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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玲珑当然还没有死。
所谓以讹传讹,谣言越传越离谱,明田只是说了一嘴提个醒,等众人经了几耳朵把话带到吴妈妈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玲珑死了。
吴妈妈一问这句话是谁传出来的,就有来福自告奋勇说是自家少爷。
自家少爷是谁?
那可是当朝丞相的小儿子周二少爷是也!
等到吴妈妈心惊肉跳的喊了一干红楼倚翠里的人去皎湖边上看情况的时候,谣言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整片区域。传到二楼的另一间别致的雅间的时候,里头众人听到的情况就成了:周丞相家的二少爷把红楼倚翠的玲珑姑娘给弄死了,听闻还是这位周二少爷逼迫不成恼羞成怒动的手!
当然还有什么说其实是周明田床笫之间不注意分寸云云,众人听了一耳朵也就罢了。
关键问题在于,玲珑姑娘作为京都鼎鼎有名的名妓,才名艳名远扬,粉丝成群,一听她香消玉殒了,导致她离世的人还是京都人嫌狗厌的周二少,这件事就从很有点桃色意味转成了滔天“民愤”!
明田站在窗边看着湖边情况,他历经多世,神魂强大,隔得远了些也能听清画船上的一干闹剧到底是闹了些什么。无非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才子多风*流,佳人名妓不堪受辱等一干事。
玲珑姑娘的声名,明田原先是没怎么听过的,便是来了红楼倚翠这几日,略听了几耳朵,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这时在小阁楼看湖边画船上的一桩桩,听那琵琶声响,竟也顿生了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壮志。
曲传人心。
皎湖上的琵琶声仍旧铮铮,凄清孤楚,却又含了金戈铁马,此时节奏很快,像天边擂鼓,又似旱天惊雷,恰似玲珑的铁骨铮铮,叫听者也跟着心神澎湃起来,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滔天的怒意。
突然,铮的一声轻响,琴弦断了。
翘首坐在船首的蒙面女子,也就是那传说中的玲珑姑娘,她怔怔地怀着琵琶轻抚,半晌,起身,竟是扬臂,狠狠将手中的琵琶扔进了湖里!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湖面荡起阵阵波浪。
周遭人大惊,阻拦不及。
明田轻声道了一句:“倒算是个有意思的人。”这样的人,便是救她一命,也无甚么大碍。
他出手救玲珑,经原身周明田的声名一远扬,估计会被编造成诸多不入流的桃色小道消息。明田对此事早有料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就是原身这个混不吝的在这里,多半也会出手相助,然后——呃,多半可能会逼迫玲珑。
明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满齿留香,隐隐约约听到岸边嘈杂的人声,想着大概也是救命的人来了,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画船离岸还有段距离,湖面波光粼粼,秋风瑟瑟,徒生悲凉,玲珑回身四望,身形寂寥,她扭头,似在看岸边群人,又似在看船上那亲近的王孙公子,突然取下蒙面的轻纱,对着众人莞尔一笑。
画船离明田的小阁楼也不远,玲珑这一笑,明田恰恰看到了她的侧脸,当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她虽不是明田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却是最有气质的一个,美人如花隔云端,玲珑隔着的,是秋风萧瑟秋水袅袅的皎湖,只是如今她云袖轻摆,芙蓉面,美人妆,却也仍旧掩饰不住浑身上下那似乎凝成墨的愁绪。
也难怪红楼倚翠色艺双绝的女子这么多,唯独只有一个玲珑。
玲珑拂开遮面的轻纱,露出她光洁白皙的下半张脸来,无论是岸边,又或者是画船上,都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惊呼。
有人划着船靠近画船,甚至有不少会水的人跳水朝着画船游去,周围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船上的人也多多少少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似乎三三两两在商议着什么。这个时候,玲珑饶是不知情形也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她回眸一笑,向着船上迷恋自己的那富家公子而去。
玲珑伸手摸上富家公子的脸颊,众目睽睽之下,富家公子的身形都略有僵硬片刻,随即,身形一闪,竟是向后一栽,直直地掉进了皎湖里。
噗通噗通几声,接连落下去三个人,皆衣着不凡。
周围人大惊,喧嚣声四起。
明田捏着糕点的手顿了顿,满不在乎的又尝了一口,满齿生津。
说好的风*流才子辜负了佳人,佳人怒沉百宝箱,呸,不是,佳人愤而跳水自尽的戏码画风突变。
