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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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夏,地安胡同。

天色刚刚透亮，袁家的四合院就有了动静。

今天轮到温乐田扫地，但是他从房间里蹦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姐姐温好好已经把院子打扫了大半。

而且温好好的动作也很奇怪，和平时扫地不一样。

平时扫地的时候，扫把落在地上都会响起刷拉拉的摩擦声，可是现在温好好每个动作都轻手轻脚的,几乎是压着扫把,声音小得都快听不到了。

这就导致她的动作看起来格外奇怪。

温乐田愕然：“好好姐,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温好好猛然转头，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对着他“嘘”了一声。

温乐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闭上了嘴巴。

从院子另一边打扫过来的是唢呐,那么大块头的男人，动作也格外小心,扫地的动静比温好好还小。

因为他个子高,压着扫把的动作就显得更加奇怪，配上他那块头和表情，甚至有几分滑稽的感觉。

温乐田张大了嘴巴,愣了一秒钟，扭头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打开门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画面仍旧没有变化。

不是他起床的姿势不对啊？为什么今天早上好好姐和唢呐大哥都这么奇怪呢？

温乐田还在发愣的时候，温好好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跟前，低声叮嘱：“别吵,嫂子还没起床。”

“啊？啊。”温乐田懵懵的，只知道下意识地答应。

温家兄弟几个每天都按时起床练功，到了时间不用人叫就都出来了。温好好一个个地叮嘱，让他们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免得吵到嫂子。

见他们几个都是一脸迷惑，温好好忍不住拍了一下温乐田的脑门：“嫂子有宝宝了！她身体不舒服，要好好休息，懂吗？”

温春明眼神一动，一下子明白了。

昨天难得，后勤给送来了两条鱼，厨师等到他们晚上人齐了做出来，刚端上来，姚软枝就捂着嘴跑了出去——原来是有宝宝了！

难怪昨天晚上袁伯伯请了一位医生来看了嫂子之后，脸上的担忧就变成了喜悦，难怪昨天晚上跟他们说，今天不去打猎了。

温春明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温乐田捂着嘴，小声问：“那，我不就要当叔叔了？”

温好好笑着揉他的脑袋：“可不是吗，以后你可就是五叔了！”

姚软枝出门的时候，就感觉温乐田的眼睛盯着她的肚子，样子好奇极了。

而且所有人都好像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仿佛一不小心她就会把自己摔碎似的。

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姚软枝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当妈妈的一天，在她的印象里，能救下姚家，能跟温俊海结婚，上辈子的所有遗憾就全都得到了弥补。

所以她竟然忘记了结婚之后，会有很大的可能孕育出一个全新的生命。

现在她的肚子和平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实际上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扎了根。

真是太神奇了。

袁映真把勤务员叫来叮嘱了一遍，让他平时注意，拿着票去买菜的时候，要多买一些适合孕妇、对孩子和大人都有好处的菜。

姚软枝出来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站在屋檐下练功没有过来，但是眼神却一直跟着她，不错眼珠的样子，好像生怕她脚滑摔倒随时准备扑过来救人一样。

只有温俊海看起来很平静，除了脸上的笑容掩不住之外，并没有什么过度紧张的表现。

其实昨天晚上他已经激动过了。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激素变化让人善感，还是胃口不好身体不适导致情绪低落，姚软枝在最初的惊喜之后，竟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忧虑。

温俊海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抱着她哄了大半夜。

姚软枝趴在他怀里自己低声诉说，似乎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应，只是想要把心里的焦虑发泄出来。

“这个孩子，来的时候也太不巧了。”

“马上就要大跃.进，政治狂热，大放卫星，浮夸风盛行，实际上粮食紧张，饥荒发生，各种物资都会匮乏，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呢？”

“万一我们要是连给孩子吃饭都吃不饱可怎么办啊。”

“要是把孩子养得面黄肌瘦，个子都长不高，孩子以后不得怪我们当父母的没本事吗？

温俊海又是想笑，又是愧疚。

孩子才刚刚两个月，什么都不是呢，这当妈的就想的这么长远了。

平时看着软软做什么事情都仿佛胸有成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紧张无措。

不过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没有本事，才会让妻子这么担心，害怕以后养不起孩子？

这半年多的时间，他看病手术、养伤复健，全都是老岳父在出力。

就连他们温家的孩子，也都养在袁家。

老岳父可以不在意，但是他却不能不感念这份恩情。反正岳父就只有这一个女儿，温俊海早就在心里决定，要把岳父当成亲爹孝敬。

温俊海觉得这样的妻子脆弱得让他心疼，硬是哄了半夜才把人哄睡着。

姚软枝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姚文昌夫妻，对面老夫妻两个也乐得合不拢嘴，在电话里一直叮嘱她不要淘气，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李氏每次给姚瑞、姚敏华做衣服鞋子的时候，都在嘀咕什么时候能看见满满的孩子，可是知道她工作忙，又不敢催她。

