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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弥吓得直接从位置上跳了起来,瞪着眼望向书橱的方向,伸手指过去:“谁,谁在那里?”

李世民从书橱后面走出来,双手扶着腰,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小嘉弥,你这理由编的,有点草率啊。”

“……”他怎么在这儿?!

嘉弥一张脸蹭的红了,又囧又羞,回头瞪向长孙无忌。

哪有这么坑自己妹妹的?!

长孙无忌讪笑两下,甚是无辜:“你不是也没问我屋里有没有旁人?”

嘉弥对着他的案腿踹了一脚,感觉到李世民的注视,她低着头,没敢看他。

嘉弥正尴尬着,外面下人传话,说薛收和薛婉茹兄妹方才来探望长孙晟,这会儿往这边来了。

传话的人刚离开,薛收和薛婉茹兄妹两个已经到了门口,见书房门敞开着,便直接进入。

瞧见薛婉茹,嘉弥很高兴,把刚刚的事抛诸一边,笑着起身相迎,另一边长孙无忌与薛收和李世民互相引荐。

李世民年纪虽幼,却从容不迫,很善交谈,对着薛收拱手道:“长雏薛收、鹜鷟薛德音、鹓雏薛元敬并称河东三凤,薛郎君十二岁便能属文撰赋,文章独树一帜,笔下生辉,长雏之名世民早有耳闻,不想今日有幸相识。”

“虚名而已,让二公子见笑。”薛收笑着拱手寒暄。

“家父虽有公爵在身,但我从不拘这些世俗礼节,相交即是友,伯褒兄与辅机兄一样,唤我二郎就好。”

薛收望一眼李世民手里的书,有些意外:“二郎也看《尉缭子》?”

李世民合了书,笑道:“前些日子刚好读过,今日在辅机兄的书架上瞧见,便拿来翻阅。此书在战略上反对消极防御,主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权谋制胜之道,令人获益匪浅。然而,里面有些言论又颇显暴戾本性,大肆提倡酷刑治国,实乃残暴不仁,我却不敢苟同……”

少年侃侃而谈,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声音清朗,室内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嘉弥本与薛婉茹言笑,也不觉侧目朝这边看来,静静聆听。

薛收听完很是赞同:“世民此言,正是道出了我的心声。此书有可取之处,亦有不可取之处,单看读书之人如何取之去之。”

长孙无忌笑着接过李世民手里的书卷,道:“《尉缭子》主张酷刑暴/政,然著书之人尉缭却是个推行仁义之人,你们说二者岂不自相矛盾?尉缭此人,实则很有意思。”

三人谈得热闹,嘉弥也凝神听着,并不做声。

薛婉茹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突然指着墙上的字:“咦,那不是我阿耶的诗吗,怎么还挂墙上了?”

众人闻声而望,果真见墙上悬着一幅字,字迹隽秀中又显稚嫩青涩,明显腕力不足。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正是薛收之父,薛道衡名句。

李世民看了一会儿,问长孙无忌:“辅机兄,我记得先前你跟我讨要徐邈画作,不是挂在此处吗,如今怎么换掉了?”

“可是三国时曹魏重臣徐邈,徐景山?”薛收问。

李世民点头:“此人工于丹青,所画水獭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可以假乱真。我也是偶然所得,有次辅机下棋赢了我,跟我讨要,我便给了。”

“画呢?”李世民问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向嘉弥。

嘉弥抿了抿唇,言语平静:“阿兄觉得我的字好看,偏要把这幅画取下来,挂我的字上去,故而那画便暂时放我房里了。”

“……”长孙无忌听着自家妹妹这番言论,嘴角抽了两下。

李世民看一眼长孙无忌的表情,笑望向上面的字,赞道:“你这字,确实不错,比徐邈的画挂上去好看。”

“不如这样吧,”他说着,突然出主意道,“你再写一份,我也拿回去挂墙上,算是你拿我那副画的交换,如何?”

嘉弥微怔,旋即反驳:“我没拿你的画,是我阿兄硬塞给我的。”

长孙无忌:“……”原来我这么上赶着,我还一点都不知道。

嘉弥又道:“何况,你既然赠给我阿兄,就是我阿兄的画了,即便我真拿了,也是拿我阿兄的。”

李世民:“……”

语罢,长孙嘉弥不给他们俩反驳的机会,扯着薛婉茹的手跑出院子。

薛婉茹想着方才的事,有些好奇:“什么画呀,你一幅怕被李二郎君抢回去的模样?”她与嘉弥自幼相识,太知道她的小心思了。

嘉弥小声道:“是水獭,徐景山真迹,我带你去看。”她惦记阿兄那幅画很久了,若非上次父亲做主,她还讨不到呢。

她兴致勃勃带薛婉茹去自己房里,指着墙上那副画给她瞧:“你瞧,是不是很传神?”

