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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区位选择,是有专门的课程教授的。姚软枝虽然没有上过这种课程,但是在中央部门工作多年,高屋建瓴,对于这方面的知识自然有所了解。
她见过很多原本毫不知名的小城市,因为地理交通的原因,被选择作为区域工业中心,从而一跃起飞。
h省的龙府市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
h省是一个内陆省,没有那些沿海城市的便利,但是作为华中腹地,却也有着不可替代的战略优势,在中国经济发展的整体蓝图中,更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板块。
而在h省这样的环境里,龙府市的地理位置实在是最优越的——这当然是在国人走向世界,改变思维方式之后才发现的。
在上辈子,龙府市的崛起是在改革开放之后。
h省以龙府市为工业中心,打造了一个澶河-长江三角工业带,辐射龙府市周围六市三县,对于拉动h省经济腾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即使在整个中国范围内,龙府三角工业区的生产总值也名列前茅。
现在的龙府市虽然在基础设施方面比不上改革开放之后,但是只要这个氮肥厂能在龙府市安家,随后的一系列建设也都会跟上,龙府市的崛起和h省三角工业区的雏形,也都拭目可待。
不过,龙府市现在的市领导班子似乎不是很有开拓精神和长远眼光……姚软枝想起自己去龙府市购买水力发电机的经历,心中不免嘀咕了一句。
但是这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场场长而已。
明天早上农场小组讨论会,还有她的发言,如果姚软枝预想没错的话,到时候应该会有一番争论,她虽然胸有成竹,但仍就要谨慎对待。
现在是1952年底,“左”的思想还不是太严重,但是说话仍旧要保持几分谨慎。因为大风暴的前锋很快就会到来,满头小辫子的人很难全身而过。
所以在给陈盾小组的成员讲了讲自己的见解之后,姚软枝就提前向告辞,准备回到住处再把自己的发言稿过一遍,把明天回答疑问的话再斟酌一番。
按照陈盾他们的进度,估计明天早上能出来一个初稿就不错了,中午姚软枝散会后来给他们三个小组汇总修改绝对来得及。
“师兄,那我先回去了。”姚软枝把稿纸往陈盾的方向推了推,盖好钢笔盖,站了起来,“这是我的一点建议,供你们参考。”
陈盾面前已经摆上了厚厚一摞档案袋,都是关于龙府市的地理交通、矿山资源、人文历史方面的记录,他正在按照标签的指示寻找自己想要查看的资料。
听见姚软枝的话,陈盾只来得及从档案袋后面抬起头,匆忙地对她挥了挥手:“你慢点走,注意安全,我就不送你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又已经埋头不见了。
姚软枝看出来他又一次进入了工作状态,再说什么估计也进不去他耳朵里,只好把稿纸本往前放了放,笑着离开了。
……
陈盾的妻子吕玉霞在木头沙发上打了个盹,猛地惊醒,抬头一看,桌子上的马蹄闹钟显示,已经十一点多了,陈盾还没有回来。
她想起来了,丈夫从单位打电话回来,说今天晚上有重大任务要加班,去她们档案馆通宵查资料写报告,让她不用等了。
可是吕玉霞已经习惯了晚上熬个汤等丈夫回来喝。
陈盾一个月里几乎有半个月都要加班到大半夜。就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也熬不起,更不要说陈盾已经过了四十岁,身体本来就不好,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可是吕玉霞又拦不住他。
陈盾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只有吕玉霞这个枕边人知道,他一旦打定了主意能有多倔。
“一号首长说了,农业是整个国家的基础,老百姓都有饭吃能吃饱,才能有力气去建设社会主义。中华凋敝百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我哪儿有心思睡觉?h省几千万农民兄弟吃饱饭的事情,就压在我们肩膀上,玉霞,一想到这个,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啊!”
