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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有诸多烦恼,你今夜逃不过去,何不束手就擒,安然等死?”

林春生听见了,本是想骂人,结果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冷冷看着上方。她眼睛是个近视,压根看不清此人的脸,

两个人这般沉默愈发凸显出尴尬来,林春生自觉的这回自己受了无妄之灾,雪花落在睫毛上面,再触及裸.露在外的肌肤,将人冷的够呛。

她心想,这个混蛋话可真多,自己都这个样子了,死了更好,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死了?”宋怀秋弯腰,见她眼里无光,拍了拍林春生的脸颊。

探过鼻息后叹了声,将林春生的身体用红缎盖住。

那一瞬满眼的红色。

她再一次想起来,这东西是吃人的。

但是,卧槽为什么不啃他?qwq。

*

小太子第二日上朝,朝中并无大事,皇上身子好转,诸位都觉得陛下还能撑一撑,遂提了些不轻不重的事情出来。

谢秋珩跟九安在值房里,这个时节本该回暖才是,结果昨夜一过,顿时就像回到了冬天。九安在烤火,看谢秋珩跟失了魂样,有些拙劣地在安慰他。

因为要是不出意外,待太子登上帝位,两个人都是宫里大珰,地位水涨船高,能联合最好不过了。

想来想去九安觉得大概是十安对食的原因。

“天下女人何其多,老兄你跟着咱们殿下干,到时候什么样的没有。你这么伤心弄坏了身子可不值得。日后好日子多了去,你要怎么办呀。”九安道。

谢秋珩苍白的面上满是一种厌倦,平平无奇的五官这个时候看来,尤其是其中的一双眼,平静的看不出他是几个意思,这样不动声色,平白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不会的了。人同禽兽其实并无什么差别。禽兽尚能专情,两相对比,没意思极了。”他托着茶盅,指着外面道,“你看外面天,刮风又要下雨。”

“又不是没带伞,干我等何事?”九安纳闷。

“天气异常,宫里的花都开错时令,昨夜的雪今儿停了罢,地上都厚厚一层。我出来的时候里面没动静了。心里不安,觉得要出事了。”

“别想了,越想越会出事。”九安拍拍他。

“但愿如此。”谢秋珩道。

两个人谈话间早朝不久也要结束,小太子出来,路上跟三殿下遇上,假模假样地来了一遭兄友弟恭。

谢秋珩盯着他,半晌身上的淮川冒出来,两个人悄悄看着他,淮川道:“像个人样。”

“一派伪君子模样,身上都是湿气,面色泛青,若非傅粉了,也不会如此苍白。他在这脸,昨夜许是没睡好。”谢秋珩心道,“他怎么能睡好,做那样的事,丧心病狂不足议论。他该以死谢罪。”

“你这么讨厌他,几次留他性命,也做兄友弟恭之态吗?那未免太恶心了。”淮川道。

谢秋珩:“闭嘴。”

两个人神交同时三殿下要走,临别前他多看了谢秋珩一眼,隐隐觉得他这个小太监低眉顺眼的,看似乖顺,实则另有心思。

“这个太监瞧着真机灵,不知叫什么?”他指着谢秋珩问。

太子便道:“孤宫里的十安,贴身的小太监,宫里许多事可都归他管,这可不能忍痛割爱。”

“殿下说笑了,既然是心爱之物,便不敢要了去。”三殿下道。

“那是。”太子面上笑,心里却在骂,自三殿下回来,喜欢什么嘴上便是说出来,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那东西就归他了。可以说,出了他老子的后宫,连太子之位,只要三殿下愿意,说出来。他那位父亲就敢给。

分明都是男孩,自己是嫡出,他是庶出,差距就这么大。

他回来的第一天起小太子慕怀生就不喜欢。

果然,第二日就口谕下来,将谢秋珩派去了三殿下那儿。

慕怀生砸了自己最爱的那套茶具,这还不解气,指着外面允和宫的方向骂道:“这个混账总是如此,嘴上说心里做,父皇什么样的人宫里上下都知。便是他这么可怜了,跟早死的贵妃一模一样,有其母必有其子!连个小太监服侍的人都要跟孤抢,到底是多么穷,进了宫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所有东西都是他眼皮子底下的。到时候孤看着太子之位也就是他的了!”

