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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偏远的白桐小镇有一间梨花馆。

酒馆的位置偏僻,若不是寻常人迷了路,根本都走不到这个酒馆开着的地方来。

馆主是一对中年夫妻。

馆中藏有镇上最好的美酒,也有镇上最好看的美人。

无人知道那一对夫妻的来历,只是某一天,他们突然就出现在了白桐小镇上。还开了一间酒馆。

酒馆背倚梨花庄,一到春季,庄园里的白色花瓣簌簌吹落馆前,堆叠成一片片白雪,看起来就像是冬季还未远去。

冯碑听闻了馆主夫人的美名,特地从城里赶过来一睹美人风采。

打听清楚梨花馆的位置,就牵着马匹朝梨花馆走去。

酒馆的幡旗已经褪色,门也只开了一扇。

一个四十出头却依旧丰神俊朗的男人坐在酒馆门前晒太阳,听见马蹄声,对方扭头看了冯碑一眼。

眼神有点冷淡。

殷薄煊:“一大早的,打酒?”

那语气居高临下,仿若帮他打个酒都是一种贵族对于草民的施舍。

谁能想到呢?

从前在西京城里叱咤风云的国舅爷,如今也会蜗居这么偏僻的一隅开着一个小酒馆,当一个帮人打酒的酒馆主人。

冯碑看了他的眉宇一眼,暗忖这个小地方怎么会有样貌如此出众之人。

就连脾气也如此出众。

想法还没落定,一只鸡毛掸子就从酒馆里飞了出来,咻一下正正好好砸在殷薄煊的后脑勺上。

“说了多少次,客人来的时候客气点,你记不住啊!”

屋里霎时传来一个彪悍的妇人的声音。

殷薄煊捂住后脑勺闷哼了一声。心道,他本来就不是干这一行的,让他服侍别人,当个市井小民,他当然有些不习惯。

哪怕这个酒馆他们已经开了三年。

冯碑一愣,虽然还没见到里面的人长什么样,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想,里头得是一个什么样的夜叉。

楚星澜从酒馆里走了出来,懒懒地倚在门框边看着冯碑,语气同殷薄煊刚才如出一辙,“一大早的,打酒?”

冯碑又是一愣。

“你不是才骂他对客人说话不客气吗,怎么自己也……”

楚星澜:“你管我?”

她想的是,一个酒馆想要开下去,至少得要有一个好脸吧?

自己又不是会对客人卖好的人,那殷薄煊可不就得服务到位一点吗。

但是这都是自己酒馆里的事,和这个生人有什么关系?

冯碑怔了怔。

哪有酒馆这样对待客人的?

他刚要甩脸,仔细一看面前的妇人竟发现她的样貌格外的美艳。

此人虽然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的也是浅灰色的衣裳,但她身上的风韵半点不减。那一双含情桃花目轻轻一抬,便能将人勾了魂去。

腰身纤细,胸前该圆润有肉的地方却是一点肉都没少。

她连好看的簪子都没有戴,只是插上了一根木筷子就把头发挽了起来。一旁两绺头发还因为没挽结实落在了肩颈。

一阵风吹过。两缕青丝好生销魂地晃了晃。

冯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当真……美人。”

这一趟白桐小镇没有白来!

有这样的容貌,就算对待客人的脾气差一点,他忽然觉得也能接受了……

楚星澜眉头顿时一拧,她出来开酒馆就是为了多呼吸一口人气,可不是为了被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疯狂打量。

殷薄煊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鸡毛掸子往楚星澜手里一递。

“夫人,请。”

楚星澜握着手柄的一端,拿着掸子在手里拍了两下,忽然扬起鸡毛掸子朝冯碑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让你看,让你看!”

冯碑被猛地一抽,顿时疼得像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四处乱窜起来。

“疼,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哎呦呦,真的疼!我是个画师!!”

楚星澜追着对方抽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画师?”

