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被摧毁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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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在评估报告里提到的那些数据都在umf-013服务器上,只要带走umf-013服务器就行了。”曾带来的安布雷拉小队中负责通信网络的士兵如此说着，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了安奈特·柏金的内部账号和密码,使这位黑客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安布雷拉严密的红后系统，“数据很多，复制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您打算怎么处理服务器？”

曾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的吴思薇。不久之前女孩简单介绍了哪些数据最有价值。女孩结束概述时，几乎是立刻，小队盯着她的目光松懈下来，从她身上移开。他们不再需要她,她的价值就这么点，反正这个亚裔女孩又不会失心疯地从整个浣熊市目前最安全的地方离开。

吴思薇自得其乐。现在是曾的showtime。就算是全息游戏，剧情也还是会有选项，当玩家选择了一个选项，游戏角色就会自动把台词念出来，包括合适的剧情动画。她坐在办公椅上,眼睛偷偷盯着桌上一本还沾着血的书，《威廉·吉布森选集》,仿佛像是课堂上的学生，怕老师发现她的走神,引来怒吼“还看课外书！”；又是试图用一本书掩护她一心两用，试图分辨一旁的黑客说了什么。

事实上吴思薇盯着杯身的反光,正对着曾的角色建模啧啧称奇：好家伙,这套建模实在是抓住了社畜的神髓，一看就像把灵魂卖给资本的打工人；一位和梅菲斯特讨价还价出“至尊黄金地狱套餐”的浮士德。

“曾先生？”负责网络信息安全的小队成员问，“不过谢尔盖上校似乎会负责处理地下蜂巢，包括红后……”

“很好。”曾把目光收回来，对黑客颔首。“他一定会来带走红后的服务器。”曾微笑，含蓄、精密、谨慎。一种绝对符合社会规范的精英主义笑容。永远恰当,永远得体，永远寒冷，“我会带人处理他。你的任务，存好备份，拿到服务器。如果你带不走服务器……毁了它。独一无二的数据才最有价值。”

黑客点头，他和其他人一样，跟随曾走出房间，“是。曾先生，那个女孩……？”

曾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的工作。”他的目光仿佛有重量。黑客下意识躲开了曾的眼神，曾转过头，示意一名士兵上前，“但这种小事，我还不至于出尔反尔。保护她，把没收的武器还给她。”

“可是……”

“她打过丧尸，但目前还没有胆子往人身上打。你们不一定能顾得上她，鉴于威廉博士的杰作‘g病毒’……”

曾话音未落，一个神情紧张的士兵走近，“报告长官，我们已经带回了雪莉·柏金！但是通过监控，我们在蜂巢看到了……”士兵恐惧地停顿了一瞬，“变异后的威廉博士。他的身上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而且他似乎还在不断变异，同时搜寻着他的女儿。”

“这可不是一个感人的父爱故事。”跟着士兵，安奈特·柏金，威廉博士的妻子从黑暗中缓缓走出，“g病毒只能在与主体基因相似的个体中繁殖。威廉他在寻找母体。”因为忧虑和绝望她显得阴沉憔悴，“就算在其他人的身体内寄生了g幼体，g幼体也只会在发育还未成熟时从宿主的胸腔破胸而出。但如果是有血缘关系的雪莉……”

安奈特未说完的话，其意义不言自明。她目光茫然而绝望，还有困兽的愤怒，喃喃自语，“不，威廉。就算是你，也别想伤害雪莉。”她深呼吸，“曾，我们之前的约定可以改一改。”

“当然。我现在已经拿到了实验数据，多亏了你的账户和密码。但你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曾凝视着这位母亲，“交换你的孩子和你安全地离开浣熊市，不必再担忧任何事。”

这一刻，曾倒像一位魔鬼。但安奈特别无选择。她颤抖地抱住女儿，在雪莉困惑的眼神中取下她的项链，“雪莉，妈妈借你的项链用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雪莉露出笑脸，是全心全意信任母亲的孩子的笑脸。

安奈特冷漠却惊慌地把目光从雪莉身上收回来，仿佛是被自己的女儿的笑脸刺痛了眼睛。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如此地依赖她、相信她，但她自知自己并不配得上这份相信。