玲珑没有落水,反而奋力反抗了一把,把画船上的那几名衣着光鲜靓丽的富家公子接连给推翻下了河。她是怎么得逞的先且不管,这三个富家公子却是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一群人的注意力遂从玲珑的身上跑到那几个落水人的身上去了。
唯有明田一直看着玲珑,眼也不眨,嘴边隐隐浮出一抹笑意。
玲珑取了发簪,直直地朝着自己的咽喉而去。看见这幅情景,明田淡定的伸手在桌边一抽,装着糕点的圆盘被他抽出,随后向前猛然一掷。
白玉圆盘虽然被抽走了,但是上面被人精心堆叠起来的糕点却仍旧端端正正的落在原地,分毫不落。
白玉圆盘正正地打在了玲珑执着金簪的手上,咚的一声,白玉圆盘和金簪都落了水。玲珑白皙稚嫩的脖颈上被划出一道很浅的口子,鲜血还是流了出来,红白交加,看着有一种瑰丽阴森的美感。
玲珑似有所悟,直直地朝着明田所在的窗边望去,却只隐约看见了一个青衫道袍的背影。
那是青山书院学子们常着的衣裳。
明田还没有来得及看画船上的玲珑的情况,就听身后一阵喧闹,随后“嘭”的一声巨响,自己身后的房门不知被谁给踹开了,突然间涌进来了一大波人。
来福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少爷,他们人多,我实在是拦不住啊!”来福说着,就被当头一个着紫衣纱袍的青年人一把推开,随后又被四五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给推攘到门外去了。
明田回身,蹙眉看着冲进来的几人。从皎湖上迎来的秋风吹拂着他的道袍袍摆,身前有乱发微扬,整个人如迎风归去,叫冲进来的一干人等不禁一愣。
明田却只觉秋高气爽,手心里有些痒痒。他总是想着这是个秋狩的好日子,却总是没有时间去打猎,如今猎物送上门来了,若是不好好玩弄一番,也是枉费了幕后之人的心思。
当头的紫袍青年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明田看着有些眼熟,想来平日里也是和周明田一起进过赌坊、赛过马、搞不好还竞过花魁价的“兄弟”。紫袍青年身侧有五六个同样衣衫华贵的公子哥儿,这几人身后还有一串显然是家丁模样的人守在了房门外,来福此时已经被那些家丁给制住了。
这伙公子哥儿,有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有的看着三十多岁,但无一例外的,除了领头的紫袍青年和那最小的一个十五六岁的朱砂少年,其余人等皆脸色些微蜡黄,两眼有些凹陷,眼底略有乌青,耳垂肥厚,唇无血色。
看着和明田刚接手周明田的身体时一个模样——纵欲过度的模样。
“哟,你就是周二少?看着也没甚么三头六臂的嘛,不知道为什么外头那帮子人怎么这么怕你……”朱砂袍少年年岁小,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神色间多有鄙夷。
“就是你,对玲珑姑娘下了手?”当首的紫袍青年眉目沉沉喝问道,身上隐有股威严气势。
只是明田实在不喜欢他看人的神态,这人昂首,抬着下巴,眼神略带轻蔑,看谁都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高傲之态尽显无疑。
明田: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田轻笑一声,眉眼间显出几许风*流色彩来,面对众多气势汹汹的家世不凡的一干富家公子,气势也丝毫不弱。
他看了众人一圈,笑道:“原来几位是为了玲珑姑娘来的。”
“可巧,玲珑姑娘就在下面。”明田一本正经道,右手食指指了指下面。
他说的可没错,小阁楼临水而建,底下就是皎湖,玲珑就在皎湖的画船上,那可不就是在众人的底下么。
但这情形落在几个听信了谣言还不清楚状况的富家公子身上,赫然就是明田胆大妄为,逼死了玲珑不说,连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王孙公子也不放在眼里,放狠话叫他们去死的意思。
当然,明田的真实意思,估计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果真,那几个富家子弟闻言神色多为震怒。
周敬是一朝丞相,周明田身份不凡,但这些人的家世也不是虚的,哪怕比不上周明田,但是也能在惠帝面前说上几句话。若他们狠下心肠,为了他们心中所谓的“正义”,为“无辜死去”的玲珑姑娘讨一个公道,即便是原身周明田,怕也落不得多好的下场。
“你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逼良为娼,把玲珑姑娘活活逼死,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当即有人喝问。
“好你个周明田!还敢对我们口出狂言,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还敢对我们这般说话,当真这世道就是周丞相的一言堂了吗?”得,这估计是周敬政敌的儿子,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暗戳戳的痛骂一下周敬。
明田轻声“啧”了一下,面露疑惑,神色有些无辜道:“逼良为娼?我?对那位玲珑姑娘?逼死了人?”
