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温泉宫（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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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天愈发碧蓝也愈发高。瑟瑟秋风中,百花抖落，霜花似火,整个大地渐渐地被一层明丽的黄色所晕染。

前往温泉宫的鸾驾从早上出发，下午便抵达到了目的地。

入眼处群山如黛，碧瓦朱甍，下了马车,闻着空气里吹来的清新花香与树叶香，云浅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秋蕙和青葙扶着她,在太监的引路下往泉池走去。

温泉宫的泉水清澈见底，细腻柔滑。坐了一整天的车，她也是累了,下了池后,便把整个人都浸入到了水中。

如墨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散开，像海草一样轻浮在水面上。透过纯净的泉水她隐约可见四周悬挂着的淡黄绸幕，被风吹得微微掀动，也看到了屋顶上排列有致的横梁，默默燃烧着的高脚鱼形铜灯。

她嘟起了嘴，像条鱼一样吐着泡泡，泡泡消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惊得差点呛到水，赶紧把头浮出了水面。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了她雪白滑腻的肩颈上。她快速抹开了眼上的水，见惟琛正站在对面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心里一怒,紧了紧身上薄如蝉翼的浴衣，便抓起放在池子旁装着月麟香的鎏金螺钿银盒子往他脸上丢去。

他接住了她扔过来的香盒，并不恼，反而挑逗地对她道：“看到了池子四周雕刻着的鸳鸯了吗？这个池原就最适合共浴。”

“安惟琛，你欺负我。”她又气又恼，满脸羞红，半晌，才委屈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还好此时夜幕已经拉下，室内比较忽暗，不然此时此刻她咬唇自尽的心都有了。

“这叫宠幸，不叫欺负。”他说着便要脱掉身上的浴袍，下来与她共浴。

云浅忙闭上了眼睛，在听到一声“哗啦”的下水声后，毅然决然地起了身，跳上了池子。

“浅儿。”他着急地喊了她一声，显然被她的落荒而逃吓到了。

她拿过了原本就搭在架上的浴巾，胡乱地裹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便起得晚了。

宫女走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恍然间，她又想起了昨日的事，头一疼，抚了抚额对秋蕙道：“皇上昨夜可有召幸哪位嫔妃？”

“娘娘，你忘了吗？此次到温泉宫，皇上只带了你一个妃子。”秋蕙道。想起昨日云浅狼狈地从池子里跑出来的样子，她仍心有余悸。

也是皇上宠她家主子，不然，她头上的脑袋不知搬家多少回了，就连她这个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也早一命呜呼了。

宫女替云浅穿上了蜜合色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系上了一条攒金珠如意流苏宫绦，她把水蓝色的绢纱金丝纹披帛挽在了她的手上，苦口婆心地对云浅道：

“娘娘，他好歹也是皇上，娘娘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小人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古代有个皇帝原本特别喜欢一个妃子。那个妃子每次吃桃子前，都要先在桃子上咬一口再把桃子拿给那个皇帝吃，皇帝就很高兴说那妃子是爱他才舍得和他分享，可后来那个妃子年纪大了，皇帝有了别的新宠，想起当年吃桃子的事，反责怪那妃子不是个东西，让他吃他吃剩下的桃子。”

虽然她说的错漏百出，但云浅还是听出了这是卫灵公和弥子瑕的故事。

秋蕙继续道：“所以娘娘，万一哪一天宫里来了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妃子，皇上移情别恋了，想起你曾经这样……这样对他……”

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她的下场定是比弥子瑕还要惨。

云浅蹙了下眉，还没有说些什么。惟琛却从门外往这边走来，边走边道：“秋蕙，你觉得朕像卫灵公吗？”

乌压压地又是跪了一地人，秋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磕头道：“回皇上，皇上怎么会像什么卫灵公。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在娘娘面前胡说，请皇上恕罪。”

云浅知道惟琛并不打算处罚秋蕙，没准秋蕙所言正中他的下怀，便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弯身给他行了一礼。

惟琛笑了下，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道：“你们都下去。”

秋蕙松了一口气，这才和其他的人一块出去了。

惟琛见云浅低着头不看他，笑道：“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云浅脸一红，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

“我的，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他说话来挑逗她。

“哼！”她羞恼地轻哼了一声，不许他再提。

他便不提，只是低下头来，暧昧地问：“到底要怎样，你才肯？”

云浅另一只空着的手，暗暗地攥了攥贴着腿的裙子，低声道：“除非你正式娶我为后。”

她已经是贵妃的，如果要成为皇后，册封便是了，可她却要求他娶她。她本意是要让他知难而退。

他却抬起了她的下巴道：“好，回去后我便着钦天监择个大婚吉日。”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看着他郑重的模样，她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心里像被什么扯了一下。

*

温泉宫宜人的景致和闲散舒适的氛围与皇宫大相径庭，沉浸在此，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下来。

近来，随驾的宫女和太监发现，圣上和贵妃似已冰释前嫌，他们之间的相处前所未有的和谐了起来，两人脸上的笑意也一日比一日多了。

星光璀璨的夜里，云浅忽来了兴致，破天荒地在寝殿丽景楼设酒款待惟琛。

她还命青葙取来了先皇赐给她的玳瑁琵琶，给他弹曲助兴。

轻拢慢捻间，一首婉扬优美的曲子如水般缓缓流淌。

惟琛坐在她身旁，默默饮着云浅给他备下的美酒，看着她美目含情，风情万种的模样，只觉人生至此，已足矣。

一曲奏罢，他微睨着眼，已有几分醉，他放下了酒杯道：“这是什么曲子？从来没听过。”