她的勇气永远在最后一刻。她之前甚至没有好好安排雪莉避难。在安奈特清楚浣熊市很快会爆发t病毒，威廉·柏金已经注射g病毒、随时可能找到女儿时，她仅仅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女儿好好躲在家。

这正是她的悲哀。安奈特总是犹豫、心存侥幸。

也许威廉的变异是良性变异。也许浣熊市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她只是、她只是……

她只是软弱。她明白正确的做法，她明白实验伦理，她明白那一切义正辞严的道理。

安奈特只是没有勇气实现它。

“g病毒的疫苗，用这个项链可以拿到。”安奈特直视曾，“这算是定金。你想要的g病毒，恐怕在离开浣熊市后我才能给你。”

“当然。我理解你的顾虑。”

真是彬彬有礼。吃人血肉时也彬彬有礼。有一瞬间安奈特想。

随后队伍分为两路。曾与一个小队前去运输服务器umf-013，安奈特、雪莉、吴思薇呆在蜂巢，另有扛着火箭筒这种重火力的队伍处理威廉·柏金。

吴思薇刚刚拿回她的武器——事实上她的手臂受伤，没人指望她打得有多准。她正在装弹、调配回血药粉。

但玩家会让npc大开眼界。

红后机房。

曾带领的小队正在拆卸服务器。一架直升飞机早已停泊在停机坪，随时准备运输。

“曾，我没想到你会背叛斯宾塞先生。”带着浓厚俄国口语的英语。

地下蜂巢

“监控室发现了威廉·柏金活动的痕迹！他已经进入蜂巢！”

吴思薇在安全屋的储物箱里翻找，立刻找到了之前在浣熊市的沃尔玛搜刮出的霰/弹/枪，给自己换上了子弹。——没错，美国的沃尔玛有些甚至会卖枪，而霰/弹/枪正是北美市场最受欢迎的枪械之一。毕竟价格低廉、操作简便、易于维护、适用多种子弹、破坏力大（缺点是一枪就能把木门给打破，会打坏家具）。

【检测到霰/弹/枪。特殊提示，可以将以下技能与武器结合哦！】

【幸运星lv.6】

【区域炸弹lv.6】

【激光轨迹lv.5】

【通过武器使用技能取消冷却时间限制，但请注意，你的弹夹只有十发子弹。每次更换弹夹需要三秒。】

如果npc能发觉吴思薇正在做什么，大概会大惊失色——

虽然霰/弹/枪可以使用多种弹头，但是这不代表霰/弹/枪可以用硬币当子弹啊！

吴思薇随意地走出安全屋，往无人的走廊试射。

“砰！”

一股激光从□□里飞出，划过直线，直击钢板，居然炸出了一个大洞。

“也就是说，这是激光轨迹和区域炸弹一起使用的效果吗——说不定幸运星提升暴击的效果也已经生效。”

呃，钢板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红后机房外

谢尔盖示意，他身侧高大的人型生化武器，伊万型暴君向前一步，“红后服务器是公司财产。”

“可惜，安布雷拉很快就会破产重组了。”

负责防卫的特种小队已经瞄准。

“火力掩护！”

地下蜂巢

钢板后，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不好！

吴思薇下意识拉开距离，立刻瞄准黑暗内一闪而逝的反光，激光的轨迹照亮了钢板后的黑暗——是威廉·柏金！

两位玩家，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陷入了同样的苦战。

呃，至少对于吴思薇是如此？

现实世界，十五分钟后。

玩家频道，吴思薇劫后余生，“总算、总算打完了boss战斗。读档了两次，我都要打吐了……”

“辛苦了。”主任的声音依旧平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疑惑——战斗真的有那么难吗？

“好，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撤离！”吴思薇兴致勃勃，“欧耶！第一次和主任一起通关游戏！肚子好饿啊……”

“要不要暂停游戏去吃点东西？”我们可以一起去——

“好耶好耶！我去热速冻糯米烧麦了！烧麦，永远滴神！”

“……？”啊。原来并不是想出去吃饭。确实，吴思薇这种阿宅怎么可能出门。还有，你哪来这么多永远滴神啊？！

“烧麦，好好吃哦！”