说完,明田摇摇头,一脸莫名其妙。
来福在屋外走廊上大喊着:“我家少爷明明是做了好事!你们怎么能这么说——”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做了好事?!”朱砂少年满脸气愤之色,脸皮都快和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了,他用手指着明田,看着他的神色像是在看一个恶贯满盈、罪大恶极之人一样,忿忿道:“你逼死了玲珑姑娘,你的走狗还觉得你是做了好事!?”
明田听得这越抹越黑的话语,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虽然早有预料这事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但到底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但实在没料到,这时代诸人的脑洞都大破天际,外加上周明田和玲珑姑娘的”名声赫赫“,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福这小子传话估计有些偏了,所以成了现下这一场让人颇觉麻烦的闹剧。
当然,这后面到底有没有人顺手推波助澜了一下下,明田就不得而知了。
明田不禁扶额长叹,站在窗边迎着湖面的秋风,觉得自己心情很累。
“你们还是——”明田话还没说完,急性子的朱砂圆领的少年就满目赤红的冲了上来,似乎是要挟住明田,对他动手。
这朱砂袍子的少年显然是少年意气风发,热血冲上头,面上颇多凶狠之色,一边冲过来一边喊:“登徒子!还玲珑姑娘的命来!”
明田轻轻一转身,面不改色的看着朱砂少年冲着自己奔过来。他速度很快,但明田转身的速度更快,所以朱砂少年扑了个空,随即感觉自己臀*部一痛,已经冲到窗边的整个人已是往前一栽,越过了窗户,直直地飞了出去。
天边一声惊恐的“啊”,随即噗通落水,好大一声巨响,外头皎湖又是一场风波。
明田淡定的动了动自己伸出去踢人的右腿,撩起袍摆收了回来,他再看屋内其余几个富家公子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明田淡淡道:“刚刚那位小兄弟急着去见玲珑姑娘,少爷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这点小事还是做得到的,你们谁还想也去见见那貌若天仙的玲珑姑娘?”
“你好大的胆子!那可是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当即有人反应过来痛骂道。
“哟,还是个宗室呐?”明田轻啧一声,眉眼间竟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追星捧人,啧,少爷我帮清河郡王管教管教,让这个小王爷进皎湖醒醒脑子,想来王爷也不会多加责怪于我的。”
“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啊!你别过来!周明田你要干什么!”明田伸手一拧,将人驾到了窗边,随即轻轻一推。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啦!周明田杀人啦!”
