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无妄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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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焱牙根磨了半天，到最后也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胡思乱想一通，就低头开始运气。

冰室里冷气森森，没一会儿敖焱的睫毛上，眉梢上就凝了一层薄薄的冰晶，他的脸也比之前更白了。

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他才豁然睁开眼睛。

来了！

几乎下意识地，立刻把手乖乖伏在膝头，挺直了腰杆，跪得端端正正。

薛寒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敖焱认认真真跪在那里的可怜样儿。

敖焱虽然不爱看到薛寒钰那张脸，但他能屈能伸，见了薛寒钰立马规规矩矩叫了声：“师尊……”

他长得虽高大，但一张脸却是极招人爱的，现在又摆出一副凄惨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不忍来。

薛寒钰看着他脸色发青，睫毛簌簌抖动的样子，上来却问：“你知错了吗？”

敖焱听了想打人，但一想到自己可能打不过他，便决定暂且忍耐：“弟子知错了，师尊。”敖焱抬头，眼神尽量装得诚恳一些，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如果薛寒钰识趣，就该见好就收。

然而对面人只是转了个身，直勾勾看着他，细看之下还带着点些微的怀疑，大概是不相信他会这么乖乖认错。

他说：“哦，错在何处？”

敖焱:“……”

他这么明晃晃地看着他，眼神澄澈得很。

但在敖焱看来，这就是故意刁难。

他动了动嘴唇，虽不想说但奈何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还是得装下去。

“弟子错在……不该鲁莽行事。”

薛寒钰点头：“还有呢？”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冰室里，有种朦胧的错觉。他语气淡淡，表情也淡淡，夜明珠温润的光揉碎在他的侧脸，平白无故地给他镀了一层暖色。

这样的薛寒钰，像极了站在月色下的温婉美人，美人应该是水做的，是云做的，既轻又柔，看一眼就把人的魂给勾走了。

敖焱一瞬间的失神，结果没注意把实话给撂了：“弟子、弟子不该把传音石给弄坏了，还把师尊交代的血蟾蜍给弄没了……”

说完之后，敖焱才意识到不对，他连忙捂住嘴，糟了，说漏嘴了！

“你说什么？”薛寒钰眯起了眼，声音森寒。

敖焱赶紧补救，但人一旦慌了神，只会越描越黑：“是这样的师尊，我、我是为了试探那猪妖才把血蟾蜍放出来的，谁知道他居然那么狡猾，居然伪装成了店老板……”

“店老板？你去喝酒了？”薛寒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眸中烽火燎原，看得敖焱胆战心惊。

完了完了，这人平时最恨自己去酒楼喝酒，被捉住一次就得打一次，他已经三个多月没碰酒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偷偷喝一次，怎么还没兜住嘴呢？

敖焱心里懊悔得不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而这边薛寒钰却是面色铁青。

他一字一顿：“敖焱，我说的话你从来没有记在心上。”

敖焱想说我没有，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他觉得嗓子有点涩。

好吧，本尊确实没有把你的话放在心上过，谁叫你那么讨人厌。

敖焱心里像是着了一团无名的野火，烧得他胸口鼓涩，心烦意乱。他低着头，沉默不语，空气一时间有些凝重。

薛寒钰皱眉：“为何不说话？”他低头看着方才还努力辩解的逆徒。

谁知敖焱梗着脖子，嘴唇绷成倔强的弧度：“师尊说的都对，弟子无话可说，任凭师尊责罚。”

薛寒钰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敖焱这时已经没心思跟他装了，他心里也堵得慌，索性破罐子破摔。

反正不过是一顿揍，他也是被揍惯了的，还怕这一次不成？

他那无所谓的态度让薛寒钰气得脸都变红了，他指着跪在地上无半点悔改之心的逆徒：“你！我当你是真的知错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冥顽不灵、死不悔改！”他被气狠了，心绪失控，口不择言，接着手里金光鼎盛，凭空多了一条两指粗的青藤。

薛寒钰眸中怒气翻涌，分明是想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孽徒。

这藤鞭乃是薛寒钰戴在头上的绿簪所化，别看平日里就是个普通的簪子，可一旦拿下来，那就是让人胆寒的利器。

此鞭名为“不渝”，不渝不愉，就是不高兴，这人一旦不高兴就要打人。

要是换了平时，敖焱早就抱着脑袋躲开了，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半点退缩求饶之意，也许是被打惯了，也许是心中积聚的怨愤已然达到了顶点。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那，像一块绝不屈服的磐石，目光笔直，神情倔强，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尊，嘴角扯起一丝苦笑来，说出的话却是要把人给气疯：“师尊，你打死我吧。”

薛寒钰的眼睛猛地一颤，那直直落下来的鞭子是冲着敖焱的脸上去的，但大概是一瞬间的心慌，让他失了准头，最后擦着敖焱的发丝落在了他的肩上。

顿时皮开肉绽！

也亏得敖焱能忍，居然一丝声音都没泄出来，只不过他是真疼啊，就想把被那烧红了的烙铁狠狠扎在皮肉上，火辣辣的，连心口都一抽一抽的。

这才一鞭，自己就疼出一头冷汗了。

这要是再挨几鞭，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薛寒钰面前维持住自己的硬气。

但自己狠话都放出来了，求饶是万万不能的。

敖焱憋着一口气，只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暗暗忍痛。

他不求饶，沉默地反抗。

他想，这下是彻底把人给惹毛了，只怕今晚挨这一顿揍，明天怕是起不来了。

但他不后悔，他堂堂神龙后代，怎么可能在一个人类面前痛告哀求？

但预料之中的下一鞭迟迟没有来，一抬头，便看见薛寒钰垂下了手里的青藤，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像是蒙了一层说不清的水光，他咬着下唇，那手都在抖。

大概是被自己气得不轻。

他莫不是在寻思怎么打死自己？

敖焱心里有些发毛，但薛寒钰却并没有再抬手，他脸上青白交加，冰丝般的睫毛上下轻颤，那滔天的怒意已从他眼中剥离，浅淡的瞳孔压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最后，他启唇道：“打死你，岂不白白便宜了你？你不知悔改，就该好好磨磨你的性子，就、就罚你把藏书阁前后的几个院子通通打扫一遍！”说完，直接落荒而逃。

敖焱傻不愣登地眨眨眼，他、他该不会是听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