“……”算了。

今天的主任，依旧非常辛苦。

等吴思薇吃完烧麦，玩家们就可以继续观赏他们的剧情动画。

小队成员行动井然有序。但当他们扫过那个亚裔女孩，也不禁窃窃私语——虽然在直升机的轰鸣中，这些“窃窃私语”的音量实在是大得过分，“那个女孩，一个人把g病毒变异体处理了？”

“没那么夸张，最后我们用火箭筒轰了那大眼睛怪好几下。不过那个女孩确实厉害，一只手受伤却和那玩意对峙还活了下来。你能想象吗？她只用了霰/弹/枪，民用武器级别的，你去沃尔玛都能他妈地买到的霰/弹/枪。”

“我的老天……亚裔都是怪物吗……”

“都是？老兄，我听说你们处理了伊万型暴君？”

“对，不过主要是火力掩护。呃，兄弟，我得走了，我们小队都在那架直升机等着了。”

“再见，上天保佑你。”

“你也是。”士兵快步跑向直升机。

很快，忙碌的停机坪渐渐变得安静。吴思薇坐在直升飞机上，右上角的红色自爆倒计时正催促着玩家的脚步。

她并没有看见艾达。

直升机的副驾驶的余光看见女孩有点沮丧，闷闷不乐地观察着天空。黄昏的天空，如此晴朗美丽，在夜幕降临前他们就可以离开浣熊市。

“艾达会没事的。”副驾驶听力敏锐，在一片杂音也能听见曾敲击键盘的声响和他平静的语气，似乎在处理着什么公务，“她赶上了最后一架，来得及在核爆前离开。”

“你说什么？核爆？”

“美国军方已经决定在浣熊市使用核弹。爆炸时间是明天清晨。那时候我们已经在芝加哥了。”

“但是浣熊市还有幸存者！”

“不，”曾抬起头，“那里没有一个活人。这才是正确答案。”他微笑，“为了更重要的社会秩序，一点小小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这并不是必要的牺牲。”

“是吗？告诉我，居安，你怎么判断牺牲是必要还是不必要的？”曾注视着女孩，“你能判断出来吗？”

女孩一时语塞。没有人能判断。就算是回望过去，回望历史，也少有人能说历史学家的意见是绝对正确。

从浣熊市到芝加哥，那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但当吴思薇抵达芝加哥时，尚未到第二天清晨。在浓稠的黑夜里，女孩有点茫然地张望。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

“这里是安布雷拉的私有机场。”曾说，“大部分出租车司机都不知道这里。”

司机往后视镜望了一眼。女孩有点生气，“我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们在哪里！”

“机场的守卫可以击毙他们。”

女孩立刻安静，从善如流地坐上轿车。

“看来我们的合作很愉快。谢谢你，居安小姐。”

女孩的表情像是吃桃子咬到了半截虫子，咬苹果时咬到了舌头。司机差点笑出声。

“我知道你是谁。”女孩说。

“如果你把阅读了安布雷拉官网的newsletter称为了解，那么是的，你知道我是谁。”

女孩冷笑，“不，我还搜索了你的名字，看了论文。你的数据真烂。不考虑换一种数据处理方法吗？我真惊讶他们居然大发慈悲允许你发表这篇论文。”

“显然安布雷拉最终很欣赏我的作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给了我职位。”

“不幸的是，很快你就要去领失业救济了。”

“不，如果有你的话，事情并不会这么糟糕。”曾风度翩翩地询问，态度礼貌而克制，“为什么不继续我们的合作？这对我们都有益处。”

轿车停在吴思薇之前在芝加哥所住的酒店。女孩脸色微变，“我可没有告诉你。”

“这不难猜。”

“这算是一个胁迫吗？”

“如果你答应了合作，那么这就不是胁迫，只不过是司机的过于殷勤。”

女孩摇摇头，“我对于当一个生化武器军火商或者掮客没有任何兴趣。而且我现在很困，我困得想死。你能不能让司机解锁车门我好回家睡觉？”

“当然。”

司机解锁了车门，也打开了后备箱。司机甚至帮她把行李箱拿出来。“谢谢你。”

