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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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舍楼周围的环境很好,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建设河就在宿舍楼的东侧一百多米，溪水清澈,岸边梨花林在春天盛放时烂漫如雪。

宿舍楼盖完,还剩下一些水泥，任志清跑去问姚软枝怎么处理。

“宿舍楼边上不是建设河吗？”姚软枝正准备去给试验田看看,背起自己的挎包,随口说，“沿着河边修建几个凉亭和长椅，让大家下班之后休息放松用。”

办公室主任苏云正好端着搪瓷缸子走过,闻言停下脚步：“姚场长，这个……是不是有些太小资产阶级作风了？”

宿舍楼的话是必须的,大家伙儿每天干活这么辛苦,总住在地窝子里也不是个事情。可是凉亭、长椅,这些东西合适吗？

他也见识过那片梨花林开花时候的美景,说句实话，到时候那些地方恐怕会成为一些小年轻谈恋爱的最佳场所吧？

年轻人脑子里只想着恋爱，一个个往树林子里钻,就不免会滋生一些不好的念头。

姚软枝含笑看了他一眼：“几个亭子椅子就小资产阶级作风了？难道社会主义的工农就只能辛苦劳作，不能欣赏自己创造的美好？那这样的工农还是社会的主人吗？”

苏云有点尴尬。

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不妥，不过他也不是故意针对姚软枝。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他们四个来实验农场还抱着抢班夺权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早就打消了这种意图。

不管是农业技术,还是管理头脑,包括人脉关系，姚软枝都已经碾压他们。

现在，就算是跟他们一起来农场工作的那些退伍军人,也都已经从心里服气了这个年轻的女场长，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取而代之的想法了。

苏云刚才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毕竟农场百废待兴，又这么偏僻，建造凉亭长椅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旧社会那些地主老财、资产阶级的园林。

新中国刚刚建立，土改镇反余波未平，这个时侯，还是小心为妙。

他也不是有心要给姚软枝扣帽子，只是习惯把事情往严重的方向去想，一下子情急，就说出了口。

听了姚软枝的反问，苏云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急没有注意方式，引起了姚软枝的不悦。

他哈哈了两声：“姚场长说得对，说得对。我就是害怕到时候，那些年轻人全都扎堆钻进林子里，影响不好是不是？”

姚软枝盯着苏云看了一秒钟，也跟着笑了起来：“老苏提醒得也有道理。”

柳培忠他们四个人当中，平时出面最多的是柳培忠，但是其实真正的智囊却是苏云。

苏云为人小心谨慎，平时基本不得罪人，属于那种宁可背后阴人也不当面抬杠的性子。今天他竟然这样直接地对姚软枝表示不赞同，确属少见。

姚软枝反对之余，也意识到苏云的变化——愿意直接对她提出意见建议，这就说明苏云心中那种小团体的界限已经模糊了不少，开始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农场人来思考问题了。

想到这里，姚软枝放缓了语气：“老苏，你也知道咱们农场职工九十一人，其中已婚四十三人，未婚的占据大半。在农场工作进入正轨之后，未来我们管理层必须要重视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些未婚男青年的人生大事。”

本来农场就地处偏僻，如果不给职工提供足够的福利和便利，很可能会影响他们恋爱结婚的机会。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虽然上辈子姚软枝一生未婚，但是她对于婚姻家庭的意义还是非常了解的。

大量未婚成年雄性聚集的地方，荷尔蒙超标，总是会多一些不安定因素。谁都不知道一个精力过剩的年轻雄性，会干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可是等他们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从生物人转变成社会人之后，奶粉钱玩具钱书本钱各种花销往头上一砸，他们就听话多了。

人生在世能有几件大事？吃饱穿暖生儿育女，不过如此。

能够跟着他们来山沟沟里垦荒建设农场的，都是最质朴的劳动者。

在完成工作任务之后，尽力给他们提供好一点的生活条件，不也是农场领导层的责任吗？

“等房子分配好了，老苏也可以把爱人孩子接过来啊。尤其是以后，学校建起来之后。虽然咱们农场还有点偏僻，各种条件也不完备，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对孩子成长也好。”

