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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翼等三人直把玉旒云和石梦泉“押”出了山门,又监视着他们上马,丝毫也不给二人中途回头的机会。玉、石二人知他们武功高强不便与其硬碰,只有老老实实地朝临渊城方向走了一段,甚至,因忌讳那内功高强者可以听到极远处的声音,也不敢就商议对策,直到走出了一里多地,这才喘了口气。玉旒云也恼火地骂了一句:“南方怎么有这么多江湖高手?”
这句话抱怨的成分居多,如果是询问,就多余了——南方千年文化源远流长,自然是文学、武功都研究得登峰造极;而在北国,牧民出身的百姓虽然剽悍,却对打斗之道懵懂无知,那些身手敏捷又有力气的人多愿意被选作禁军,光宗耀祖,自立门派开馆课徒却不在其考虑之范围;所以,在北方江湖豪侠几乎是绝迹的。
如果能收服那个神秘的瞎老人,玉旒云想,让他训练禁军,或者组建一支专门的队伍来对付南方的武林匹夫,不知多久才可见成效?
石梦泉回头望了望,见黄昏的树林安静得仿佛一幅画,并没有人行走其间的迹象,他推测苍翼等人不曾跟踪而来,才道:“要说高手,这几个人比楚国的那些都厉害得多,难怪一国太后在此出家,却连皇宫卫队也不见。”
玉旒云哼了一声:“这个孝文太后果然老辣。用卫队既显眼又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自然是找这些武林高手贴身保护得好。”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西瑶全国上下不是都信佛么?如此多的善男信女,孝文太后又是个贤德妇人,西瑶跟别的国家也没有仇怨,用这些武林高手日夜守护,岂不有些浪费?”
本来武德帝是个孝子,找最好的护卫来保护母亲是情理之中的。石梦泉听玉旒云特特地提出来议论,就知她另有怀疑:“你是说老太后原有野心,和朝中大臣也可能有不和,所以怕人加害自己?”
玉旒云点点头又摇摇头:“谁知道?这老妖婆实在是厉害。如果是旁人,咱们捉住了把柄也许可以要挟他为咱们办事,但是这个老妖婆,若是咱们找出她什么不愿人知的秘密,恐怕她会想方设法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石梦泉愣了愣:他还没把孝文太后想得如此可怕。不过他知道,玉旒云总是把对手往坏里想。于是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于是一边想着下一步的行动一边默默地走了一程,见到迎面走来一个尼姑和一个樵夫。渐近时,便看清那尼姑的面目,可谓丑陋异常:左半边脸几乎完全被一快鲜红的胎记所覆盖,而右半边脸上又布满了雀斑,一双眼睛原本生得灵活无比,但配在这样的脸上只愈发显得丑怪。可这尼姑却不见一点自卑之气,反而笑得开心,仿佛正同那樵夫抛媚眼。只听她说道:“你这死没良心的,这一点便宜的胭脂就想打发我,门儿都没有。”
樵夫涎皮赖脸地同她嘻哈:“这可不便宜,这是楚国来的,稀罕着呢!”
丑尼姑道:“楚国来的?就算是这样吧,但你只买了这么一丁点儿,够人家搽几次?”
樵夫笑道:“别人就只能搽几次,不过你就可以搽十几次啦!”言下之意,丑尼姑本来半边脸就是红的,可以省下不少胭脂。
丑尼姑居然也不生气:“你倒会精打细算,真正过起日子来不晓得如何。”
樵夫道:“你跟我过一过不就知道?”说时,用肩膀碰了碰尼姑的身子,甚是暧昧。
丑尼姑啐了他一口:“没正形的,有人来了,叫人家看见!”
樵夫抬眼瞥了玉、石二人一眼,道:“怕什么?脸生得很,既不是慈济庵的人,也不是萱懿山庄的人,看了也是白看!”说这话时,竟然空出一只挑担的手来,揽着尼姑的腰要去亲嘴。
玉、石二人其实早就扭过了脸去“非礼勿视”,但听到“慈济庵”和“萱懿山庄”,心中都是一动:这尼姑是慈济庵的!两人互望了一眼:若是扮成丑尼姑和樵夫混回山上去,岂不便宜?就不知这两个人是不是也身怀武功?
于是就不动声色,两下里擦肩而过。只听樵夫埋怨丑尼姑道:“你今天怎么出来得这么迟?害我等得脖子都直了。”
丑尼姑道:“太子殿下突然跑了来找太后娘娘,一招呼就耽误了。”
樵夫道:“招呼太子还轮到你?我看你定是发了花花心事,指望见到太子就能跟着进宫去做太子妃了吧?”
