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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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些家乡风物,虽没说的那么直白,但她想回去家乡的想法是真的。”

赵绾绾点点头。

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和这个几百年前的封建社会,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家乡？

其实以前她总有种游离众人在外的感觉,似乎是在冷眼旁观别人的事情。哪怕她自己也活生生的出现在别人的生活中。

是什么时候这种感觉消失了？

烟雨的死？阿谢的出生？还是阿谟的再次出现？

或许都是吧。可若现在有个机会摆在眼前,让她有一次回到原来还是停留在当下的选择的机会,说真的,她也并不那么想回去了。

她这一生,所有牵挂的人，家人孩子都在这里,回去了,有什么？

而横尾由里子和她却是截然相反的。

她突然就明白了横尾由里子的想法。

两人进到院子里的时候,横尾由里子正背对着她们，仰望院中一株发了紫色的绿色的小芽苞的树。

历经一冬，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可淡淡的生命力却渐渐勃发，春的到来,让人也跟着心生希望。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淡淡一礼：“见过，两位贵人。”

“夫人不必多礼。”赵绾绾微笑道。

横尾由里子又回头看向那树：“这,很像我，国家的，樱花树。这时节，樱花也要,盛开了。粉的，红的，白的，很美丽，很美丽……”

她愈发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赵绾绾对如画道：“你先去忙吧，我和夫人说会儿话。”

如画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横尾由里子给她的感觉很不简单，她怕留赵绾绾一人，会有意外发生。

赵绾绾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用气声说道：“暗中有人保护我。”

如画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赵绾绾走到那树下，柔声道：“不知夫人的国家除了樱花之外，还有什么是令夫人印象深刻的。”

横尾由里子默了片刻，嘴角绽开一抹笑，那笑带着属于回忆的朦胧美好：“龙安寺。”

龙安寺？赵绾绾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听说过一些，是日本著名的旅游景点。

她微微一笑：“听说龙安寺的矿石寺院，枯山水庭院，鸳鸯池很是有名。可惜未曾一见，倒遗憾的很。”

横尾由里子讶然的转头看她：“贵人竟，知道，龙安寺？”

“从前听一位游历多国的前辈说过些，他讲了许多故事，我却对龙安寺里那鸳鸯池名字由来的故事最为感慨，鸟类尚且情深，何况人乎？”

横尾由里子忽然冷冷一笑：“什么，鸟类故事！不过是，为了掩饰，真相的，瞎编乱造！”

她有些失控的握紧了拳头。

赵绾绾微愕，继而关切的看着她：“夫人，你没事吧？”

横尾由里子有些颤抖的闭了闭眼睛，半晌方缓缓睁开，她似是有些疲惫的吐出一口气，对赵绾绾道：“若夫人，不着急走，听一个，故事，如何？”

赵绾绾忙扶着她往室内走，淡淡一笑：“当然好，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两人在罗汉床上坐下，室内烧了碳，暖融融的，横尾由里子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很多，她让丫头上了茶，就让人都下去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缓缓开口。

“那时的东京历经一场大乱，创立寺庙的大将死去，他生前看好的一位异母弟弟因出身卑微而能力出众受到同族其他兄弟的欺压，被迫交出权力。交出权力之后，这位弟弟未婚妻的家族也同时悔婚，她遭受连连番打击，一时性格大变。”

“可那位未婚妻很是爱重他，不顾身份私下与他往来，并珠胎暗结，有了孩子。”

“半年后这件事终于藏不住了，两人迫不得已只得逃命，龙安寺的住持与这位弟弟的兄长乃是至亲好友，因此收留了他们。”

“可最终他们还是被找到了，那时女人已临盆在即，男人却要被驱逐出国，此生再不能回。”

“男人求着他们，让他带着女人和孩子一起走，可那些人怎么会答应呢……”

不知想到什么，横尾由里子停顿了片刻，目光悠远难明。

“那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被女人的家族抱了回去。他们本也要带回她，可她却在看守中逃跑了。”

“她被追着逃到了龙安寺的一处湖边，再无退路。她想着男人和她的海誓山盟，毅然跳下了那湖，只让人们给男人传句话：她等着他……”

“男人被愤怒的女人的家人们压到湖边，逼着他也跳了下去。可他们不知道，那男人是会游泳的……”

“所以最终，那女人死了，男人，却逃了……人们却都不知道。他最后带着一个忠心的婢女，远遁他国……”