“即兴演奏的，没有名字。”云浅答。

惟琛笑着想了想道：“那就叫[长相守]，意寓你我二人长相厮守。”

云浅唇角一扬，点了点头，身子往他那边挪去，从秋蕙手里接过了酒壶亲自替他斟了一杯酒。

他饮下了她递过来的酒，更加飘飘然然，一把勾住了她不堪一握的纤腰，在她耳旁动情地道：“浅儿，你今晚真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你不喜欢吗？”她道，声音温柔，似是可以滴出水。

他更加心动，忙道：“喜欢，喜欢得很，你最近待我，真是好温柔……以后，我们都这样好不好？你别再恼我了，也别再说要离开我们的话，我们……我们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嗯”，云浅低声应着，又扭过身给他倒了一杯酒。他接过了酒杯，却只喝了一半，便把杯子递到了云浅嘴边，示意她把剩下的酒喝完。

云浅笑了笑把剩下的半杯酒喝掉了。此时，他早已乱了分寸，用力地抱过了她，把她扑倒在了榻上。

青葙和秋蕙见状，脸上一烫，难为情地退出了房间。

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陈公公等人一直候在门外，见她们二人都出来了，走上前去问道：“二位姑娘，皇上今晚是否要宿在贵妃这？”

因为云浅这个贵妃正受宠，秋蕙和青葙是她的心腹，宫里的那些地位比她们低的人见了她们都赶着巴结她们，地位高的，见了她们都给她们几分面子，因此陈公公每次和她们说话都很客气。

秋蕙抿嘴笑道：“应是走不了了。”

“那可真是好事。”陈公公也跟着笑道。

“可不是嘛。”秋蕙觉得她家主子可算是开窍了。虽然她也知道云浅对孝武皇太子的感情，但孝武皇太子已经不在了，云浅跟他又没有名分在，实没必要为他“守寡”。当今皇上对她的好也是有目共睹的，跟了这样的男人，便是一辈子的荣宠。

青葙站在一旁却是一直没开口。秋蕙不知道云浅最近转了性子和今晚设酒款待惟琛的缘故，她却是知道的：云浅已经等不及了，今夜她就要和陵游远走高飞。

她在惟琛饮的酒里下了药，按之前的预计，三刻前他就应昏睡过去，直至明天日上三竿才能清醒过来。可他到她们出门那会还没有倒下。

他若再不倒下，云浅就成“偷鸡不成蚀把米”，今夜的计划也要功亏一篑了。

若云浅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给陵游发出信号，万一陵游着急起来，挥剑闯进了温泉宫，那就更糟糕了。

青葙想到这，心突突而跳，额头也直冒冷汗。

她在屋外担心着，云浅在屋内却是比她还要紧张害怕。她知道惟琛的酒性一向好，警惕性也很高，要灌醉他并不容易，所以她使了美人计，又在酒里下了药。

她以为他喝了那么多酒，药早就生效了。结果，那些药对他的作用似乎微乎其微，他不但没有昏睡过去，就连身上的力气也大得吓人，她被他压在了身下，完全挣脱不开，惊慌和恐惧在她心里蔓延。

急不可耐的喘息中，他把手伸到了她的衣带处，就要去解她的衣裳。

“惟琛，不要。”她推着他的手，心里一阵无望，泪水便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他蓦地一停，似是终于发觉了她的不乐意，发出了一声忍耐的低哼，心疼地吻了吻她眼上的泪，低吟道：“浅儿，我好爱你……”

她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顾及她的感受。

说完这一句，那些混着酒饮下的药终于也起了效。他昏睡了过去，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云浅推开他坐了起来，看着他不省人事的样子，她知道她的初步计划成功了，但她心里却没有意料中的快意。

她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调整了一下心绪后，打开门，命陈公公去唤鸾轿，好送皇上回沉香殿。

陈公公只当皇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见云浅出来，硬是愣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皇上醉了，你和底下的人要好好照顾他。”云浅叮嘱道。

“是，小人明白。”陈公公道。

他进来时，惟琛一身酒气，双颊发红，完全就是醉酒的模样，因此他对云浅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云浅看着被太监搀扶起的惟琛，伸出手摸了下他滚烫的脸道：“天气凉，一定要给皇上盖好被子。他醒来后，如果头晕，就让膳房给他熬碗醒酒汤。”

“是，娘娘说的小人都记住了。”陈公公点了点头道：“皇上醒来后如果知道娘娘这么体贴他，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云浅双眉一敛，道了声“小心点”，便不再说些什么，转身回里屋去了。

*

这夜寅时二刻，在大部分都已入睡，值夜和巡逻的侍卫都处在最松懈的状态时，丽景楼起火了。

在起火前，云浅已换上了普通宫女的服装，打扮成普通宫女的模样，

火势蔓延，引起慌乱时，青葙协助她离开了了丽景楼，伪装成侍卫的陵游早已候在了约定地点。

虽然她不会武功，但以陵游的身手，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把她带出温泉宫却是绰绰有余。

温泉宫水源丰富，丽景楼附近就是七里莲塘，不需花多少时间，大火便被扑灭了，可就在这时，众人也发现贵妃失踪了。

陈公公听到底下的人说贵妃失踪了，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上，一下子似是明白了什么，顿首跺足道：“我的天……这次当真是要地动山摇了。”

“公公，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多叫些人去找，往死里找，要是找不回来，别说你们，就是咱家人头都保不住了。”陈公公打发他出去后，又唤另一个小太监去请御医。

他不清楚皇上什么时候会醒来，但他知道若等皇上自然醒来再下令搜查追捕，那一切可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