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飞刀他徒弟(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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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那满是血的衣服披在身上,苍白着脸看着我,眼神里很冷漠,就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似的。
他看了我几秒,不发一言,转身就要走。
我不由奇怪,他这是怎么了?我道:“你去哪里?你的伤很重。”
路小佳没说话,跌跌撞撞地拎着自己的剑就往外面去。我无奈,索性也没拦他,由他去。
我转身把药放在床头桌子上,就听到人倒地的声音。
还得我抬他。
我又把他弄进来,把人放在床上,他现在这么重的伤还要乱动,是存心不想活命了。
我从脑海里扒拉出一个吊命的良方,然后去药铺买了药,借客栈后院厨房煎了,拿碗盛了端进房间,想给他喂下去。
我刚扶起路小佳,药汁还没灌进他嘴里,他就又醒了,一把推开我拿碗的手,我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
我气道:“路小佳,你要干什么?”
路小佳掀了被子就下床去,一边冷笑:“你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用不着你来管我。”
我心里莫名其妙,他的声音冷,我的声音就软了下来。我道:“可是你救了我。”
路小佳的笑像是在刺人,更寒更冷:“杀手是不会救人的。”
他扶着门框,又往外走,这次他很有毅力,拼着伤口撕裂,一路血嘀嗒嘀嗒地走到了院门外,然后又倒了下去。
我走到他身边,忍不住想送他一脚。但也只能把他再弄起来,扶回床上去。
我这次学聪明了,煎药多煎了些,果不其然,路小佳又醒了,这次对我态度更恶劣:“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他打翻了我手里的药,从床上翻下来拿着衣服就又往外走,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从后面点了他的昏睡穴。
他倒了下去,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把他第四次扶到床上,重新给他处理了伤口,拿了药碗倒了药,给他灌进嘴里。路小佳拧着眉,身子一直在无意识地发抖,我握着他的手,一道内力输进去,他总算好了些,安安静静睡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想把手拿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在睡梦中牢牢攥住,我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我可不是什么柔情解意的少女,当下就想把他的手拧开,路小佳侧了侧头,把我的手压在了他脸下,肩膀弓缩起来,那是一种既防备又脆弱的姿势。
他的眼睛是冷的,皮肤的温度却并不。
我叹了口气,也没真的拧他手,就这样自己守在他身边,慢慢地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不知何时抢了路小佳的被子,一看外面天又黑了,我足足被他折腾了整整一天。
我摸摸自己的头,又摸摸他的头,又给他把了把脉,路小佳居然又醒了,即使是重伤虚弱,那双眼睛依然冷得慑人。
被戳了两剑,他还能醒这么多次,我怀疑我的迷药失效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开了口,声音嘶哑:“你……”
见他醒了,我低着头就要抽手,路小佳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留住我,却还是松开了。我端过水来给他喂下,以我对叶开都没那么温柔的声音道:“你要是想走,喝完水再走。”
路小佳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地偏头喝水,我又道:“你之前那剑究竟是谁刺的,谁能伤得了你?”
路小佳又开始沉默,我声音放柔道:“好,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但你不能再这样乱走了,我不想让你死。”
路小佳闻言,神色紧绷起来,眼中的冷却在缓和下来,我这一句话好像让他极为纠结复杂。我把药端过来,他也一口气喝下去了,他道:“你怎么知道……会是丁白云?”
我把我推导的过程告诉了他,路小佳轻轻地点点头:“你还想继续找丁家报复吗?”
我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在之前和丁家对峙时,我多少也察觉出路小佳和丁家的关系不简单。他对丁灵甲下不了杀手,自己反倒被捅了一剑。跟丁乘风说话时,丁乘风看他的眼神也像是愧疚。
我道:“已经够了,我从今往后,只想和小虎子过安生的日子。”
就算丁家想找我算账,丁灵中谋害慕容家的事情已经败露,他们也得先应付完了慕容家再说。
我想看着丁家怎么倒下去。
我道:“你休息吧,你的伤太重了,不要说太多话。”
我转身去放药碗,路小佳道:“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次,路小佳的语气又变成那种冷漠得毫无起伏的样子:“你没必要和一个杀手同生共死。”
我只好又哄他:“我欠你的还没还,你若死了,我找谁去?”
路小佳就闭嘴不说话了。
他之前倒是真的敢直接就动我,但这人要真的是把你当作朋友的话,反而会收敛起来。
虽然他现在的态度比之前还差。
路小佳没说多少话,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我怕他半道上挂了,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第二天,他的情况才稳定下来,他睁开眼睛,我就躺在他身边。
路小佳惊得立刻起来,我把他被子抢过来,坐起来,抱着被子冷冷道:“你吓什么,我就是嫌趴在床边太累,占你个地方而已。”
而且我衣服都好好的,也不知他为什么惊得跟个兔子似的。我伸出手去,道:“给我。”
路小佳抿唇道:“什么?”