只能暗自担心。

现在可好了，老两口的心总算是落到实地上了。

李氏在那头喜滋滋地算了算日子，说来年春天生产，不冷不热正好。她现在回去就开始给孩子做虎头鞋虎头帽，攒些软和的布料做尿布——现在条件好了，再不用给孩子用沙袋。

姚文昌跟姚软枝说，村里现在已经开始搞高级社了，夹沟村全都整合成了一个高级社，所有土地和农具、牲畜都归公使用，除了少数落后分子之外，村里人都加入其中成了社员。

因为姚文昌之前的表现，乡里任命他当这个合作社的队长。

姚软枝只能再次叮嘱他，购买农场的良种，如果以后开人民食堂，绝对不能让别人控制粮食，不能浪费粮食，时刻保持危机意识，坚持存粮。

……

怀孕是一件神奇的事。

有不少于孕妇的口味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原本不喜欢吃的东西，突然就念念不忘，非吃不可。原来喜欢吃的东西，说不定就再也不能闻一闻，闻见就反胃呕吐。

姚软枝除了孕吐有点厉害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口味。

看她每天吃饭都要吐一次，温俊海也坐不住了，每天骑着自行车往外跑，去找各种黑市购买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心吃食。

有时候跑几十里跑到京郊，偷偷去农家收购一些土鸡蛋、酱菜、各种新鲜的野菜，就为了看姚软枝吃了胃口怎么样。

只要姚软枝说哪种好吃，他就记下来，下次再去买。

姚软枝劝他别去冒险，万一要是被抓住了，影响不好。京郊几十里地，跑来跑去太辛苦。

温俊海让她不用担心，他在供销社里工作这么多年，黑市上那些人拿的东西他一眼看过去就能大致猜到来路，能判断危险程度。

麻烦的东西，他绝对不会碰。

就算是遇到红袖章，他现在的腿虽然不能跟人硬拼，但是跑路是绝对不成问题。

袁映真开始也不太赞同他这么做，说自己的配给已经是比较全的，实在不行，有什么短缺的话就去找萧靖远，应该都能弄到。

但是看着姚软枝吃了温俊海淘来的各种花样的吃食后，胃口果然好了不少，袁映真也就不说了。

姚软枝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不止一次在吃饭的时候跟大家说，让大家不要把她当成玻璃娃娃，还跟以前一样就行。

可是每个人都笑着点头，接下来还是把她捧着。

姚软枝只有在单位的时候，才能体会那种大家都一样的感觉。

甚至在工作量大的时候，她也要和规划处每个人一样，加班加点地计算、修改。

过了两个月，突然有一天，姚软枝的胃口就好了，再没有闻见腥味就想吐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

温俊海见她精神好多了，就把手放在她微微有了一点弧度的小腹上，跟她商量：“软软，这个孩子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的话，让他跟爸姓袁怎么样？”

姚软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温大哥，你说真的？”

要是真如温俊海所言，那可是长子，他舍得？再说，长子跟外家姓，他不怕被人嘲笑，说他是入赘袁家？

“都是咱们俩的孩子，姓什么有什么区别？”温俊海叹了口气，“爸这个人做事讲究，因为你被姚家养大，始终都没提过让你改姓归宗的事儿。”

“但是他心里肯定是想要一个姓袁的孩子，继承香火的。”

这是人的本能，哪怕是新党党员，也不过是用理智来控制这种本能罢了。

这一大院子的人，不是姓温，就是姓姚，以后袁映真百年之后，谁来祭拜他？外孙子当然可以，但是哪有孙子理直气壮，让他心里踏实？

“爸对咱们这么好，对我像对亲儿子一样，让孩子跟他姓，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温俊海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妻子，但是他却实实在在地得到了那么多好处，不能不懂得感恩。

姚软枝笑了：“你要是真的这么想，那我就真的跟爸说了？”

姚软枝把温俊海的提议告诉了袁映真，袁映真哈哈一笑，却拒绝了。

“满满，不管你姓袁还是姓姚，都是我的亲女儿。你的孩子，不管姓温还是姓袁，也都是我袁映真的亲外孙。”

“活着能横刀立马，死了就化作黄土。无知无识的话，何必在乎是否有人祭拜？若是真的有魂灵，凭我袁映真一把刀一杆枪，在鬼界也能闯出一番天地，哪能只等着后人那点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