陈盾也是农民出身,家境贫困,但是读书颇有天赋。
他背着咸菜求学,从一个农家子弟走到著名教授刘智宇的门下,付出了超乎想象的代价,其中就包括自己的身体。
“我在农机方面没有天赋,但是自认为在农业理论和管理方面还能做点事。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对不起上级的信任和乡亲们的期待。”
吕玉霞的家庭和成长经历与丈夫大不相同。
她出生在诸市,吕家是诸市土著,扎根诸市近百年,也算是有些影响力。
她的伯伯曾经是诸市有名的实业家,开办纺织厂、百货公司,她的父亲也是留洋归来,在旧政府教育部门工作。
当初就是吕玉霞的父亲看中了陈盾,欣赏他刻苦求学的品质,才把小女儿嫁给了他。
吕玉霞自己也是上过新式学堂的,对于自由恋爱十分憧憬,当她第一眼看见这个高高瘦瘦、斯文白净的青年的时候,就羞红了脸。
哪怕两家的贫富差距很大,吕玉霞也从来没有摆过架子,而是一如中国传统中的无数贤妻良母一样,温柔地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面对丈夫难得的倔强,她只能选择每天晚上都给丈夫熬汤补身子,亲自等到他回家看他喝下,然后一起休息。
今天陈盾不回来,吕玉霞提前熬了汤,而且是多人份的,准备送到档案馆去。
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香气,她起身到里屋看了看,儿子睡得正香。吕玉霞想了想,写了个纸条放在儿子床头,以免儿子醒了找不到自己担心。
十几分钟后,吕玉霞已经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档案馆门前,车把上挂着红漆食盒。
档案馆就在政府大院里,也就是门口的士兵认识她,知道她是档案馆的职工,否则绝对不会让人随意出入。
吕玉霞推开门走进房间时,陈盾几个全都忙着抄录资料,竟然谁也没发现她的到来。
陈盾本来是有烟瘾的,因为熬夜加班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抽烟提神。可是今天不同,档案馆里不能吸烟,他只能把耳朵上的烟取下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然后再放回去。
突然,陈盾感觉身边有什么异样,猛地一转头,就看见了妻子含着温柔的眼睛。
“玉霞,你,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陈盾看见妻子手里的红色多层食盒,已经知道了答案。
吕玉霞母亲是粤省人,熬得一手好汤水。跟陈盾订婚之后,吕玉霞就跟着母亲学下厨,然后把这身本事都用在陈盾身上。
每天深夜回家,推开家门,看见那盏昏黄的灯,灯下那个等待的人,闻到熟悉的香味,疲惫的身心就会瞬间得到安宁。
“我这就走。”儿子一个人在家,吕玉霞也不放心久留,只是把食盒往前推了推,“你们吃个夜宵,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嘛。”
陈盾几个手下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是吕玉霞,立刻喜形于色,一个个抢着叫“嫂子”。
他们都跟吕玉霞比较熟悉,知道吕玉霞温柔贤惠,做得一手好汤。这会儿一看那个大大的多层食盒,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从吃了晚饭到现在已经四五个小时了,这期间他们一直没有停歇,也真是又饿又累。在这样的冬夜,热腾腾的夜宵具有无法比拟的吸引力。
吕玉霞惦记着儿子自己在家,只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匆忙离去。
年纪最小的组员主动给大家盛汤。
除了鸡汤外,食盒里还有十来个热腾腾的大包子,每个包子都有成□□头那么大,看着都让人胃口大开。
“主任你真是有福气,吕姐又漂亮又贤惠,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不是,咱们厅里谁不羡慕主任?爱人贤惠,儿子聪明。主任,我听说你家振华这次准备考京城的大学?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振华平时就总是高中前几名,哪个学校都没问题啊。”
“嫂子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你看主任平时这么忙,嫂子一边上班,一边都把孩子教得这么好,唉,比我家那个强了不知道多少啊。”
三个手下花样夸赞吕玉霞和陈振华,陈盾脸上也忍不住显出笑意。
几个人害怕把档案资料弄脏,便把桌子一角腾空,专门放饭食。
把那些档案资料搬开的时候,压在下面的一个稿纸本露了出来。
戴眼镜的办公室秘书徐有明“咦”了一声:“这是谁的字?写得真不错。”
他是个书法爱好者,下班的时候最喜欢练几笔,一眼看过去,这稿纸本上的行书敦厚中蕴含风骨,竟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派风范,不由举起手指临摹了几下,才想起这并不是他们小组中任何一个人的笔迹。
再定睛一看,徐有明的眼睛瞬间睁大,飞快地将稿纸上的内容扫了一遍,连香喷喷的大肉包子都顾不上了,直接举到了陈盾面前:“主任,你看,这大纲写得太好了!”
陈盾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过稿纸本的时候,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姚软枝的笔迹。
毕竟姚软枝也跟他通过几次信,他对这个小师妹的一笔好书法印象深刻。
不过这个时侯,陈盾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书法上,而是全部都集中在了内容上。
两页稿纸上,整整齐齐地列着一个完整细致的大纲,将在龙府市建立氮肥厂的优点全都罗列了出来,层次分明,说服力极强。
“是小姚留下的。”陈盾隐约回想起姚软枝走的时候,把稿纸本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说是她的一些建议。只是当时他忙着找资料,并没有太留意,以至于本子都被档案给盖住了,直到现在才看见。
凑过来围观的几个人一边看一边赞叹:“这也想得太周到太缜密了吧?刚才我们讨论的全都包括了不说,还有好几条我们根本没想到,姚场长也都列出来了。”
“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要按照姚场长的这个大纲去查资料,填数据就行了啊!”
“这可省了多少功夫!”
几个人越看越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之前干了几个小时,从茫如烟海的档案中撒大网找资料,工作量大,效率还低;现在有这样一个提纲作指导,范围就缩小了太多,难度自然也就降低了大半!
“主任,你家师妹年纪小,能耐可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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