“殿下慎言!”宫里人跪的黑压压一片,独谢秋珩还站着,微微抬眼,见他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失笑。

“就这样生气了?”谢秋珩安慰道,“我和他血脉相连,平日里或许就是这样,何况去他那儿不过是换个地方做事。他认不出我,殿下若是相信我便让我去罢。正好……我也要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

“寻仇。”谢秋珩声音渐低,不久拱手道,“还请殿下成全。”

慕怀生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忽而一笑,指着外面道:“雪方才停了,若是里面有人出来,孤便遣人去告知你。”

谢秋珩遥遥望去,心里疼的厉害。

……

三殿下住在宫里,允和殿没几个人,都说他爱清净,谢秋珩去拜见他宋怀秋正用玉龙泉的水煮茶。

谢秋珩看罢,他给自己送上一杯,和蔼道:“你叫十安,我觉得你跟某个人极为相似。”

谢秋珩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想起宋怀秋,便道:“天底下相似人之多,不知仆有没有荣幸知道呢?”

“我在你来前觉得你很像,现下觉得更像,姿势,态度。”宋怀秋道。

他盯着谢秋珩,两个人之间看似很和谐,分明是一对兄弟,可天知道两个人有多恨对方。谢秋珩觉得双胎有时候真的不好,生于帝王家就只能活一个。生于平民百姓家也注定不可能平等。

现下两个人便是一主一仆。

虚与委蛇之后宋怀秋试不出什么来,谢秋珩就是一团棉花,怎么戳他都是那样子。从前若是林春生在,倒是能看出一点端倪。如今不同。

他纳闷同时猜测愈深,因为顾寒昨日就来了信,笃定了他在此处。

顾寒是条好狗,信件发来同时就已经快马上路。

“殿下请我不止喝茶这么简单罢。”谢秋珩道。

“就这么简单。”宋怀秋一口咬定,执起一旁的乌骨描金折扇给他扇扇风,“你怎么面色这么红,是不是我这里炭火太足了?我自幼怕冷,不久还染了风寒,你若不适应就在我这里转一转。我见你聪明,极为喜欢你。”

谢秋珩信他个鬼,他宁愿相信小太子也不相信宋怀秋。

“殿下看错眼了,仆觉得是殿下热,这才如此。”他伸手擦掉一点宋怀秋伸手的粉,指腹间搓揉后嗅了嗅,当着宋怀秋的面,慢慢道,“原来殿下昨夜还出去了。”

“这东西,分明是齑粉。”他微微敛眉,再次看向宋怀秋后一言难尽。古法有云,若有高人之齑粉,敷面或冲水饮之,便是肉体凡胎,日积月累下也可转为自己的修为。过程缓是以并无多少危害。他居然走这样的旁门左道。

而且,这高人是谁?

谢秋珩愈发不安,若非淮川有了上一回魂将飞散的体验,提前做好准备,这回真得香死宋怀秋了。

“真的吗?”宋怀秋不敢相信,故做出惊讶的姿态,令人将装粉的小妆匣端来,“我听太平观的道长说,这只是普通的粉而已,怎会是齑粉。”

谢秋珩相信自己,低头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骤然震惊了,甚至是难以想象这个现实,手上的齑粉到了烫手的地步。

“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他失去以往该有的风度,眸色渐渐沉下去。

“丧心病狂?你一个太监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宋怀秋笑的跟狐狸一样,坐在太师椅上,用折扇重重叩了几面,上面的茶还冒着热气,他端起来饮上一口。

“你算什么?”谢秋珩闭了闭眼,没能听进淮川的话。

“你说,我听着。”宋怀秋不生气。

谢秋珩本不是仁慈的人,两个人骨子里都是心狠手辣的,这回抽出长剑,剑光一闪,宋怀秋抚掌道:“你装太监太不像了。”

话音一落,谢秋珩已然剑指他的脖颈:“你知道我下得了手。”

“我当然知道了,别动。你想知道什么?你问罢。”宋怀秋道。

谢秋珩额角青筋微露:“没什么好说的了。”

“有的。”

宋怀秋道:“嗯,有刺客!”

