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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和洗澡,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词,放在一起,带给了姚软枝极大的冲击。
所谓“洗澡”,就是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中,中央文件明确指出的,要对每个高等学校教师实行“洗澡”过关的办法。
“对各学校中严重存在着的各种具体的特别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应该充分揭露,并予以彻底批判;每个教师必须在群众面前进行检讨,实行‘洗澡’和‘过关’。”
作家杨绛有一篇小说《洗澡》,就曾形象地描述过这一事件:“校长院长之类,洗‘大盆’,职位低的洗‘小盆’,不大不小的洗‘中盆’。全体大会是最大的‘大盆’。人多就是水多,就是‘澡盆’大。”
所以刚才那位老太太说的开会啊洗澡啊,其实就是说诸市农专也在上级指示下,进入了知识分子改造运动的组织清理阶段,也意味着新党在高等教育方面的政治目标已经升级,运动方式从初期的和风细雨转入了疾风暴雨阶段。
姚软枝有些担心,但是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脑海里回想上辈子。
上辈子她来到诸市农专读书的时候,谭教授仍旧是农专教授,并没有受到什么批判,待遇也很正常,所以这次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会全身通过的吧。
心中有了担忧,就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不想自己吓自己,姚软枝索性走进老太太家的菜地里给她帮忙去了。
老太太开始的时候是拒绝的。
毕竟这位姑娘长得好看,穿的呢子大衣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说话跟那收音机里的播音员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下过地的人。
让她进来帮忙,把她的衣服弄脏了不说,把自家的菜地给霍霍了,难道还能拽着她赔吗?
可是姚软枝打定了主意,把手里的礼物往屋子根儿一放,呢子大衣往上一提,也不管脚上的小皮鞋,就走了进来。
老太太有点不高兴,嘴里客气着,眼睛却盯着这个姑娘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她把自己好不容易种的菜给糟践了。
这城里是有大楼有马路有汽车,可是吃一口饭一口菜都要花钱,哪里比得上她在农村,自己种的粮食菜地?
以前农村是差,得靠儿子接济;但是这两年村里分了地分了房子,一家人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现在每个月都能吃七八顿白面做的饭,吃啥菜就去菜地里摘,老太太这辈子都没这么舒服过。
反倒是儿子媳妇一家五口人,在城里干啥都要花钱。
要不是为了帮着带孙子,她才不会在这里带着,平白多花一个人的饭钱。
为了省钱也为了新鲜,老太太辛辛苦苦在儿子媳妇家房子前面开了两块菜地,每天收拾伺候,简直快赶上对孙子那么精心了。
这要是让人给糟践了,她可是要心疼死了。
不过,老太太扎撒着两只手在跟前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紧张就被满意的笑容取代了。
别看人家姑娘打扮得洋气,这一动手就能看出来,是个经常干农活的行家。
这下子老太太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本来在这城市里就有点孤单,也就跟姚软枝聊起了家长里短。
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老师们才三三两两回来,一个个看起来都很萎靡,还有人一脸愤然。
老太太之前就开始准备午饭,还非常热情地邀请姚软枝留下来吃饭,姚软枝怎么会答应?谢了谢老太太就跑了。
在谭教授家门口等了十来分钟,就看见这对斯文儒雅的夫妻一前一后回来了。
两个人性格都比较柔和,脸上虽然有些疲惫无奈,吴教授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情绪看起来还算平稳,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姚软枝看了也放心了点。
“小姚来了。”谭教授看见姚软枝倒是不太奇怪,姚软枝从桓钢走后,一直跟她保持书信联系。前几天她就收到姚软枝的信,知道姚软枝要来诸市开会,期间会来农专看她。
姚软枝拎着东西跟着他们进了屋,也不见外,脱了外套就跟着谭教授一起去厨房帮忙去了。
谭教授他们的房间从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却是经过他们精心修饰过的,能看出来明显的美式风格。
最典型的就是客厅那个美式壁炉了。
吴教授解下围巾,把堆在一边的整齐圆木加入壁炉中,火焰跳动了起来,把房间染上了一圈金黄色,看起来温暖了许多。
其实在旧党统治早期,两个教授的家庭绝对是中上层的条件。
当初他们也买过小别墅,过过比较奢华的生活。女儿也是美国留学回来,嫁给了年轻有为的旧党军官。
但是到了旧党统治后期,物价飞涨,通货膨胀极其严重,两个教授的薪水都吃不饱肚子。女儿跟着女婿在沪市,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寄钱都不方便,最后夫妻两个把别墅卖了,就住在农专分配的平房里,还是新党来了之后,城镇供应才稳定下来,两夫妻才又过上了踏实稳定的日子。
“我一直觉得,新党比旧党好太多了,纪律严明,作风正派,给老百姓办实事,就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新党要这么对这些高校教师。”
热腾腾的饭菜摆在白色钩花桌布上,三人坐在壁炉前,吃了一半,吴教授终于忍不住了。
姚软枝这个学生虽然跟他们年限不长,但是她的善意和尊敬,夫妻两个都有感觉;加上姚软枝很好学,经常在信里跟他们讨论学术问题,言之有物,夫妻两个也很欣赏她,所以也没把姚软枝当外人,发些牢骚也没有避着她。
谭教授叹了口气:“我知道中央文件说的有道理,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一听见‘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这个说法,就觉得很不舒服。”
思想改造?错了才要改,要到了重造的地步,那知识分子是有多大错误?