冯碑立即跑到自己的马匹身边,从背包里掏出了好些作画用的纸笔工具,道:“你看,我真的是个作画的。”

楚星澜柳叶眉小小一抬,“那又如何,画师就能随便色眯眯地盯着别人看?”

她看这个人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冯碑立即解释道:“我可没有色眯眯,我只是单纯地从审美的角度来看。觉得这位夫人美艳地不可方物而已。”

楚星澜一边听着对方的狡辩,一边手里的鸡毛掸子已经再次蓄势待发了。

她道:“你是觉得老娘没被别人审美过吗?”

她在当西京城第一美人被诸人审美的时候,这个小愣头青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一句审美就想要将自己糊弄过去了?

他分明就是好色!

冯碑怔了怔,继续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是隔壁枫城的画师冯碑,正预备参加洛阳的丹青赛。这场赛事的主题就是美人。若是我能夺魁,画出第一美人,那我必将声名远扬。”

“我看夫人气质上佳。虽身在这穷乡僻壤里,却也是大齐里难得一见的美人。正好给我入画。”冯碑说道。

楚星澜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又是一个角逐名利之人。

夺得第一又如何,进了功名场,日后照样身不由己。

迂腐。

愚蠢!

“你找错人了,我不会给你入画的。”楚星澜说。

“夫人不用担心,若是我赢了比赛,大赛的酬金我分你一半。有酬劳的。”冯碑搓了搓拇指和食指说道。

楚星澜眉头霎时一皱。

他觉得自己是缺钱的人吗?

还真是有些年头没人跟自己谈钱的事情了。

楚星澜双手环胸道:“你能有多少钱?”

冯碑以为对方动了心思,立即道:“一定比你开酒馆挣得多。到时候买下你这家酒馆都能了。”

楚星澜红唇抿了抿,回头看了殷薄煊一眼。就这?

也好意思在自己面前炫富?

她一直都以为钱多的含义是以买下一座城为衡量标准……

殷薄煊走过来,推开了冯碑道:“你让开,我们不喜欢扬名立万。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走吧。”

楚星澜也走回了酒馆里,掩上了门。

冯碑愣住。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要扬名立万?

骗人的吧!!

进了屋里,楚星澜看着殷薄煊道:“都是什么人,想要好好做个生意都不行!”

殷薄煊道:“本来小本生意就是比大生意更难做。你从前都是做大生意的人,在上头管着账目,自然少在门店里遇到这些人。况且凶山恶水出刁民。”

白桐小镇是个什么地方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这地方连一间烤鸭店都没有,能有什么大人物。

普通百姓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冯碑作为一个画师来到这里,都可以算作是纡尊降贵了!

楚星澜在楼梯口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道:“做生意真是太难了。”

殷薄煊:“可是能在这里开个酒馆,而不是一辈子困于梨花庄,已经算是不错了。”

楚星澜认可地点了点头。

本来蓬莱之人说的是让他们下山以后隐居,从此不入世。

但是后来祈宁却对他们宽容了一点,允许他们在无人关注的小镇里开一个小酒馆。

只要不参与到别人的纷争里,只做自己的事情,就不会太严苛地要求他们。

殷薄煊:“哎,都是夫人貌美惹的祸。”

虽然他们身在白桐小镇。

但是却不妨碍楚星澜的美貌引起别人的注意。

本来他们的酒馆开在最僻静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但是楚星澜的美貌却总能引来不少酒客来访。

这些年他们做生意虽然没什么好脸,但是维持生活的钱倒是也不缺。

当然,这也经常会引来镇上一些小姑娘的嫉妒。

好些年轻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没人喜欢,或是钟情的男子都喜欢来酒馆看三十几岁的楚星澜,她们心底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酸的都冒泡了!

有一天他们酒馆的门还被小姑娘们用臭鸡蛋咋过,害的他的小祖宗气了好些天。

当然殷薄煊也没有放过他们。

弄清楚是哪几个人下的黑手后,他有一天夜里还提着一篮子的臭鸡蛋砸了那几个小姑娘的闺房。为楚星澜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他可没有什么大男子的肚量。欺负了他的心头肉,他就得原样地欺负回去。

哪怕对方只是一群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楚星澜:“长得好看,怪我咯?”