亚裔女孩疲惫地拖着行李箱，走进酒店。

日出时，她透过酒店房间的窗户看到清晨的光亮。但那并不是来自于太阳升起的东方，那是地上的太阳，那是人造的太阳。

是亿万太阳的光辉。

是千阳之阳。

一个月后巴尔的摩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吴思薇刚刚从实验室辞职。自从浣熊市事件，她看起来精神不佳，把导师吓到了，于是只能同意。她接下来要前往咖啡馆，一个记者约她见面，据说对方手上有些关于浣熊市的消息。

当她到达咖啡馆，她看到的却是艾达。

“你还活着！”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

“但你接下来也许不会那么幸运。。”

吴思薇一愣，但艾达·王似乎并无杀意，不禁困惑地望着她。艾达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继续查下去，有人会找上门来。你知道吗？我的一位雇主让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继续查下去……他会让人处理你。也许你见的下一个记者就是他的人。居安，你是个聪明女孩，停手吧。”艾达摇头，“这不值得。”

“那个人也像曾一样，试图贩卖生物武器技术？”

“你不应该知道。”

“那就是‘是的’。”女孩沉默片刻，“艾达，我辞职了。”

“……你刚刚从实验室辞职了？”

“之前美国政府过来询问过我，要不要加入美国籍进行保密项目。”吴思薇摇头，“你也知道，那些项目简直是科研中的‘湿活’，违反实验伦理也很寻常。所以我拒绝了。不过，”女孩洋洋得意，“我已经找到了摆脱曾的办法。他现在很忙。虽然安布雷拉股市破产了，但安布雷拉的固定资产还在。但他拉了一堆议员一起享用这场盛宴。”她眨眨眼睛，“我给他找了个大买家。忙上加忙。”

“所以？”艾达有种奇怪的预感。

“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女孩微笑，“那时候你就知道我在哪了！”

直到圣诞节前，艾达都没有收到明信片。也许是她的安全屋换得太勤了。但仿佛是有意为之，那张明信片在圣诞节前夜抵达。一张中国风景明信片，吴思薇的笔迹，盖上了“中国邮政”的章。

但非常奇怪的是，署名是两个人的名字。另一个人的名字让艾达再熟悉不过，“曾”。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一下子轻松起来，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像一个童话故事一样结尾。不久以后，她以为如果那个女孩如果会有人生传记，她的注脚大概和居里夫人类似。但艾达忘记居里夫人也曾因为她的发现而受核辐射，香消玉殒。

第二年圣诞节，艾达看到新闻频道都在讨论新病毒血清的毒品化泛滥。这种中国产的病毒血清的原意是帮助病人恢复健康，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治愈基因疾病。但就算是普通人使用也会受益——唯一的问题是，注射了这种病毒必须定期注射医疗血清，终生依赖。可惜很快，以各种不同途径仿造的劣化病毒被广泛使用，但这种劣化病毒也增加了普通人变异为怪物的风险。阿尔伯特·威斯克对这种病毒非常感兴趣，包括对病毒的发明者，“那个女孩有比威廉·柏金更锐利的锋芒。”

锋芒，艾达这样的商业间谍用来描述最优秀的科研员的行话。锋芒是人类智慧的浓缩精华，锋芒是一种具现化。他们都在找寻锋芒，大公司出价买下，却又都像安布雷拉一样把锋芒砸碎——他们乐于摧毁其他公司的锋芒。

居安，那个女孩确实锋芒毕露。所以也难怪威斯克要让那个女孩被大口径□□的子弹穿过胸膛。威斯克很久以前就注射过病毒，近年来他的病毒越发不稳定。他希望居安能为他研发一种血清。但那个女孩拒绝了威斯克，不仅如此，她还愚弄了他，摧毁了他制造劣化血清的地下基地。据说她看了地下基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希望这是你借银行的钱盖的，否则你会破产。”

艾达想象着那个女孩说这句话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她仿佛能看到那一瞬间。就像和女孩通话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女孩的手机坠地，嘈杂的声音，询问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惊恐地喊“她在大出血”。当然会大出血，她的胸口破了一个洞。

她听见曾的声音，细微的颤抖，“给她注射病毒和血清。”

这正是威斯克想要的，就像他说过的：

“希望她这一次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认真研究出血清。”

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锋芒，来自《新玫瑰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