行笑一笑,把人抱起,来到亭外。
已经有宫人备好步辇。楚慎行也不避讳,抱着天子,步入其中。
宫人目不斜视,抬着步辇,往帝寝而去。
至于还在紫宸殿的文武百官。他们候了良久,也不过得了一个天子与摄政王欢饮而醉,已经安寝的消息。
步辇行了一炷香工夫,回到福宁殿。
秦子游已经睡着了。楚慎行便又抱着人,回到寝宫中,将人放在龙榻上。
屋中烧着地龙。虽是数九寒天,却也有一室暖意。
年少的天子睡在龙榻间,全然不在意,自己身畔还有另一个人。
楚慎行看着天子的睡颜,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外间动静。
他的眉尖轻轻拢起,下了龙榻。
是有暗卫前来,说他们在方才的亭外找到一样东西。
楚慎行听过,低头去看,见到一条扯在花枝上的明丽布料。
这块料子像是被无意中勾在牡丹枝条上,而衣裳的主人未有留意,匆匆离去。
楚慎行看着布料,眸色晦暗不明。
暗卫低声报:“已经着人去查了……说是顾大人家的大娘子,在内眷宴上,曾有离席。那大娘子穿着的,正是这颜色的袄裙。”
楚慎行听到这里,淡淡“唔”了一声。
暗卫问:“陛下,这?”
楚慎行想一想:“盯着顾章。”
暗卫屏息。
楚慎行吩咐:“若顾家未有异动,也还罢了,”一条布而已,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勾上的,楚慎行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将人直接判死的习惯,“若有异动,便寻个时候,‘请’顾章去我府上见我。”
满京人都知道,一年当中,摄政王总有大半时候,是宿在宫里。
但楚慎行也有自己的宅邸。
那原先是晋王府。到往后,将旁边两处宅子也囊括其中。换了“摄政王府”的匾额,威风气派。
楚慎行这么吩咐,意思就是,此事不必大张旗鼓。
暗卫听到这里,行礼:“属下明白。”
楚慎行说:“行了,去吧。”
暗卫身形隐去。
楚慎行转身,再回到天子身畔。
小皇帝竟是醒了。正在榻上坐着,一头乌色长发垂于身后。
听到楚慎行的动静,秦子游侧头看来,问:“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慎行未说什么。
他走到榻边,重新坐下。
秦子游端详他:“不和我说——那就是真的有事了?”
楚慎行失笑,点头,语气却是轻松的,带着亲昵,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秦子游笑一笑,凑过来,被楚慎行就势揽住,再亲吻。
等到这个吻结束,秦子游已经是跨坐在楚慎行腰间。
小皇帝并未计较楚慎行方才究竟听了什么。而今大大方方,邀请:“先生,而今也算佳时,你我不如共度良宵?”
天子与摄政王的关系从来与外人所想不同。
摄政王确有野心,但那野心,也不过是看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他不吝于教导小皇帝,不吝于将手中权柄一点点过渡给小皇帝。
同样,不吝于在龙榻之上,让小皇帝又是哭,又是笑。到最后,只能揽着年长男人健硕的肩膀,呜咽着叫一声“夫君”。
……
……
福宁殿中,一夜锦被翻红浪。
顾大人家中,却凄风苦雨。
宴散归家。顾春风上马车时,尚能撑住安稳面孔。
她听着“哒哒”的马蹄声踏过夜色,听着各家马车一一远去。
顾春风心头那股气,一点点地散了下去。
她先想:既无人追来,兴许,就是无事了。
这样的念头,让顾春风近乎落泪。
但她又记得,阿娘仍在身畔。就像是自己此前所想,要把今晚的事情烂在肚子里,那就连阿娘、阿爹也不能知道!
顾春风打起精神,撑着和阿娘讲话。
如今身侧没了其他人,顾夫人到底忍不住要教训女儿两句:“春娘,你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顾春风面不改色,回答:“不过是迷了路——阿娘,你不知道,外间有多冷!”
顾夫人说:“怎么还能迷路?你也多大人了,再过些日子,也要定亲,却还这么不稳重。”
顾春风眼前一亮:“定亲?”
阿爹、阿娘终于彻底不打算让她入宫了吗?
