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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像在夜晚的无边黑暗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哨音一起,从远山处奔袭而来的人群与大军中的持刀者一跃而起,举刀劈在那些仍在沉睡的士兵身上。
即便月光微弱,刀锋上的寒芒也清晰可见。
顿时,那寒光闪成一片,伴着四散的血花,和一声声还带着睡意的惊呼声,响彻深夜!
“怎么回事!你们?啊!”
“我刀呢?啊!”
“别睡了别睡了,快醒醒!”
“警戒警戒!”
“快列阵!用盾牌快列阵!”
呼喊声,兵戎相接的声音,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一声一声砸在尉迟重的心上!
第一声呼嚎响起时,他便从浅眠中惊醒过来,连外衣都没披就冲出了营帐。
眼前的场景令他震惊不已,却又在意料之中。
尉迟轩哪里是一个甘受利用之人,看来他早已谋划好了一切。
自己日防夜防竟还是没有防住,一直觉得他与自己反目怎么的也是会在攻下了都城之后,没想到未至南都他就动手了!
他与嘉惠帝联合做局引自己入瓮?
不可能!他的身世已经不容他和嘉惠帝再有联合,以尉迟轩之心性怎么会不利用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谋反?
那此次当不当正不正的夜袭,又是怀着什么样目的?
尉迟重撕了一张纸笺递给身边的谋士,谋士拿着纸笺匆匆而出,不多时便回来回禀。
“主子,夜袭者是大历朝士兵,他们应该是隐身在远山之后了,现在他们正源源不断地向咱们营地赶来,人数不好估计,怎么说也有四五万之众!而内应的叛徒就是礼王带的那两路大军!”
“叛徒中没有九勾国的人吗?”尉迟重送来纸条问道。
“没有,他们正与大历朝的士兵交战正酣。”
“尉迟轩何在?”
谋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尉迟重:“礼王...已经不见其踪了。”
尉迟重口中发出古怪的一声,狰狞地脸上已经一片青灰。
就在这时,几个面带煞气,手提尖刀的毕丹国和九勾国的将军闯了进来,一脸怒容地举刀质问尉迟重。
“尉迟重!这是怎么回事?外敌来犯先且不说,营内的自己人为何与我们刀剑相向!”
“是啊,兄弟们睡得正香,哪里料到身边人会举起屠刀!他们杀我们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们毕丹国的士兵伤亡惨重,尉迟重你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联纵联纵,联合来的又是什么友军?!”
“你跟他嚷嚷有什么用?他是个放不出屁的哑巴,呸,当初咱们国君就不应该相信他!”
尉迟重看着眼前几人,心中怒火翻腾,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抚住面前几人,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他迅速在纸笺上写下几语交给了谋士,谋士看了一眼向几个将军说道:“主子说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突围,向前二百多里是南都,向后三百多里是吉水,南都是重镇古都,防御自然更强,不如我们向后突袭,先回到吉水,看看在那里能否驻扎整军,再行商讨对策。”
此言一出,几个将军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骂骂咧咧地应了下来。
“啐,先这么着吧,真是倒霉,跟了这么个人行军打仗!”