“丞相儿子杀人啦!”有人匍匐于地,竟是忍不住失*禁了。
随着明田面上带笑的朝几人走过去,随后一只手一个的将人扔出窗外的时候,屋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屋里头的几个公子哥儿想出去,外头的一干家丁们想进来,但奈何明田趁着他们不备一把锁住了,随后三拳两脚,群攻一波,紧接着逐个击破,竟也将几个未曾见血的富家公子唬的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等到明田把桌上的绿豆糕塞了一把进紫袍青年的嘴,顺手提着他的衣领子拽着他扔出窗外的时候,“嘭”的一声巨响,走廊上的一干人等终于将房门给撞开了。
十多个缁衣家丁蜂拥而入,看着空荡荡的只有明田一人的房内都不禁傻了眼,随后听着窗边传来自家少爷的惊恐喊叫声,脚下蠢蠢欲动的想要冲上来,却身形僵硬,一个一个的,看着风姿绰约、仍旧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的明田,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明田轻轻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些许灰尘,抬腿往外走,看也未看那些家丁一眼。
来福一声痛哭哀嚎,“哇”的跪伏于地,一把抱住明田的小腿,高呼出声:“少爷啊!少爷!”
明田的耳朵被来福突如其来的高音飙的有些刺痛,语气颇有些嫌弃道:“行了行了,少爷我活得好好的,还没死呢。”
侧身,对着身后一干缁衣家丁吩咐道:“哦,对了,你们要找各家的少爷,去外头皎湖找吧,估计再等一会儿就——”
“再等一会儿就如何了?二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天子脚下也敢如此草菅人命!父亲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学到狗……哪里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走廊上传来。
明田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走廊外的一群人,当看到人群中的周明锦时,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周明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早不遇到,晚不碰见,偏生明田将一干少爷公子扔进湖里后再出来“定罪”。前后一串,很容易就能发现推波助澜之人的手脚,可巧,明田正想着要怎么对付那所谓的幕后人,周明锦自己就沉不住气蹦出来了。
不知怎的,周明锦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过这里人多,再加上周围同僚也都在此,他急着彰显一个大哥的风范气度,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明田对着他笑的意味,反而继续道:“老二!你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时候你竟还能笑出来?”
明田没有理会在外面诸人面前蹦跶的正欢快的周明锦,只面无表情的略过他,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他身后的一群人一眼,那群人看着倒有个眼熟的,不巧,正是周敬。
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他在红楼倚翠一连带了三四日了,往常没什么大事情,但是今天却是玲珑姑娘出事,又碰见周敬周明锦父子俩的。而且显然,两人还都不知道对方今天会来这个地方……
明田看了一眼想要冲上来又不敢冲上来的一干家丁,继续道:“去皎湖边,说不定你们家的少爷已经被人救上来了。”
“唉哟喂,这里可怎么聚了这么多人啊?呀,这不是周大少爷吗?您也来找周二少爷?”吴妈妈扭着腰杆走了过来,带进来一股香味。她看明田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一样发光,扑上来想扒拉着明田的衣袖,被他侧身躲开了。
吴妈妈也不恼,反而一脸笑意:“周二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可别生气,都是底下那群传话的人传的,明明您做了件好事,倒叫人传的名声都黑成了乌鸦。周二少爷您息息怒,今日您的一干花费,都记在妈妈我的头上了……”
吴妈妈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在许多人还在为流言蜚语赶着找明田的麻烦的时候,她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玲珑,反而是听了楼里人说的有人来找明田麻烦的话,赶忙跑过来救场。毕竟今天楼里贵人不少,周敬在此,周明锦在此,明田也是个常客,她急着过来安抚财神爷呐!
有吴妈妈在场,即便周明锦还想再说些什么,也只能被明田一句“听风就是雨的,大哥这番性子怎堪为官”给堵了回去,满脸郁郁,终不得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田满脸笑意,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救了玲珑姑娘一命,误会被人澄清了,周遭虽然还是有些人对明田愤懑,但到底没有再拿这件事做文章的了,反而有不少风*流才子亦或是拜倒在玲珑姑娘石榴裙下的一干人上前道谢。明田也是此时才知晓玲珑姑娘的魅力超群,除了方才着朱砂紫袍的甚么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一干人等,长廊外聚集的大半人马竟都为此而来。
还剩下的小半人马,却是为了清河郡王的小王爷还有紫袍青年那一干被明田扔下楼的人而来的了。
“周明田!你简直是欺人太甚!魏少爷和小王爷哪里招惹了你,你竟是这般对他们,分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有人嚷嚷道。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周明田你居然丧心病狂的害死了几位少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吗!”