我道:“我看看你还能活多久,阎王什么时候要你的命。”
路小佳这才把手伸了过来,我把了把脉,又给他看了看伤口,我的药果然神效,睡一觉,再严重的伤都能救回来。
路小佳的命能保住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了。我疑惑地看着他,路小佳盯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从里面找出什么来。
可他什么都找不出来。
他松开了手,我拿出我的药瓶,拆了他纱布给他换药。他的伤口的确很险,带着这样的伤,本来就不应该再去打斗的。
但他还是去了丁家,虽然目的不一定是为了救我,但他到底帮了我。
我给他换了药,又出去给他买了套新的衣服。路小佳安安静静地又被药昏过去,又过了一天,他竟然已能够下床了。
杀手的毅力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见我不高兴地看着他,他轻轻一笑,这一笑宛如破冰跃鲤,朔风回转,连那双死寂的眼睛都仿佛有了生气。
他道:“我已经没事了。”
我叹道:“你只是死不了了而已。”
我拿出药来,又给他换药。路小佳皱眉道:“你能不能配一种没有昏睡的后遗症的药?”
我道:“你怕什么?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路小佳神色轻缓,没说什么,又沉沉睡去。
我道:“路小佳?”
路小佳当然没回答我。
我不是不想和他说一声再走的,但我不想面对那个场面。
他的命我已保住,我也该回去看看小虎子了。
我转身要走,却忽然看到窗户上多了个人影,我吓了一跳,立刻把金刀拿在手里。
那人道:“他死了吗?”
我道:“他没死,你是谁?”
那人叹息了一声,走到门前推门进来。我这才看到他是一个已有些年纪的中年人,戴着个斗笠,穿着一身黄色的袍子,右腰上斜斜挂着一把剑。
他的眼睛和路小佳极为相似,都是一种死寂的灰色,冷得不像活人。
他看着床上的路小佳,竟仿佛是和他认识的,难道他是路小佳的爹?
我道:“请问前辈是……”
黄袍人道:“我是他的师父。
怪不得都一副架势。
他的目光朝我看来,我一时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朋友?但我和路小佳之间看起来又不像。黄袍人看着我,目光和缓:“我已知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知道什么了?知道我刚刚想把路小佳丢这里去找弟弟吗?
黄袍人道:“他不像我,我虽杀人,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他杀人,自有自己的原则和追求。”
黄袍人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可他远比我要可怜得多,因为上天从一开始就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
我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迷,黄袍人冷冷地看向我:“我本来不欲相信一个女人,但他既然喜欢你,那我就把他交给你。”
别,你徒弟终身大事这么草率?
这人武功极高,脾气和路小佳一样差,看起来又对女人有偏见。我不欲拂了他的意,当下就道:“好。”
黄袍人很满意,一阵风似的走了。
他前脚走,我后脚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左右路小佳又没听到他说什么,我也不说,谁会知道?
我策马向北走,不过两天时间又赶回了之前栖身的小镇上,小虎子仍然在药铺里由药店主人照拂着。这几天过去,他的伤已好了许多,能下床走动,见到我就抱着喊姐姐。
这孩子才不过六岁,却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又在奔涉逃命时被人所掳,在生死一线上挣扎了数回。
我不打算和他在这里多待,眼下我惹出这么多事情,武功又尚未大成,远遁江湖方为上策。
我抱着小虎子向药店老板道谢告别,又去山坡上让他拜了翠浓,而后牵一匹马,改变装束,朝着深山之处行去。
一路上我打听傅红雪的消息,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在丁家那里吃亏。当晚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上雪片般地飞传,十几年前的梅花庵血案终于告破,原来主谋不止有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还有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的白云仙子。
听说白云仙子已经死在魔教大公主花白凤手下,连丁家三少都被她废了武功,却也有人说,那花白凤是假的。她在丁家大闹一场,将丁白云杀害白天羽的事情揭发了出来,不仅如此,还联合路小佳和傅红雪,力战丁家兄弟,此后,慕容家带着人上门找丁家算账,丁家这个百年来的武林世家顷刻间声名扫地。
个中究竟有何曲折,众说纷纭,也有不少人猜到了真相。我注意着傅红雪的消息,他当晚让我先走之后,后来却没有和丁家打下去,因为随后赶来的叶开揭露了一个秘密。
他才是花白凤的亲子,而傅红雪,只是个身世不明的孩子。
傅红雪离开了丁家,不知到了哪里去,但江湖上总是时不时有他路见不平的事迹,总归他还好好活着。
至于路小佳……
“据说他差点为了个女人自杀了……”
我听着旁边那些江湖人的窃窃私语,一口茶水从嘴里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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