随他一声喊,进来时空空的允和宫人手陡然增多,谢秋珩明白他的意图,反手用力,宋怀秋躲不过去,便强挡着,外人看来就跟被胁迫一样。他道:“你这样可不会知道你师父的下落。我只是断她一只臂膀一条腿,人还活着。”

“左腿右腿?”谢秋珩愈发要崩溃。

“左。”

他闻言忽而一笑,猛地使力刺去。这速度极快。方才有所顾忌,如今却不是。宋怀秋不明所以。

“我画的符篆在右边。你又在骗我。”

“她想必死了,对不对?”谢秋珩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宋怀秋想了想:“也不一定。”

谢秋珩不管,恨从没有这么强烈,贴面道:“你就这么喜欢夺人所爱,活该去死。”

“娘看见会伤心的。”

他说罢谢秋珩已经红了眼,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你没有脸说这样的话!”

“你嫉妒我,因为你被送到山上去了,你一直觉得那个人该是我。但是……”宋怀秋依旧在挑拨他的怒火,“我当初告诉娘,弟弟体弱,上山修行才是最好的。你走了以后,我高兴得不得了。”

“你什么都要分我的那一份,看见你不痛快,我忽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

“我讨厌你,因为你,我在宫里差点被害死。我本来就是皇子,因为你,我是地主家的儿子。说出去多么讽刺。旁人说我不择手段,居心不良,我认了。可是说到娘,你也没脸说我。她走的时候,你在哪?”宋怀秋颤着手从怀里摸出那道红绢。

“熟不熟悉?”

宋怀秋惨笑:“我从乡野到帝都,一直带着。我若觉得有危险,或者不喜欢,她就会吃了那人。”

他抬眼看着谢秋珩道:“我不喜欢你,你活着就是我这辈子悲剧之始源。”

那剑终于刺穿胸膛。

红绢忽然开裂,两个人盯着,宋怀秋大笑,嘴角流血:“她不愿意帮我了。”

“你个混账!”谢秋珩冷漠道,往事重提,他险些都忘了。

“这是什么?”他抓着那红绢,“你做这等邪物,真不怕遭报应。”

“这不就是报应吗?兄弟阋墙,弟弑兄。”

宋怀秋还有力气笑,视线落在上面,回忆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姑娘了。”

“喜欢你倒八辈子霉。你真恶心。”

“你也恶心。”

宋怀秋嘴硬,余光看到围上来的人,笑着把眼睛阖上。

……

启源三年时,太平观迁出帝都。整个帝都的道士都人心惶惶。须知太平观一直是凡尘道人的中心,如今离了帝都,没了皇权支持,谁也不知是否是被陛下厌弃了。

据说这事是来自宫里的一次刺杀引起的。

这一回闹得太子被废,庙堂江湖都议论纷纷,有跟风的茶馆借此一段来添油加醋,说起书来。当中曲折引人入胜。

谢秋珩坐在茶馆里的时候,表情有些许古怪,一路听多了这才接受。

他就是那个传言里自宫的道士,独创了一门功法,江湖上的阉人趋之若鹜。更有甚者取名为《梅花宝典》,听起来跟个笑话一样。环顾这一圈,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他好笑之余抚过自己用布包裹起来的长剑。

出宫后它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徐子微说这东西没了魂,像是被吸走了。三清山代代传下的长剑灵气逼人,从前徐子微还嫉妒过,如今见状十分可惜。

谢秋珩想到那块红绢,不由将她投到太平观的铸剑炉中以求烧毁。当中的虚影隐隐有些熟悉。他认真回想一遍,忽觉的悲哀极了。

后来再去明月城看陈鹤岚他都带着同情的眼光。

“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一些坎坷的事情,身世上,感情上。”他带着陈鹤岚去喝酒,为了感谢他对林春生的照顾,酒酣时道,“你喜欢姑娘死了,以后换一个罢。”

陈鹤岚笑看他,半晌跟他碰了一杯,道:“你呢?”

“从一而终。”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结哦,预计还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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