“寺庙方丈感念这一对苦命鸳鸯的命运，因此将那湖改名鸳鸯池。至于真相……那是大家族的丑闻，哪里能大白于天下呢……”

赵绾绾看着低垂着眼睑沉默的女人，抬手为她续了杯茶。

这个故事还有很多疑问，可她却不怎么想问了。

“贵人，你说，人到底是，更为情深，还是，更为自私？”

赵绾绾一笑，道：“夫人，不如，我也给你说个故事吧。”

“有这么一位官家小姐，许有几分才气美貌，却算不上才貌惊人，普通人罢了。”

“她和许多官家小姐一样，在花样正好的年纪，嫁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

“相公对她很好，她婚后四年无子，他却独守她一人。直到……”

赵绾绾淡淡一笑：“她父亲被罢官，娘家险些覆灭。”

“那相公终于抵挡不住府中父母的逼迫，在那小姐娘家出事一月后背着她纳了妾，后又要抬一位平妻……说起来，这都是因为她无子……”

“然后这位女子主动和离了。这个时候的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显赫的家世，没有了娘家的依靠，身如浮萍飘零，甚至还怀着前夫孩子，甚至连自己的丫鬟都保不住……”

“可她这样悲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愿意事事护着她，时时站在她身后，不管她是否有了别人的孩子，也不管她是否是合离之身，为他的将来不仅带不来丝毫助力，反而可能是拖累……的这么一个比她还小几岁的男人……”

“两人就这样成亲了。成亲后，男人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对女人的宠爱也不曾减少过一分一毫……”

赵绾绾笑着看向她：“夫人，你觉得，这两个男人，哪个更爱那位女人？哪个更自私？”

朱怀信不爱她吗？赵绾绾不敢肯定，可他一定不能算是自私的。为家族延续香火，是这个时代的男人的责任，赵绾绾从来没怪过他这点。

李谟不自私吗？赵绾绾也不敢否认，可他一定是最爱她的那个。他为了得到她，私底下做过什么，赵绾绾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可严格意义上来说，李谟的有些行为也是自私的。

但这要怎么分清？分清了又有什么意义？

“夫人，世间百态，七情六欲，皆是人常。爱恋，自私，也是人性。这些，不可能单独拆开出现，也没有单独出现的必要。因为人，本来就是最复杂的。”

“情之所起，一往而终。这世间纷扰本就多，我们能做的，就是忠于本心，坚守本心罢了。”

赵绾绾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感悟，这位异国夫人能不能感同身受。不过她也并不强求对方能感同身受，她更多的，是希望对方能感受到她的“真诚”。

横尾由里子看着她微笑：“贵人的故事，有些耳熟，也，更生动。”

赵绾绾笑着摇头：“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说，故事也都是从生活而来。”

横尾由里子赞同的点头：“不错。”

赵绾绾又问：“夫人可想回去再看看龙安寺的景？”

横尾由里子平静的笑：“想。”

点点头，赵绾绾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想必夫人也知道我和我夫君想要什么，也知道现在阻挡您回去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我不知道夫人三缄其口是因为什么，若是有挂念，你说出来，我们帮您解决；若是因为其他，也好商量。”

“可若你一直不说，一直卡在这里，”赵绾绾摇头一笑：“我们倒是能等，就怕对方那根弦，绷不了太久。到时……夫人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该知道，有些人的斗争，我们这些女人，毫无反抗之力。”

横尾由里子端着茶杯沉默。

赵绾绾微微一笑，起身道：“今日和夫人聊的很是尽兴，本想多说会儿话。奈何家中大大小小的最近都不安宁，就先告辞了。”

说着，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眼见就要推开房门，身后突然传来淡淡一声叹息，很轻，很短，又些利落之感。似是呼出了这口气，有些什么就落了地。

“让李大人，再去搜一搜，我在曾府，的院子吧。”

赵绾绾转头，双眼明亮的看着她，一颔首：“多谢夫人成全。”

横尾由里子自嘲一笑：“我只是，成全了，我自己。”

赵绾绾走了，横尾由里子看着空旷下来的室内，一阵恍惚。

情深？自私？

她原本可以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这才是她的情深不是吗？这也是她一直坚守的她对他最后的情……

可现在，为了她自己，她终归自私了一回。

但那是故乡啊……

她透过窗棱，看着院中那株与记忆中——龙安寺里那片林荫道旁的樱花树极相像的树木，面色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横尾说故事的内容没用符号隔开，因为要用很多，占字数，浪费钱，排版也不好看……

结局在即，想知道看文的朋友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

我在纠结写不写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