丑尼姑瞪了他一眼,啐道:“好哇,你竟如此污蔑我!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谁不想见一见的?就见一见也犯你的忌讳了?我向日在你身上的心算是白用了。你以后都别再来找我!”说着,狠狠在樵夫的脚上一踏,佯做发怒,径自朝前跑。
樵夫大概久也不沾腥,对这丑尼姑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见她生气,立刻丢下担子追赶,口里“心肝”“肉肉”叫个不歇。玉、石二人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见这一男一女动作笨拙,估计多半只是普通人,这时再不出手,就要丧失大好机会。两人于是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反身朝后扑去。石梦泉一掌切在樵夫的后颈上,这汉子哼也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玉旒云则是用手肘撞在了丑尼姑的后心,这女人也顷刻软倒。两人不禁心下大喜: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玉旒云拖着丑尼姑,石梦泉拽着樵夫,各自去乔装打扮。不时,已扮就。石梦泉抹了满面尘土,尽是烟火之色,虽然细看之下还掩不住清俊,但已足够掩人耳目。而玉旒云则半边脸血红,另半边脸麻麻点点,连石梦泉都被吓了一跳:“大人,你怎么……”
玉旒云颇为得意:“不是你给你的相好买了楚国的胭脂么?正好派上用场。”
石梦泉指着那雀斑道:“这又是……”
玉旒云得意地一笑:“这尼姑显然是成天就想着会相好,出门都带着画眉的炭条。”
石梦泉才也明白。事不宜迟,他挑起了樵夫的担子,两人快步往慈济庵走。
一路上没有遇到阻挡,也未看见林中的山民,回到了庵堂门口,才见到苍翼等人。苍翼正在指点白翎武功,但实际还是在和玄衣斗气。他一边演练一边道:“怎样,师侄,我比那尼姑可厉害得多了吧?”白翎和朱卉想是早就习以为常,故尔只是笑,并不答腔。玉、石二人从正门经过,又绕到后面寻找柴米进出的小门,这三大高手竟然全没发觉。
在小门上敲了几下,便有人来应。石梦泉哑着嗓子学那樵夫的声音回答了,就有一个中年尼姑来给他们开了门。尼姑面上尽是厌恶之色:“快去放好了柴就走,要做什么丑事,不要叫我看到!”说完调头便走。
原来丑尼姑和樵夫的奸情已经尽人皆知了。在玉、石二人,这不啻又是一个大好机会。他们走到柴房,柴房里的尼姑们就纷纷回避,走到厨房,厨房里的尼姑们也全都躲开。眼见着天慢慢黑了下来,正是隐藏形迹的好时机。两人就是混着墙根儿悄悄摸索,不多时,就听到一间房里有段青锋的声音:“祖母,孙儿错了。”玉、石二人大喜,就躲在窗口的一株桂花树下,屏息细听。
只听孝文太后冷冷道:“你这是认错么?老太婆我可不敢当。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祖母了吧?”
段青锋默然不答。
孝文太后继续冷冷道:“也难怪。你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吧?那可不是翅膀硬了,该自己飞了么?我老太婆的话自然是当成了耳旁风。”
段青锋“扑通”跪下:“孙儿真是知错了。”
“你知错了?”孝文太后道,“那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孙儿错在不该自作主张。”段青锋道,“不该到楚国去引他们也来议盟。”
哎?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听这意思,莫非孝文太后的本意是只和樾国结盟的?那这岂不是对他们大大的有利?
听孝文太后道:“这是错吗?如果是错,你为什么要去做?”
段青锋答不上来,愣着。
孝文太后道:“你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如果明知道是错的都还要去做,那岂不就是我教养的失败?”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要你像那班奴才似的,动不动就跪地认错,我要你好好把这事的前后跟我说一回,究竟你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要到楚国去找程亦风?”
段青锋似乎有些疑惑,先抬头望了祖母一眼,才道:“孙儿只是想,楚、樾是死敌,如果让他们知道彼此都想和我西瑶结盟,一定会相互竞争,则我国就可得到较优厚的结盟条件。”
这是常理,玉、石二人早就料到。孝文太后也不例外:“这考虑得很对,你也照着计划把楚、樾两国使节都引到临渊来了,正好可以漫天要价——你现在说自己错了,何错之有?”
段青锋怔了怔,不知怎么回答。
孝文太后摇头叹息:“整天说自己‘错了’,却其实连错在哪里都说不出来,下次还不是一样要犯错。那认错还有什么用?”