姚软枝站在门口，笑容充满自信：“咱们农场要从各方面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农场环境要建设成比花园还美，职工们的生活像宣传画上一样幸福，孩子们有书读，退休职工能养老，几个凉亭和长椅算什么？”

苏云不由有些晃神，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在会议室里看到的那些美丽图画。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等他回过神来，姚软枝已经大步走远。

……

1952年9月10日，星期三，晴。

这是实验农场第一批职工每个人都永生不会忘记的日子。

在这一天，农场的宿舍楼分配完毕，所有人都离开了低矮黑暗的地窝子，搬进了雪白崭新的宿舍楼。

在这一天，从建设河引来的自来水管道开通，清凌凌的水从白铁水龙头中汩汩流出，哪怕是三楼也丝毫不受影响。

在这一天，兴化县供销社在农场设立了固定销售点，就在单身职工宿舍楼的一楼，打通了两个房间，有两名售货员轮流驻场，三天一换。农场职工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再也不需要跑上几十里地去买了。

在这一天，输电线路铺设完毕，农场自己购置的水力发电机开始工作。晚上七点半，黑暗静谧的梨花沟大放光明，一个个农场职工从自己的房间里奔跑而出，相互拥抱，大声欢呼。

除了这些之外，同样不可忽视的还有其他消息，只是知道的人稍微少一些而已。

一个是西城牛奶厂终于同意了签订合作合同，并且打来了第一批资金，支持农场扩大苜蓿种植和生产规模，并且优先保价出售给西城牛奶厂。

到底是京城的单位，出手不凡，只是第一批资金，就已经顶得上兴化县很多企业一年的收入了。

而这样的资金，还有两笔，只要农场之后提供的苜蓿饲料质量和数量符合合同要求，西城牛奶厂都会继续打过来。

另一个消息就是，年底h省农业厅要召开一个农业系统会议，姚软枝被省里点名要求参加。陈盾打电话给温俊海，对他说，要姚软枝准备好材料。

“媳妇，你这是又要领奖状了啊。”

温俊海坐在新房子的客厅里，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摆到姚软枝面前，笑出了一嘴白牙。

陈盾的话，已经是在明示了，姚软枝这次应该是要被表彰。

姚软枝并不意外。

她每周都会抽时间给刘校长和谭教授这些师长写信，跟前者谈到农场发展和农机规划多一些，跟后者谈到农场种植和生活趣事多一些。

去城里的时候，她也会给师兄陈盾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作为h省农业厅的大管家，陈盾当然也会问问姚软枝在农场工作中遇到的事件，听听她的一些见解。

而西城牛奶厂和农场的交易，都是公对公走账，根本也瞒不住有心人。

在整个h省农场都疲软不振之时，刚刚成立半年的一个小农场，接连受到“大笔”资金汇入，实在是太过耀眼。

兴化县实验农场进入h省农业厅领导层视野之中，理所当然。

只是材料怎么写，还是需要技巧的。

同一件事，不会写材料的，写出来让上级看了直皱眉；会写的，写出来让上级一边看一边点头。

姚软枝先种苜蓿的举动，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说不定就会被某些人攻击，这点她早有防备。

“你们系统不是也要开会？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写材料？”电灯在房间里洒下温暖的光，姚软枝吃完苹果洗了手，一边顺口跟温俊海开玩笑。

西城牛奶厂和农场的合同，是通过兴化县供销社签订的，当然也算是温俊海这个直接经手人的业绩。

而温俊海如今在供销系统里已经如鱼得水，从基层到了县供销社，工作态度依旧勤奋刻苦，工作思路方面又受到姚软枝的影响，灵活了许多，解决了不少问题，受到了上级和顾客的广泛好评。

一年已经过了四分之三，各个系统也都开始准备年底总结工作，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温俊海今年的工作表现也会得到上级表彰。