顾夫人莫名,说:“是啊。”一顿,神色又柔和下来,“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你这样的性子,进了宫,还不知道……”毕竟未至府上,余下的话,顾夫人并未细说,“还是安安生生找个相称的人家,把你嫁过去,我和你爹啊,也要颐养天年咯。”
顾春风听到这里,眼眶发酸。
她低低地“嗯”一声,缓缓往前,像是年幼时那样,卧在阿娘怀中。
马车往前,车厢晃动。
顾夫人慢慢解开了女儿头上的发簪,一点点用手指梳理女儿的头发。
她说:“今日宴上,我与贺夫人讲话。贺家的大娘子,和你一同从小玩儿到大的,也说要定亲了。春娘,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与娘说说,娘让你爹帮你相看着。”
顾春风一点点闭上眼睛,嗅着阿娘身上的暖香。
她无比放松,顺着阿娘的话,说:“我不喜欢怎样的郎君,我就想在阿爹阿娘身边待着。”
顾夫人笑道:“瞎说!”
她又和女儿数起,顾大人看好哪个后生。归根究底,一句话:“我和你爹想要安安稳稳。给你找的岳家,也要安安稳稳。”
顾春风低低地“嗯”一声。
顾夫人的嗓音也压低了,生怕泄出马车。
顾夫人说:“谁知道那两位以后要有什么动静。人活着,不能光想着享福。也得想想,要是站岔了队,会是什么下场——春娘?”
顾夫人的嗓音骤然抬高。
顾春风身体一僵。
她原先稍稍安下的心,到了这一刻,又开始慌乱。
顾春风反复想:是阿娘看出什么了吗?
是她在阿娘说到“那两位”的时候,有什么表现吗?
是——
顾春风脑海里划过无数念头。
但她不曾想到,自己听到的事情,比她此前所想的一切,都要可怖。
顾夫人捏住女儿的裙角,问她:“刚给你做好的裙子,怎么就勾破了?”
顾春风愣住。
她蓦地坐起身,从顾夫人手中拉过自己的裙角。
顾春风浑身战栗。
在牡丹后、寒风中的恐惧,耳边的声音,亭子里交叠的人影——全部、全部翻涌而上。
顾春风头晕目眩。
顾夫人看女儿这副模样,原先想说什么,也都忘记、咽回肚子里。
她的神色一点点严肃下来,轻声问:“春风,你前面不只是‘迷路’,对否?”
顾春风的眼睛蓦然瞪大!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浑身发抖。
顾夫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女儿真的看到了什么。
——但是,如今的皇宫里,又有什么东西,能让女儿看到之后,吓成这样?
顾夫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
……
顾大人这夜心情不错。
他此前也和诸位同僚一样,看着日渐长大的小皇帝,看着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左右都是为难。
但到如今,眼看小皇帝长成,顾大人原有的、争权夺势的心思,却又一点点弱了下去。
原因无他。
他膝下只有一女。
顾大人曾有过许多遗憾。也动过念头,是否要回老家过继一个同宗之子。
但到如今,他的念头尚未施行,顾大人却逐渐琢磨出只有春娘这一个女儿的妙处。
功名利禄这些东西,总是带不走的。
既是带不走,那便要想着传家,想着为子子孙孙谋福。
世间纷争多源于此,可他顾某不同。
旁人见了他,见他这么“不知上进”,也能说一句:“顾章毕竟无子……”
这么一来,再有什么动辄掉脑袋的事,也不会有人想到他。
顾章浑身轻松。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与同僚告别,回到家中。
进了门,先对上妻子、女儿苍白的面孔。
猝不及防之下,顾章被骇道。
屋门关上,一家三口人聚在一处。
顾夫人口舌发干,低声说:“老爷。往后,咱们家恐怕是不得不争了。”
顾章:“……”
顾章:“夫人且慢。你忽而这么说,我却是不懂了。”
顾夫人闭了闭眼睛,把女儿推到丈夫身前。
少女面容惨淡,说:“爹,我看到——”
顾章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耳边一片“嗡”声,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被深深捉弄。
但妻子在看着她,女儿在看着他。
顾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椅上坐下。
顾夫人给丈夫倒茶。
顾章两手发抖,端起茶杯。
茶水落在他的官袍之上。只是一时之间,顾大人无从留意。
他心中惊涛骇浪,无数念头交替闪过——
摄政王这般欺辱年少天子,便不怕先帝从皇陵中爬出来吗?!
陛下能受此之辱,却是能比得上古人卧薪尝胆之事了。
“夫君,我们家,以后便是摄政王的人了?”
“不,”顾章放下茶杯,“陛下心性坚韧至此,是能成大事之兆!夫人,从龙之功,便在你我眼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子游:等等,你误会了——!
楚哥:(微笑
ps.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改文名~
就是文案上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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