画上是一副山水图,潺潺流水间,一只水獭趴在河边的木桩上,正缩起脖颈,伸出前爪挠着痒痒,小眼微眯,下巴轻抬,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薛婉茹欣赏半天,回神笑道:“果然好画,难怪你今日这般护着,都不像你了。”

姊妹二人又盯着画品酌半晌,见外面阳光明媚,嘉弥便拉她去桃园赏玩。

嘉弥出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也算有缘,长大后便对桃花极为钟爱,父亲便为她种了这片桃园,桃园不大,但每一株桃花都是极尽所能挑最好的品种,是以桃花盛开之时,称得上绮丽美景。

前阵子桃园出了蛇,长孙晟命人仔细翻找各个角落,确定没有蛇出没了,才许她过来。

彼时未至晌午,暖暖的太阳高挂东南,炫着五彩斑斓,为桃园平添几分明媚,偶有春风拂过,花瓣纷扬而落,送来雅香馥郁,和着阳光的味道沁入鼻端,又暖又香甜。

蝴蝶盘旋萦绕在枝头,翩然共舞,蜜蜂忙着采取花蜜,枝头偶有莺啼阵阵,翠鸟争鸣。

薛婉茹来了兴致,让人拿笔墨纸砚在石桌前提笔作画,勾勒繁花盛开之景,嘉弥托腮围在她身旁看着,只觉她画功越发精进几分,很有意境。

瞧了一会儿,她忽而兴致勃勃:“你这画得题词才更显饱满,不如,我来帮你想两句吧。”

语毕,她拿了支笔在一旁冥思苦想,试着写了几个字,又觉得不满意,将纸团成团扔在地上,继续琢磨。

连着扔了几张纸,她打量桃园景象,忽而来了感觉,很是流畅地写下两句,之后垂眸欣赏,颇有几分自得:“婉茹,你觉得我这两句给你这话题词,如何?”

薛婉茹停了笔,正要去看,嘉弥跟前的那张宣纸被另一只手拿了起来。

两姐妹顺势而望,便见长孙无忌、薛收和李世民三人不知何时也来了桃园,这会儿她好容易想好的题词,正落入李世民之手。

他目光扫过纸上的隽秀字迹,朗声念道:“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你写的?”李世民扫一眼桃园盛景,看向她时,凤目微挑,眸中似有赞誉。

好半晌想了这么两句诗,这会儿竟被人瞧了去,嘉弥有些不好意思,情急之下伸手欲夺回来,却被李世民抬手躲开,笑道:“画上题词只有两句怎么行,至少也得四句。不如你再想两句,我看看如何?”

嘉弥抿唇,有些为难。

这两句都让她绞尽脑汁了,哪里还能再想得出来?

见她迟疑,李世民眼底含笑。她年纪还小,能写出这么两句已是不易,若真能轻而易举再写两句出来,倒真成神童了。

他出言安慰道:“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这两句也很好,方才你还欠我一幅字,便拿这个相抵好了。”

嘉弥想起他方才说让自己写几个字,给他拿回家挂墙上的事,垂眸道:“我,我没答应你!”

李世民笑了笑,还未说话,外面唐国公府的小厮过来,向他禀报:“二郎君,大郎君和四郎君从陇西老家来了洛阳,唐公让您回府。”

李世民应了声,对着长孙无忌和薛收拱手道:“几个月后是家母寿辰,父亲计划在洛阳过寿,不想大哥和四弟竟早早赶来了,我先回府,咱们改日再叙。”

他言罢,和李安主仆两个火急火燎地走了。

等到人消失在桃园,嘉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字被他拿走了。

嘉弥:“……”

——

李世民似乎近日忙着在家与亲人团聚,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嘉弥都未曾再在长孙府见过他,阿兄每日念书学武,练习骑射,也很少与他一处。

少了李世民时不时的调侃玩笑,嘉弥在长孙府的生活平淡宁静,白天读书练字,跟着阿兄学习骑射,晚上陪阿耶阿娘说话,偶尔薛婉茹过来陪她谈心玩笑,倒也不显得无聊。

转眼间由春入夏,盛夏之后便是初秋。

这日嘉弥陪阿耶阿娘用过早膳,正要回房温书,高伊唤住她,轻声道:“前阵子阿娘让人给你新做了身襦裙,现今已经完工,嘉弥试试看是否合身。”

嘉弥有些诧异:“不是才做过新衣裳吗,怎么又做了襦裙?”

高伊笑道:“嘉弥已经许久没出去过了,过些时日是唐国公夫人四十寿诞,唐国公府大摆宴席,届时你随阿娘同去,自然得穿得漂漂亮亮的。”

嘉弥听闻微微怔愣,甚是不解:“阿娘平日不喜热闹,深居简出,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这回唐国公夫人相邀,你怎么肯去了?”

高伊吩咐秋媪去拿衣服,又对着女儿莞尔浅笑:“唐国公夫人四十寿诞,又多次诚心相邀,咱们不去岂不显得不合礼数?”

见秋媪拿了衣裙过来,高伊道:“这衣服你回去试试,若是合身,唐国公夫人寿宴那日,便穿这套吧。”

嘉弥颔首应诺,让婢女从秋媪手中接过衣裙,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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