温俊海也隐隐听到消息，今年年底在诸市召开的h省供销系统内部会议，他也会作为铁原地区优秀代表参加。

虽然不知道要不要写材料，但是领个奖状回来，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时间差不多的话，说不定他们夫妻还能一起去省会诸市开会呢。

有了自己的房间，水通电通路通后，农场职工一个个乐得像过年，干起活来劲头十足。

姚软枝一鼓作气，又联系了邮电局，请求对方在农场设点，提供长途电话和邮寄服务。

经过一个月的线路铺设，国庆节后，在单身职工宿舍楼一楼，多了一个邮局，和楼体另一侧的供销点互相守望。

邮局也是打通了两间宿舍作为大厅，摆放好了柜台，门口设立了绿色邮筒，大厅一角是一个长途电话，有专人看守。

这里成了农场最热闹的地方，每天都有不少人排着队等着打电话，哪怕那位穿着邮局制服的少妇总是板着一张脸，也不能阻止他们的热情。

再又一次向西城牛奶厂运输了一批高质量苜蓿饲料之后，农场又盖起了一座两层楼，兼具食堂和活动中心的功能。

从三月开始，姚软枝几乎就像是一个陀螺，每天都忙个不停，眼看冬天来了，农场事务终于减少了许多，她才有空休息几天。

说是休息，其实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一个是要向县里领导汇报工作，把农场今年所有的成绩全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另一个就是去农机厂做几个小东西。

姚软枝在农机厂，那就跟在自家单位没区别。她带出来的那批年轻人，如今都已经成长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但是见了她还都是非常尊敬，张口就是“姚老师”。

看了姚软枝拿来的设计图，几个徒弟都毫不犹豫：“这活我们几个就能给你干了。”

姚软枝想做的是煤球炉和拓煤球用的模具。

这个年代，家庭取暖主要是烧柴火。

农场就在山里，捡柴火更方便，但是姚软枝并不想把那些辛辛苦苦长大的树木全都当成柴火烧掉。

开荒垦田是不得已，因为如今的国家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只能把饱腹放在最前面。

可是姚软枝不想因此把整个青山变成秃山，不想等到几十年后，让后代子孙费劲心力重提环保。

h省本身也算是产煤大省，采购方面，农场作为国企单位不成问题。所以姚软枝打算用煤球取代木柴。

不过这个时侯煤球炉和煤球还都没有流行，所以，姚软枝只能来农机厂求援。

做煤球炉和煤球模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农场需要的数量多，所以姚软枝是不可能不给钱的。

把这些事情忙完之后，姚软枝才有空在家里休息了两天。

这大半年来，姚软枝来去匆匆，经常是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现在终于有时间，去爹娘家吃了一顿饭，好好跟李氏说了半天话。

李氏心疼得不得了，自己在家里娇养了十几年的姑娘，现在却成了一百来号人的领导，每天操心这些比自己年龄大那么多的老男人们的吃喝劳作，硬生生把个娇宝贝变成了铁娘子。

“你咋又瘦了！”夏天的时候黑了一圈，现在好不容易养白了，可是人却还是那么瘦，比当初没出阁的时候瘦了不少。

姚软枝倒是看着李氏面色红润，举动利落，应该是生活顺心，她心里也就放心了。

姚文昌老汉也瘦了不少，可是整个人却精神多了，没有了当初那个小算盘的阴郁，好像浑身都是劲儿。

“乡里来人跟我谈了，翻了年让我们带头成立合作社。”

现在政府鼓励农民把互助组升级成合作社，姚文昌互助组在整个兴化县都是数得着的，在解放乡是第一名，当然也被政府当成了带头模范。

“那爹你准备怎么办？”

姚文昌如今也是经常去乡里开会的人，跟乡领导说话都有来有回，也不止一次在会议上发言，眼界和魄力都大大提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很多事情都需要女儿在背后推动的老农了。

“既然领导看得起咱，村里老少爷们也信得过咱，那咱们就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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