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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家规
“第一条所有活计两人分担,重活归谢宜修,轻活归谢如琢。”
“第二条两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不得在背后互相算计,和平共处。”
“第三条谢宜修居住期间的各项花费,均需写欠条,日后拿银子抵消。”
“第四条以上若有分歧,谢如琢说了算。”
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环绕,如同珍珠落盘。念完之后,谢如琢很是谦虚的问谢宜修:“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谢宜修面无表情,前三条倒还好,有理有据,公平公正。至于最后一条——他从未见过能把霸王条款念得如此清新脱俗、理所应当之人。
不过他脸色本来就不好,面上也看不出来多大变化。
谢如琢认为他接受良好,就算是他接受不良好,谢如琢也不会在意就是了。因此,在谢如琢的再三热情催促下,才硬邦邦写道:“没有。”
如此,完美。
谢如琢利落的把那块布收起来,叮叮当当在屋檐下钉进去一颗钉子,再把布挂了上去,飘飘扬扬,让她的心情瞬间像花儿一样灿烂。
解决了一件事儿,就好像那不是一块布,而是一面胜利的旗帜。
谢宜修没眼再看,起步进屋,然而刚上了台阶,人却忽然往下栽,心情甚好的谢如琢吓得锤子都掉了,眼疾手快的捞了他一把将他放在屋檐下,触手之下却是灼热异常,往额头上一探,烫得惊人。
“谢宜修你醒醒,谢宜修?”谢如琢真不知道去哪儿给他找大夫,眼下两人刚刚达成和平共处,也不好袖手旁观,无奈之下,打算先去问问田婶儿。
她要走,奈何谢宜修人烧糊涂了,力气却大,拽着她的衣服死活不松开。一番折腾下来,她也累了:“我是好心去帮你找大夫,你拉着我做什么,想不想活了?”
宋宜修还有意识,听见她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不知道是害怕她离开,还是害怕她去找大夫。
谢如琢这么多好气又好笑:“放心吧,我不赶你走了。我看起来像这种出尔返尔的人?”说罢,趁他说话的时候,一把扯出自己的衣服,对他道:“如果不请大夫来看的话,那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谢如琢真的走了。
谢宜修躺在地上最后的意识是,走了也好,如果自己能活下来,日后再报收留之恩,若是活不下来,也正好给她免去一道麻烦。
谢如琢向田婶打听村里的药铺,田婶儿却告诉她要是治病的话,只能去镇上的药铺,听说那里来了个坐堂的大夫,而小屋村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会有人进城,算了算,明天早上就能去。
田婶儿关怀道:“丫头,你哪里不舒服?”
谢如琢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兄长嗓子自小不好,这阵子天热,我瞧着他难受,想去给他抓点药。”
田婶儿赞她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又从屋里拿了些吃的给她。谢如琢没讲客气,一一接过,末了道明最后的来意:“婶子,我想找你借点钱,随便一点够买药就行,三个月之内必然归还。”
田婶儿暗道自己只顾说大话不顾体谅人,竟然没考虑到这一层,忙道:“你等等啊。”说着便进了屋里,没一会儿拿出一个小荷包来递给她,叮嘱道:“这里是五百钱,抓完药之后,顺便买点肉回来,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瘦,得好好补补。”
这天晚上,谢如琢打了井里的水,湿了帕子一直给谢宜修敷着,深觉这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回来。不过目光一换到他那张脸上,又觉得,为了这张好看的脸,暂时辛苦一下也不算什么。
第二日天还没亮,谢如琢坐上了村里的驴车,一路跌跌撞撞往城里去。田家在村里的人缘好,赶车的人对谢如琢颇多照顾,一直送她去了药铺门口。
这药铺不愧是附近的唯一,规模很大,足足占了两层楼,排队的人也多。谢如琢本想直接抓了药走,可亲眼看着店小二给一个吃撑了消食的人抓了五大包药,并三幅不知名膏药之后,默默退出了队伍。
这里有人叫住她:“小丫头,给家里人买药?”
谢如琢寻找声音的来源,见是一位鹤发老者,正盘腿坐在药铺的最角落,笑眯眯的打量她。她答道:“您怎么知道不是我自己身体不舒服呢?”