她忽然回头说:“不然我回头整个容,弄得长相一般点?”

殷薄煊:“那你就别指望这个酒馆以后能有生意了。能够靠脸吃饭的人,就别挣扎着靠酿酒的技术了。”

楚星澜酿的酒他喝过。

味道,着实不怎么样。被周围的人捧做好酒,不过是看在楚星澜的面子上,说的好听点罢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这么个理儿。

楚星澜嘴角一抽。对殷薄煊嘴里“挣扎”这个词很不满意。

她看殷薄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欠收拾了!

白桐小镇的日子太无聊,没事只能靠打殷薄煊来找找乐子!

就在楚星澜挽起袖子正准备收拾殷薄煊一顿的时候。“咚咚咚——”

酒馆外突然传来一阵拍门声。

殷薄煊:“谁?”

冯碑的声音传了进来,“为什么关门,你们今天不做生意了吗?”

他想清楚了,楚星澜不肯主动入画没关系。

他可以观察呀。

只要他一天到晚地待在酒馆里,看得多了,总能在私下里画出酒馆老板娘的风韵。

到时候拿着画卷去参赛,他一定能摘得桂冠!

楚星澜的眼皮跳了跳,手上的鸡毛掸子隔得老远就摔到了门上,“不开门!”

有这么个人在酒馆里,他们还做什么生意。光被冯碑盯着就够了。

“今日都不开门做生意了,赶紧走!”楚星澜烦躁地说道。

冯碑听到鸡毛掸子砸到门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撇撇嘴道,“不开就不开嘛,我又不是不可以等。”

他别的方面不济。但是耐心很好的。

殷薄煊走到楚星澜身边,摸摸她的头。

“乖啦。为了一个生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值得。”

他微笑地看着楚星澜发脾气的小样子,心底却是喜欢的紧。不管楚星澜什么臭脾气,他都觉得可爱。

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宝贝,怎么能不纵容着一点。

那些在别人看来根本舍不下的金钱权势,在他眼底根本就没有与楚星澜相比的资格。

就算是以后再不能染指朝堂之事,一辈子只能在白桐小镇上跟楚星澜做一对寻常夫妻,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

楚星澜:“不然歇业两天,等那个人走了我们再做生意吧。”

殷薄煊:“也好。”

后来两日,两人都躲在梨花庄里没有出门。

无聊的时候楚星澜就教殷薄煊象棋打发时间。

而殷薄煊注定是个聪明人。

粗浅琢磨了两日,就成了个中高手,足以和下棋多年的楚星澜打成平手。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殷薄煊对楚星澜已经无一败绩了。

看着棋盘上被杀成光杆司令的将棋,楚星澜的眼皮子跳了跳,分外有几分自己才是初学者的感觉。

殷薄煊心满意足:“此棋讲究谋略,甚是有趣,不如以后多下下,好打发时间。”

不能从朝堂上玩弄权谋,在棋盘上大显身手也是好的。

楚星澜啪地一声丢掉手里吃来的卒,“不玩了不玩了。”

一直输的棋局有什么意思!

殷薄煊愣了愣,“那你想……”

哐当——

一块瓦片突然从院墙上落了下来!

两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倏地从墙后消失了。

窥视窥到了国舅爷的头上来,活的不耐烦了?

殷薄煊眉头一拧,立即使出轻功追了出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楚星澜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年轻被丢到了自己面前。

小年轻弱弱抬头,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画具。

楚星澜一愣:“怎么又是你!”

冯碑心虚地说:“我刚好路过。爬错墙了。”

楚星澜:“你家路过是靠爬墙的啊?”

冯碑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不行?我在这附近租了个院子,今日出门没带钥匙,要爬墙进来才行。”

楚星澜抿唇,就扯。

她当纨绔的时候都没敢这么无厘头的扯。

她低头看着冯碑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是见我酒馆不开门,才想要墙头偷窥来画我模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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