“走走走,杀出去,不可恋战。”
几个人气哄哄地走了,尉迟重还未来得及理清纷乱的思路,由帐外又走入一人。
那人面上带着懒散的笑,与硝烟四起的今夜十分不协调。
“尉迟兄这是又被人忽悠了?礼王联合嘉惠帝这是要置您死地啊。”来人长着与尉迟轩一模一样的容貌,却用着尉迟轩从来不曾有过的神情说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凉话。
尉迟重看到这张脸恨就不打一处来,他淬着火的眸子看过来,倒将充容坤看得更乐了。
“您可别这么看我,我与尉迟轩虽然长的一样,可做事的原则却不一样。我啊,我的心可是向着尉迟兄您的。”
尉迟重心道若不是你要财力没财力,要人力没人力,不被尉迟轩看好,还不一定作什么妖呢!单看你为了讨好尉迟轩将我卖给了他之举,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愿与充容坤多言,便沉着脸怒目而视。
“是,我现在是被排挤了出去,左右都插不上一脚,只能跟随着尉迟轩做一个小小跟班,但你看我可没有变节,我们九勾国的几万士兵还在外浴血奋战呢。”
尉迟重终于提笔写了个纸条送过去。
充容坤看了哈哈大笑:“对,尉迟兄说的对,是因为我不敢,我不敢跟着尉迟轩叛变,到最后可能在大历朝讨不到什么好处,九勾国的皇子身份也丢了,不愧是尉迟兄,看人看得透彻。”
“不过,看今夜之情形,我能不能平安回到九勾国都是未知,尉迟兄,除了突围撤退,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充容坤问道。
尉迟重眼中微闪,扔了一张纸条过来:“暂且只能如此。”
充容坤“啧”了一声,语气顽劣至极:“那在下就先告辞了,等尉迟兄想到了办法,知会我一声,莫让我这么提心吊胆等着。”
说罢,他迈着懒洋洋的脚步徜徉而去,那步伐犹如走在十里花街,闲散至极,浪荡至极。
尉迟重看着充容坤的背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在杀声震天中,将手中的纸笺揉得稀烂!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将其展平,匆匆写下一行字交给谋士。
谋士看过急急说道:“主子,我这就让一队人马冲出去给少主送信!”
尉迟重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颓然地挥挥手。
此一战,尉迟重的部队死伤过半。
毕丹国铁骑强悍,掩护着士兵突出重围,即便这样,毕丹国十五大军仅剩不足八万。
大军连夜奔袭,退至吉水城外,谁料已属尉迟重囊中之物的吉水城城墙上却站着尉迟轩!
尉迟轩依旧一身白衣,在微蒙的晨曦中似要羽化成仙。
他负手立于城墙之上,看着城下马车中的尉迟重,两人隔空相望,眼神交锋,互不退让。
蓦地,尉迟重笑了,向城墙上那人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终于知道尉迟轩为何要在此地设伏了,如果他在边境与自己兵戎相向,其一毕丹国和九勾国的士兵可以迅速退回本国,两国留守的军力也可快速支援战场;
其二尉迟轩不会有大历朝的援军。大历朝另两只军队驻扎之地离西北边陲甚远,即便奔袭而来也要两三个月。
可在这沃野千里的中原腹地就不同了。
这里距离西北边境千里之遥,自己想要撤退或支援都是万不可能;
自己没有援军,尉迟轩却有。就如今夜他们里应外合杀得自己措手不及;
尉迟轩选择这里还有一点就是他料准了自己会后撤回到吉水城。吉水一侧环山一侧绕水,均为天堑,自己若不从城中通过,就要绕道而过,而绕道要比原来多花出三倍的时间不说,且道路险阻,不适合行军。
尉迟重快速地分析了现今的形势,前有尉迟轩阻城,后有大历朝的追军,自己被夹在中间哪里能讨得到好处?
看来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绕道而行,但谁又知道尉迟轩在那里设了埋伏没有?
尉迟重脑中急转,蹙着眉头正要下令,却见有人来报:“报!报告主子,我们身后的大历朝追兵不追了!”
尉迟重猛地站起,大步走过来扳住探子的肩膀,面上焦急中又透着惊喜!
“是的,主子他们不追了,在离咱们一百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尉迟重目光忽闪,他心中在急急地思忖,这是怎么回事?嘉惠帝与尉迟轩追捕自己多年,现在正是缉拿自己的最好时机,为何会停驻不前?难道尉迟轩又要耍什么花招?
