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兰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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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兰殇（六）

殷慎的力气极大，兴许是因为像他的爹。

他一手扼住了季兰昌的脖子，直接就把人摁在了墙上。

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来得急，连一件像样的外衣都还没穿好，他的外裳垮挎地搭在那里，随时都可能从肩头滑下来。

原本他进来的时候是想要穿好外裳的，但是一听到季兰昌在那里的胡言乱语，他就直接冲进来了。

季兰昌被他捏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要命地干咳，一张脸红的都快要涨的青紫。

“葳蕤好生跟你说几句话你就以为自己真占了便宜了？她愿意跟你们这种人往来是看得起你，若是她不愿意，你连楚府的门都踏不进！”

强势的手段是他一贯用来教训别人的方式。

季兰昌不想好好做人，那就做鬼好了。

他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平时有些小性子，显得比别人金贵一些，那是有的。

但说她害人？

根本就不可能！

季兰香明里暗里地污蔑殷悦为了傅遐迩对季兰香下了狠手，就凭傅遐迩也配让他高傲的妹妹迷失了自己？

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季母见到自己的小女儿受辱，也扑了上去。

“你放开她，放开！”

殷慎冷笑了一声。

季母越是拍打他的手臂，他就将季兰昌掐的越紧。

一群人扭在了一起，要不是崔怜霜最后赶来对殷慎呵斥了一声放手，季兰昌真的有可能被殷慎活活掐死在这里。

等殷慎松了手时，季兰昌的手上已经清晰可见的留下几个紫青的指痕了！

季母见到自己的女儿遭此毒手，也跟魔怔了似的开始护短。

殷悦曾在乔迁宴上送给过她什么贵重的礼物她都忘了。

季母指着神慎小王爷大骂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对我的女儿下此毒手，我看你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兰香就是她害的！要是我找不到兰香，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兄妹！”

殷慎被崔怜霜拉到屋子一角。

他看着气急败坏的季母冷笑：“那你倒是试试，看是你季家的本事大，还是本王爷的权势大！”

“别闹了，大晚上的都不消停一会儿吗？”崔怜霜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

她看了殷悦一眼，对她使了个眼神。

殷悦立即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哥哥，有她在，殷慎的情绪能平静很多。

“哥哥我没事的。她们只是找不到兰香所以着急。你也不要生气！”她拍着殷慎的胸脯，尽量让他的情绪缓和下来。

殷慎真是厌恶极了季兰昌这一家人。

若不是早就对殷悦有了她很坏的看法，怎么会季兰香一失踪他们就早上门来说是悦儿害的？

正常人合该先来问问季兰香跟着悦儿回府没，实在没有再去找人，怎会一上来就问罪？

这群人根本就没有把悦儿当做朋友！

崔怜霜叫身边的两个老婆子将季母和季兰昌都分开，强拉着他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崔怜霜道：“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季小姐下落不明，我们确实有不察之责。但若说此事都是葳蕤公主的错，那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有意提起公主的位份，就是要那母女两都急着，殷悦不是她们可以随便大呼小叫的人。

就算他们不见了女儿也不行！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季兰香，其他的什么都是空谈。找到人以后，自然知道她的失踪与谁有关！”

季母：“可是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怎么找！城门已经上了锁，就算你有心派人去霞山，也出不去了！”

崔怜霜道：“谁说出不去？只要有本事，三更半夜都能出的去！”

她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交给府中管事。

季兰昌留心看了一眼，上面的花纹繁杂，一看就是要紧的物件。

崔怜霜说道：“守城的将士是我爹旧部，你就说葳蕤公主要紧的朋友不见了，要派人出城去找。带上一队亲兵，连夜搜山。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季兰昌一愣。

连出城府令都有。楚家到底还藏着多深的东西。

她暗中绞紧了手帕，心想，真不愧是皇上都格外看重的门庭。什么好背景都让殷悦占了！

管事接过令牌，道了一声“是”。就退出去了。

亲兵连夜出了城。

夜雨大作，连火把都很难点着。亲兵进山不便，光是去到霞山就飞了好大功夫。

好在后半夜雨终于听了，总算有利于他们在山上搜人。

楚府中的灯火悄然点到了天明。

殷悦坐在大厅里跟着大家一起等，好几次歪着头都险些要睡过去了，崔怜霜叫她先回去休息她也不听。

找人的时候季家母女两倒是没再闹。

估计她们也怕闹得太过分了，崔怜霜连亲兵都要叫回来。

一群人一直等到了天蒙蒙亮，管家才穿着一双泥泞的鞋从外面跑了回来。

他先是按照府中辈分大小给各位主子行了个礼，然后才气喘吁吁地道：“亲兵在霞山里搜寻了大半夜，最后在山里将季小姐找到了。”

殷悦一下站了起来，一宿的困意都没了。

“人在哪儿，你怎么不带进来啊？都消失了大半夜了，她现在肯定是又冷又饿。”

她连忙招呼小珠子道：“你快去叫人准备一碗暖身的姜茶！”

虽然不知道季兰香为什么消失，但她现在一定急需暖身的东西。

可管家见小珠子要去后厨，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必了。”他低着头说。

小珠子怔了怔：“这可是葳蕤公主的吩咐，怎么能不从。”

管家面露难色：“可是季小姐用不到了……亲兵找到季小姐时，她的尸体已经冰凉，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殷悦的身体一晃，一下跌回到座椅里去。

殷慎立即抓住了她的手，“悦儿！”