“莫不是他还仗着周丞相的势力,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明锦兄为人光风霁月,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无视乾坤律法的弟弟……”
“是啊,唉,要是老夫儿子是这般德行,我早就家法处置了,这也就是周丞相纵容的后果。”
这帮子来红楼倚翠的富家少爷乃至朝廷官员们,圣贤书读的太多,上敢怼惠帝赚口碑,下能肉黎民丰腰包,个个将不要脸修炼到了极致,骂一下区区丞相之子,章口就莱,肚子里的话吐出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明田: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田嘴角微微抽搐,深深地看着几个人群中叫嚣的厉害的,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末了,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嘴里还“啧啧”了两声。
众人见他这幅泼皮态度,便是三分火气也被激成了八分,就连周明锦,心下也暗暗生出几许窃喜来。
“二弟啊。”周明锦刚刚开了一个口子,明田就摆手扭头,一副拒绝与他交谈的模样,转头唤道:“来福,拿了东西我们走。”
他竟是一点想要和周明锦搭话的意思也没有。
众人见他要走,虽忌惮着明田方才将人扔下去的举动不敢轻举妄动,但此时人多,胆子也壮了些,聚拢了过来,都板着一张脸,显然是要拦住他。但没料想,当先的两三个人,被明田一胳膊横扫过去,三人都觉力大无穷,脚下连续后退了三五步,硬生生地被明田挤出一条道来,让他气势颇为嚣张的从众人身前走过。当路过周明锦时,明田还特意停下来打量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轻声叹了一句“雕虫小技”,仅二人听得清,遂走。
沿着长廊走了几步,众人才看清明田走的方向,一盆半人高的景松边,正站了几个气度非凡的人,当首一个锦衣华袍的中年人,气质温和,稍显文弱,瞧着有些陌生,但他身边的那清隽身影,不是当朝丞相周敬又是谁。
众人这才明了,方才诸人对周明田的一举一动,都被丞相周敬看了个一清二楚,顿时不少人两颊微烫,踌躇不前,就连周明锦,当即面色也一变,随即快步上前,口中直唤着“爹”。
明田却是站周敬几人身前,神色微和,唇角带笑,但是他看的却不是面目沉沉似有所悟的周敬,而是周敬身侧的那中年人。
随即,明田微微一笑。
周敬问道:“老二,你不是在书院读书么?怎的到这地方作甚?”
明田侧身看了一下身后诸人,回身道:“我看今日休沐日,不光是不少学子来捧场,也有不少朝中人来,丞相大人怎就偏偏只看我读不读书呢?”
“说的甚么混账话!我是你老子,我不管你读书与否,管你到这些地方来寻花问柳与否,谁还有资格管你?”周敬狂言道,许是被逼急了,连“老子”这样的话也是脱口而出了。
明田又笑,指了身后快步走来的周明锦:“那他呢?你怎的不管他读不读书?”
“等你什么时候成家立业了,我这做父亲的,也就管不动你了。”周敬叹道,惹得身侧的那锦衣华袍的中年人连看了明田和周明锦几眼。
明田嘴角微勾,并不做声,听着身后周明锦的三言两语又将方才那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一干人等落水的事情捅了个干干净净,只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明锦一眼。
周敬压抑了怒气道:“你当真如此?”
明田道:“若我不动手,怕是您丞相大人今日就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了。可我动了手,顶多不过让他们在水里待一会儿罢了,这时候皎湖上人正多呢!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再严重点,也不过是深秋水凉,到时候可能会感染风寒,但这事也不能全然怪我,只能说他们好好的壮年小伙子,寻花问柳太甚,亏空了身子,没有精气神,所以才会感染风寒。这般看来,我这事还真是做对了!要不然您这唯一的一个嫡子翘辫子了,您老气血攻心之下,万一就倚仗权势做了什么大事……”
明田似笑非笑的看一旁笑的温和的斯文秀气的中年男人,继续道:“到时候,一个不慎不说是朝野风波,乃至举国动荡,轻则也会惹得整个都城一片腥风血雨,再不济,这惹得众多文人骚客乃至朝廷大臣流连忘返的红楼倚翠,怕也是讨不得一个好。这般算来,难道不是以我一人之力,挽救众多人之欢乐么?”