尉迟重疑心重重,放出多组探子一方面时刻关注身后追兵动向,一方面去探绕路之途,是否藏有埋伏。
兵士经过一夜勠战,早已人困马乏,此时得到命令原地驻扎,人人枕戈而卧,随时准备迎战。
探子每隔三个时辰轮番来报,第二日黄昏时分尉迟重竟然得到消息,追兵又后撤了一百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重眯起眼睛,他挑开营帐的帘子去看吉水城的城墙,那里士兵整装列队,分明是御敌的姿态。
如按他昨日所料,他前后受阻,又一时攻不下吉水,尉迟轩必然会令后面的二十万大军乘胜追击,将自己灭于吉水城下。
可为何后面的追兵却泄了劲,不仅停滞不前,还后退了百里?
不多时,去探路的探子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主子,路被刨了,在最难通行的狭隘之处刨了一个半人高两人宽的深沟,我们若是砍些树木架上倒也能行,只是战车难以通过。”
尉迟重听着来报,陷入了沉思。看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自己入瓮收口,但又是何因让他们迟迟没有动作呢?
提心吊胆地又过了一夜,大历朝的追兵竟又退了一百里!
尉迟重惊诧地扔下一张纸条,探子捡起来一看,大声回禀着:“真的,主子,又退了一百里,大历朝的大军在南都城之外驻扎了下来。”
尉迟重敛眉沉思了半晌,忽然拍了一下大腿,他面上出现久违的喜色,原来自己竟还有生机!
。。。。。。
吉水城中的一间斗室中,张先生摇着头不住地叹气。
“皇上果真不信咱们了!他以皇命让追兵撤退,不就是想让尉迟重与咱们决一死战吗?让咱们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到那时他在出兵,岂不手到擒来?”
尉迟轩坐在上首,手中拨弄着茶盏,状有所思的一言不发。
“王爷您帮了皇上多少?若说这江山有八成是因您所得也不为过,可...可皇上就因为您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身世就猜疑您,...陷害你!”
“张先生,”尉迟轩拦下他的抱怨,“多谈这些无益,咱们城中的战力如何?兵士、军械、粮草可充足?”
即便这种时刻,尉迟轩也不愿意在嘉惠帝身上加一句妄言。他心中极痛,又有挥之不去的悲凉。
六岁时于枯井中拉住那双温热的手,那是希望、是温情、是守护,一度是他二十多年中唯一的慰藉。
在韩墨儿闯入他的生活之前,他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帮助三皇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皇位也好、江山也好,尽管前路茫茫,荆棘丛生,他也于万难中帮他一步步登上那个光辉万丈的位置。
这个过程有多难呢?他没有了底线,失了善念,弃了良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恶海沉沦,千机算尽,为了那个目标,都忘了自己是谁。
他对这世间没有属于自己的欲念,没有期待,也没有留恋,他甚至不知道如果抓住了尉迟重与尉迟景,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如今,他还不相信那样护着他、照顾他,喜欢逗他,有时自出洋相只为博他一笑的三皇兄居然弃他而去了!
而且...还是在他主动告知自己的身世之后。
他向来是冷静决绝之人,从不怀揣幻想,可今日他觉得是自己想偏了,是张先生误会了,三皇兄从来没有怀疑自己、放弃自己。
他饮了口茶,苦涩难当。
忽然觉得自己错了,既然与韩墨儿归隐田园,为何还要理着世事纷争?若不是这样,是否嘉惠帝还是自小就护着自己的三皇兄?那高耸的皇宫之中是否一直会有一份自己眷恋的温情?
张先生的话传了过来,尉迟轩强迫自己将神思放在上面,他敛着神色听着一句句的呈禀,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王爷,咱们前天夜里从大军中带过来三万人,吉水城中的护城军有三千,再加上您的一些私军,满打满算也就四万人,而尉迟重现在大概有八万人,除去伤残也有七万之众。”
“至于军械方面,这吉水因是一个小要塞,存的兵器到不少,够咱们抵御个把月的。”
“因为今年虫灾严重,民不聊生,吉水的地方官也曾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因而粮草方面不算充足,节衣缩食也就能食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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