“都是读书人,能有多坏?那些汉奸走狗贪污腐败之辈,枪毙了谁也没意见,死不足惜!但是真的有罪的哪个敢留在大陆?不都跟着旧党逃到呆弯了吗?不管以前是否支持新党,能够选择留在大陆的,至少有一颗想要报效祖国的诚心。”
“封建社会改朝换代还大赦天下呢,怎么新党就非要把这些读书人逼到这种地步呢?”
吴教授捏着筷子,神情很是郁闷。
“小姚,你别往心里去,老吴他……唉,今天全校职工大会,闹得乌烟瘴气……兔死狐悲啊……”谭教授柔声向姚软枝解释。
正如老太太所说,今天是全体大会,农专最大的澡盆准备好,每个教师都要下去“洗个澡”,民主评议过关才行。
谁也逃不过,农专校长带头作检查,深深检讨自己思想深处的缺点,检讨自己日常行为犯下的错误。
一位资历很老的老教授之前三次检查都没有通过,私底下见了朋友都忍不住抱头痛哭。
还有一位教授,平时孤介清高,从来不占人便宜,私德很好。检查好几次都没有通过,因为他每次都找不到什么事例检讨自己。
这次大会上,他说:我平时从来不把学校的纸张带回家用,并不是遵守规定,公私分明,而是有我自己的小算盘。我其实是害怕被人嘲笑坏了自己的名声,并不是真的爱护公物。
“为了检查通过,好端端一个读书人,竟然要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吴教授吃不下了。
“我是觉得,上面不应该发动青年学生来参加到对老师的揭发批判之中。”谭教授摇着头,神色忧虑,“这样对老师的人格尊严,对师生关系和校园秩序,都是一种很大的伤害。”
夫妻二人心中充满不解,为什么新党要这样对待知识分子。新中国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需要大量知识分子,不是应该尊重文化尊重有知识的人吗?
姚软枝作为过来人,对这个问题当然看得更全面一些。
“正是因为需要知识分子,才会有了这场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她轻轻地说。
旧中国的知识分子生于一个特殊的时代,他们小的时候启蒙教育学习的是儒家思想,长大之后发现这救不了中国,就开始向外寻求能够拯救中国的理论和知识。
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主体是留学生。
前期,留学生留学的目的地是日本,因为这个一衣带水的小国邻居从孱弱到强大,给中国人树立了一个学习榜样;后期,留学生更多的是去美国、德国这些西方强国。
受到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熏陶的知识分子,从世界观和价值观等各方面,都和新政权有冲突之处。
比如说,西方文化非常重视和强调的“自由”,在新党的认识中,就不是什么褒义词。在官方文件中,常常使用的词语是“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那就是社会主义思想的反面。
新党认为,没有绝对的自由,绝对的自由就是所有人都不自由。
但是在西方文化里,不自由,毋宁死。
如果不对这些知识分子思想进行改造,任由他们掌控新中国的教育事业,那么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在他们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中国青年,会是什么样子?
江山变色就是必然。
前苏联是如何解体的?一个原因不就是新的一代成长了起来,忘记了当初的卫国战争和前辈牺牲,眼睛里只看见苏共“独-裁-专-制”,仿佛“民主自由”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价值。
结果被西方的知识分子领袖一忽悠,竟然自己放下武器,割下爪牙,想当一只仁慈爱人的狮子,最后的结果呢?被无数豺狼秃鹫分尸吞噬……
多少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建立的新中国,二十年的时间,换了一两代人,就自己归属到西方阵营中去了?这是新党领导人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吴教授愣了楞,皱着眉头想了想:“小姚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认识的很多同事,都只是想好好教书,做好自己的专业研究,根本没有为西方列强摇旗呐喊的想法啊。”
姚软枝摇了摇头:“也许这是很多高校教师的想法,他们就只想做做学问,不管政治,但是那些领头人物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话语权。”
有句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是秀才不擅长造反,却擅长用笔杆子著书立说,更是习惯掌握文化方面的话语权。
1949年12月的第一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就已经强调高校的工作重点,是思想教育。这个时侯,新党对待知识分子的政策还是“团结、教育、改造”。
但是第二年六月,全国高等教育工作会议上,新政府提出要改革教育模式,对旧有的大学进行改造和调整,改变旧党时期模仿欧美教育的旧模式,学习苏联的教育模式,遭到了与会知识分子的集体反对。
文教行业的知识分子基本上都是直接或者间接受到欧美文化教育和熏陶的,他们发自内心地反感苏联文化模式,更不愿意新党学习苏联管理和教育的方法。他们联手反对,导致新党第一次院系调整计划流产。
这大大出乎了新党的预料,也让新党对知识分子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
新党认识到,想要改造旧的教育事业,首先就要改造这些控制教育事业的知识分子。如果不能改变这些知识分子的思想,就不可能培养出符合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又红又专”的继承人。
说穿了,知识分子奉行的是精英文化,但是现在的新中国推行的却是从最下层的农民和工人身上建立起来的大众文化。
两种文化的冲突不可避免,那么,新党扶起工农,砸碎知识分子几千年精心建造的宫殿,就是一种必然。
姚软枝没有说,这只是一个开始,再过十几年,会有更加可怕的、被后人称之为“浩劫”的一场大运动等着知识分子,被辱骂为“臭老九”打倒在地的文化人,比比皆是……
她一人之力,不可能改变历史,只希望到时候她能够尽力保护一些值得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一些内容和事例来自西北大学郑璐博士论文《中国□□的知识分子政策研究(1949-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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