周明锦听罢,怒道:“一派胡言乱语!二弟,你这些歪理邪说都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明田白了他一眼:“我方才说了这么多,你就只听了最后一句话么?唉!周家有你这么个子嗣,怕是不没落也难以为继了。”
“你!”周明锦被气得满目赤红,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敬招手止住了。
周明锦没听出来,周敬却是将明田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不由自主地看了身侧人一眼。虽则是乔装打扮一番的,但是知道他身侧人是惠帝的除了此时跟在惠帝另一侧的太监和他以外就没旁人了,就连上朝面圣过的周明锦还有前头一干朝廷官员都没有认出来惠帝的身份,从未见过惠帝的明田,又是如何判断出他的身份,甚至还能说出那般诛心之言?
一朝丞相,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若当真如明田所说,因为丧子之痛就引得朝野动荡,那周敬宦海沉浮数十载,此时也不用做天子近臣了,直接回青山书院教书便是了。
细细一思索,饶是老奸巨猾的周敬,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地看身侧那中年人。
惠帝却未出声,看明田的目光带着笑意:“你方才被人那般误解,心里就没有甚么委屈么?”
谁料,惠帝却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明田直视着惠帝,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柔和,俊秀甚至尚且带着些稚嫩的脸庞上显出几许少年恣意和狂妄本色来:“我周明田,哪日不曾未被诸人误解过?若要为了这等小事就委屈,怕我岂不是要委屈到东海去了?”
他一说这番话,显得有几分失魂落魄来,倒让众人都不免心下生愧了,谁料明田下一句就是:“所以我这辈子,提倡有仇当场就报了!他们敢来质问我,就要承受好我以牙还牙的准备!”说罢,明田也不管身后诸多人诸多事,随后拉了来福的衣领子,就直直地下楼远去了。
诸人都是一愣,唯独惠帝却是看身侧的周敬直笑:“存亮,没想到你这么个谨慎的性子,家里竟然还能出这么一个狂人来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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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田不过在红楼倚翠逍遥了两三日,就碰到了一干闹腾人和闹腾事,让他觉得烦不胜扰,耽误了许多读书的功夫,再加上他心痒难耐,从许穆青那儿拿的书也翻完了,索性找了些友人,打马游猎,骑着红马,牵着黑狗,扛着长弓就到城郊游猎了五六日,直打了一头猛虎三头野猪,到了九月末,才又回了书院。
明田一连七*八日不在书院,旷的课还大半是蔡夫子的,蔡夫子何其秉性,自是看不惯他这般惫懒浮华,大好青春年岁不读书尽数玩乐的人,遂往山长戚阳先生处告状。
蔡夫子简直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戚阳先生面前诉说明田的种种不是了,不敬师长,旷课不考,外出不归,桩桩件件,换了个人只怕就要被书院的夫子学生们群起而攻之,然后赶出书院了。
当然,明田现在的这情况,也离被赶出书院不远了。
戚阳先生年近天命,细长美须,容长脸,瘦削身材,气质清隽冷淡,他的女儿戚华庭就有着一双和他一般灵动的眼,宛若天边星辰,恰似谷中虹桥。面对夫子的一干哭诉,戚阳先生倒不怎么气愤,反而出声安慰蔡夫子,又慢条斯理的煮茶熏香,特特呈给蔡夫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看着蔡夫子的情绪被香茶安抚了些许,戚阳先生敛着胡须,垂眸,似在细细思索着什么。蔡夫子觉得也许是在考量周敬这个丞相的权位和周明田所带来的影响两者之间的收支平衡。