殷悦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眼角里已经蓄了泪光。

再看季母，不过是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将她的脸色吓得如纸张一样惨白。

她们等了一宿，也在心底祈福了一宿。

她不能接受。

任谁最终得到这个结果，心底都会的像刀割一样难受。

季兰昌心疼地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母亲：“娘……”

管家让开一条路，对季家母女道：“人就在外面，二位出去看看吧。”

季兰昌扶着颤颤巍巍的季母往外走。

庭院里放着一个担架，一群亲兵已经退了下去，给她们腾出了足够的地方。

一张白布盖在了担架上，季母还没走到尸体的面前，两道泪水都簌簌地落了下来。

“兰香，我的香儿……”

殷悦也从屋子里跟了出来，她红着眼睛看着院子里放置的尸体，不可置信地走上前。

“怎么会……”

早上还欢欢乐乐地站在她面前的一个人。怎么一天没见，人就没了？

白布上渗出点点猩红的血迹。

崔怜霜紧张道：“人是怎么死的？”

殷悦才交了一个朋友，对方就落得如此下场，此事定要在她心底记一辈子了！

亲兵神色迟疑，这里这么多人，他不知道该不该直说。

崔怜霜：“你说啊！”

亲兵道：“发现的时候，人是躺在山坳里的。腹部一道伤口，大雨洗去了不少山里的血迹，但她肚子上的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

殷悦做了季母和季兰昌都不敢干的事情。

她掀开了盖在季兰香脸上的白布。

从前清纯可爱的一张脸早已经被山里的草木划得不成样子，再加上雨水的浸泡，那些伤口都已经发白外翻。

她顺着季兰香的腹部往下看。

季兰香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没有被完全冲洗干净，她一身的血……

殷悦甚至能想象道当初她在倾盆的大雨里，是怎样躺在血泊里，一点一点地失去自己的生命。

有人害了她。

一刀捅进了她的肚子里，还把她推下了山坳，要了她的性命。

她一定挣扎过，也呼救过。却因为当时的力气太小，她在大山里太渺小，所以她的一切呼喊，都被山里阴郁的草木盖过了。

而她死的时候，自己甚至可能正在山头上等待着，期盼着傅遐迩的到来……

她在死之前，还那样热情地想要让自己跟傅遐迩交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来到了终点，季兰香就死在了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大山里。

她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殷悦恨得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殷慎立刻上前，把她从季兰香身边拖开了：“悦儿你冷静一点！”

“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殷悦在他的怀里哭着挣扎。

她看着季兰香苍白的尸体，多恨不得挨那一刀的是自己。

殷慎努力地想要安抚她，却只能看着殷悦在自己的怀里情绪崩溃。

“是我的错，哥哥，是我没有保护好我身边的朋友。是我的错，哥哥……”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帮到季兰香，她就那么让自己的朋友死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连对方的的一声呼喊都没有听到。

她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如果我好好送她下山，如果我没有着急送她去山顶，她就不会死。如果我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被害。都是我的错……”

殷悦的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她心痛得都快要死了。

从小到大她除了当年失去父亲母亲，这是她最真切的感受到身边有人突然地离开是什么感觉。

因为傅遐迩心间的恨意，她很久以前就告诉过自己。

如果她真的交到了什么朋友，那他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和当年的季姨一样，因为来不及被保护就出事。

可老天爷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在她奔向自己感情的那一天，死在了大山里。

殷慎摁住了她的脑袋，对她说：“不是你的错。是有人故意害死了她。”

他知道殷悦有多善良，可是他丝毫不想要殷悦背负这种罪恶感去活一生。

季兰香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殷悦不能从现在起就拿悔恨和愧疚惩罚自己！

否则她将来的生活还该怎么幸福地过下去？

撕心裂肺的悲伤过后，就是失去了的朋友的愤恨。

殷悦开始歇斯底里地吼叫。

“到底是谁干的！昨日到底还有谁去过霞山！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崔怜霜一惊。

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狠话的殷悦这次真的失了控，竟然连要杀了对方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纵然还没有查明真凶，但是对方已然将殷悦彻底激怒。

在交到朋友的那一天，她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崔怜霜未免殷悦彻底疯狂，一手劈在了她的脑后。

殷悦的身体一软，顿时昏了过去。

崔怜霜看了殷慎一眼：“快把悦儿带回去休息，别让她节外生枝了。”

殷悦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做任何事情！

尤其不适合面对季家的人。

季兰昌看着殷慎将殷悦抱走，顿时冲了上来。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事情还没完，殷悦休想走！如果不是殷悦约了姐姐去霞山，姐姐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我姐姐就是被殷悦害死的！”

比起自己痛失姐姐的悲痛，季兰昌更愿意发泄自己此刻的愤怒。

就是殷悦害死了她姐姐！

一切恶果，全都是殷悦带来的！

殷慎懒得理会这个疯子，他抱着殷悦走过长廊就回了屋子。

季兰昌还要上去追，简直一副不解决这件事情不罢休的样子。

崔怜霜也对这时候还在发疯的季兰昌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我劝你谨言慎行！”

季兰昌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她一把甩开了崔怜霜的手，瞪着她道：“等着吧，这件事情没完。季家和你们楚家，没完！”

她转身回去，扶着恸哭的季母道：“娘，我们带姐姐回去。”

季母已经不忍心去看自己女儿的尸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着往外走。

季府的人将季兰香的尸体抬了出去。

清晨薄雾蒙蒙。

季兰昌站在楚府的大门前，赌咒一般地看着府里的众人。

她恶狠狠地说：“姐姐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会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你们这些人不会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