老者摇摇头:“你这丫头好是精怪,我看你难得没被这家黑心药铺愚弄,才好心解你之急,你又何必糊弄于我。”
谢如琢才不接这顶帽子,慢慢走过去,反驳道:“老人家,您是这药铺里的坐堂大夫吧,大夫与药铺相辅相成,您告诉我这药铺黑心,那岂不是在说您自己的心也是黑的?既如此,我怎可相信您的话?”
老者一听,觉得这姑娘甚为有趣,哈哈一笑,两道花白的眉毛快要挑到天上去,伸手指着谢如琢道:“这性格,老头子喜欢。实话与你说吧,我虽是大夫,却与这药铺没什么关系,本是为寻故人而来,在这里看诊只是闲来无事罢了。奈何诸人只认药铺不认医者,倒让老头子一身医术无用武之地了。”
谢如琢见他坐的位置如此偏僻,可见药铺确实压根不想让他医人,只不过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仍要留他在此处。
老者见她沉思,有些生气了:“老头子我自负医术高明,可从不主动与人问诊的,小丫头你莫不识好歹。”
谢如琢哭笑不得,可巧了,她也从没见过哪个神医追着人看病的,庸医倒是有很多。可惜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大夫,便决定碰碰运气,把谢宜修的症状说了。
老者一瞬间变得正经起来,与方才判若两人,凝神听了一会儿,问道:“听这症状,他身上应该还有外伤,你可知道外伤在何处?”
早知道应该扒开谢宜修的衣服看一看的,谢如琢努力回想那天遇到他的情景:“背上、胳膊上、还有胸膛上,应该都有。”
“对了,他还泡了水,伤口肯定是发炎了的。”
听到泡水,老者一顿,其后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不经意问道:“伤者多大,是你什么人,怎么伤的?”
谢如琢奇怪的瞧了他一眼,感觉这问题有点奇怪,又见老者目光中带着医者的那种犀利,便没表达疑问,老老实实答道:“比我大两岁,是我哥哥。”
老者又问:“怎么伤的?”
谢如琢想起谢宜修宁愿死抗也不愿意请大夫的样子,便道:“我爹前些日子死在洪水里了,找人下葬的时候,哥哥一不小心从山上滑了下去,找到之后就一直发着烧。”
说完,她反问一句:“怎么样,大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我们家现在就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他要是出事儿,我可真就成孤儿了。”
老者又恢复了和颜悦色,抚着胡须,边写方子边道:“老头子原以为是什么重病呢,区区小病让我老头子看诊,当真是大材小用了。喏,去抓药吧,外伤而已,不必担忧,过几日就好了。”
谢如琢接过方子抓完药,便明白这药铺为何不愿意老者问诊了:与其他买药的人大包小包相比,她手上的药,可太少了,若人人都按老者的药方抓药,药铺可就不赚钱了。
她与老者对了一个眼神,提着药向他道谢,那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把老者逗得哈哈大笑,谢如琢冲他做了个鬼脸,便离开药铺与人汇合去了。
到家的时候,谢宜修还昏睡着,昨夜里温度降了下去,眼下又升了上来。谢如琢把熬好的药端过来给他喂了下去,边喂边感叹自己当真是捡了个麻烦回来了。
好在这个麻烦生命力极其顽强,太阳还没落山,就醒了过来,到了晚饭的时候,脸色已恢复正常,看不出病态了。
谢如琢目瞪口呆,围着谢宜修走了一圈,啧啧感叹:“要我说你运气是真的好,随随便便去药铺给你抓个药,都能碰到个神医。看来那老头儿诚不欺我,医术当真不同寻常。”
谢宜修得知谢如琢去了镇上给他抓药,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吵闹的小姑娘,一直喜静的他竟也觉得这种热闹也挺好。
头顶上的天空是他许久没见过的纯净的湛蓝色,呼吸间的空气皆是令他神清气爽的自由,连日来疲惫又疼痛的身体也奇异的舒适放松。
他想,他是实实在在又活了一回,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一个叫谢如琢的小姑娘。
伤好之后,谢如琢做了些好吃的,一是给自己解解馋,二是顺便给谢宜修补一补。
谢宜修虽然性格孤僻不好相处,但是恩怨分明,十分郑重的给谢如琢道了谢。
谢如琢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谢意,并贴心提醒他:“看病的药钱,我是帮你问隔壁田婶儿借的,身体既然好了,就努力干活,努力挣钱,早日还债。|”
心里冰雪稍融的谢宜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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