半晌,蔡夫子只听得戚阳先生轻声道:“子昂说的有理。这样吧,若是这月周家明田的应试没能合格,只管让他家去是也。”
青山书院每月皆有应试,但不管是明田还是周明田,都没有参加过。大概是因为知道,参加了也是吊车尾的名次,索性不参与考核,只管当是在青山书院这里挂个名号就能假装自己还在求学顺便出外游乐。
但是如今,戚阳先生和蔡夫子是打算连这个挂名号的机会也不给明田了。
戚阳先生何许人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青山书院的话怕是比惠帝的金口玉言还要让人信服的。
蔡夫子当即觉得心念通达,浑身舒畅,整个人好似吃了返老还童药一般,年轻了二十来岁了。起身离开时,他竟觉得两腿轻飘飘的,整个人如坠云端了。蔡夫子觉得,应该把这个算得上普天同庆的消息传给整个书院,让所有的夫子学子们都知晓他们书院的大毒瘤周明田要滚蛋了。
青山书院景色优美,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缺,他沿着抄手走廊向南而行,一路走来,心情爽快,连带着看秋日落叶百花凋零也有几分诗情画意了,等出了云海斋,就到了外院。正这时,蔡夫子突然看见前头庭院里几个眼熟的小姑娘在低声说话,他眼神好,一眼认出当中那个身段窈窕、气质不凡,不过十六七岁的一个少女,正是戚阳先生的爱女戚华庭是也。
戚阳先生虽书读的多,却不是个迂腐之人,女儿也当做学子养,虽然没到让戚华庭和外头一干学子们同室读书的地步,但也是亲自教导,等闲时的诗会辩赛,也让女儿旁听,可堪称是一个颇为开放的封建大家长了。再加上戚华庭自幼聪颖伶俐,有几分戚阳先生的真传,书院的夫子们就没有不喜欢这个小辈的,连带着戚华庭的才名美誉传遍书院,有不少学子倾慕她。
见了前头的是戚华庭,本来心下就爽歪歪的蔡夫子,更觉今日出门办事是看了黄历,事事顺心了。他向前走,与戚华庭一干人等打招呼,几个小姑娘都笑着向他行礼,一问,才知晓她们本来是在这边放纸鸢的,可无赖风大,线断了,纸鸢被挂在了云海斋外的一棵参天银杏树上了。
蔡夫子闻言仰头,果真看见庭院外一参天银杏树上,蔚蓝的天,金黄的叶,十分的光彩动人,就连树上挂着的五彩鸾凤纸鸢也栩栩如生,似要活过来了一般。
蔡夫子当即道:“这有何事?华庭你且叫院内下人用竹竿打下来便是。”他刚说了这一句,眼角斜光突然看见几片灰青色,一扭头,果真看见一墙之隔的云海斋外,仅隔着一方木门的外头,站着五六个青袍的学子,正悄悄地偷看着。
这些年轻的学子,偷偷跑过来是看谁的,蔡夫子看了一眼眼前神情淡定、丝毫不显羞怯之意,反而落落大方的戚华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他与戚阳先生交好,也视戚华庭为己女,戚华庭优秀惹得诸多学子倾慕,他心下也是自傲的很,但他到底比戚阳先生迂腐些,还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尤是不喜学子们有事无事的就来云海斋找各种借口和戚华庭偶遇。
今天这场戏码,他往日里见的多了,只往日里碰到,他多半要快步走出去,疾言训斥几番,然后小惩大诫一番,让这些犯了相思病的学子们回去好好地头悬念的念书,但今日,一想到周明田这月就要被赶出青山书院了,他心情大好,也不和这些学子计较。
蔡夫子索性招手,跨上台阶,在门旁看外头因他而来一哄而散的诸多学子,忙叫住了这几人,只他们年轻,腿脚利索跑的更快,蔡夫子一露面,就只看见抱着一摞书从长廊外走来的许穆青。
见识许穆青,蔡夫子一乐,忙唤他前来,道:“穆青,你来的正好。华庭她们的纸鸢落在树上了,你想个法子弄下来交还她。”
没错,蔡夫子就是这么双标。是别的学子,他要教训几句,是许穆青,他知晓戚阳先生的心意,自己也觉得这孩子才貌双全,配的上他当女儿看的戚华庭,使唤起他给两人创造空间那是一点都不觉得有悖礼数的。要是换了明田……只怕不用等什么考试,当即就要被五花大绑赶出青山书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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