“孙儿错在不该引了公孙天成这个狡猾的家伙来到临渊。”段青锋急着要应答,也顾不上说出来的话究竟合不合道理——他自去楚国叫人来结盟,谁能料到来的人是狡猾还是愚笨呢?再说了,如果楚国派个愚笨的人来结盟,那才不合常理。
孝文太后长叹:“罢了,你想不出错来就不要胡说。我来指给你看,若是我说的有道理,你就记住了,以后不要再犯,若是我说的没道理,你尽可以提出来。我这里不是一言堂,为的是你将来好,你晓得不?”
段青锋自然点头称是。
孝文太后就道:“楚、樾之争由来已久,从开始到现在,孰消孰长,你总看得出来。”
自然是楚国越来越弱,而我樾国越来越强,玉旒云想。
孝文太后道:“就这形式看来,如果我西瑶不插手,樾国总有一天会灭了楚国的。换言之,我国若是介入,能改变局势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和楚国联手消灭樾人。”
玉旒云不禁一惊:怎么说着又好像偏向楚国那一边了?
段青锋似乎也是不解:“祖母,要这样说,樾国根本就不需要和我国结盟,为何祖母要派孙儿前往?”
孝文太后道:“樾国当然是不需要。但是以我国之力和楚人联合能够和樾国相抗衡吗?”
还没有看过西瑶的军队,玉旒云估计不出。
段青锋道:“战场上的事谁也不能打保票,就像大青河之战,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大青河之战?”孝文太后淡淡道,“其实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了,否则我怎么会一早就让你出发到樾国去?若叫你去碰上一个志得意满的玉旒云,她会乖乖地钻你的套子,千里迢迢来临渊找你么?”
此言一出,玉、石二人和段青锋都是一惊。段青锋道:“为什么?”
孝文太后道:“楚人在落雁谷本来是一败涂地,不过他们的将领会做文章,把这一战吹嘘得虽败犹胜,更捧出了程亦风‘书生军神’‘民族英雄’,他一挂帅,好比楚国皇帝御驾亲征,楚军的士气自然高涨。那些曾经参加过落雁谷之战的士兵,把程亦风当了救命恩人,其他的士卒,也都听说此人佣兵如何神妙,跟着他就能保住性命、能打胜仗,所以只要是程亦风发出的命令——甚至是以他的名义所发出的命令,楚军上下言听计从。楚人自然上下一心。再者,在楚国的地界打仗,楚人熟悉地势和气候,粮草供给充足,又占了便宜。”她顿了顿,继续道:“相比之下,玉旈云虽然在落雁谷以少胜多,她个人来讲是一项武功。但是樾军却折损了赵临川这员猛将,赵临川的部众也几乎全军覆没。故而,落雁谷战役于樾军,可谓虽胜犹败。樾军之前横扫北方,本来气势正高,却得了如此一个鸡肋结局,怎不似兴头上被泼了冷水?将士正是情绪低落之时,玉旒云又兴大青河之战。虽然她外放以来战无不胜,比程亦风更当得起‘军神’之名,然而她在朝廷上下军队内外结怨甚多。她的亲兵也许对她俯首帖耳,但其他的将军和他们的手下就难说了。她倒是虑到了这一条,所以出兵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嫡系部队和收编来的赵临川的手下。我估量,她是打算先以闪电战取得初步的胜利,再吸引驻扎在附近的樾国其他将领前来支援。她这样,不是明摆着给了那些与她不和的将领作壁上观的机会?若是她一切顺利,这些将领自然来分一杯羹,若是她遇到阻滞,这些人还怕不来落井下石?她如此安排,到了前线还能不凶多吉少么?”
她说到这里,玉旒云不禁心中一凛:大青河之战她打算借用刘子飞和吕异的兵力,这事樾国国内很少有人知道。她自己事后并不曾向兵部回报,乃是因为她跟刘、吕二人素来不和,不想让他们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刘子飞和吕异也没有多提,因为大青河战败和他们拒绝支援多少有些关联,他们不想背负责任。是以这事知情者甚少,很多人还以为玉旈云是因为年少气盛,打算再次成就落雁谷以少胜多的神话才惨遭失败的。今孝文太后竟然一下就猜到是求援失败,实在厉害。
孝文太后又道:“此外,玉旒云异地作战,她对楚国的山川地形究竟了解多少?从悬崖峭壁上架桥通过,的确是出其不意,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发展,樾军自然可以大获全胜。然而一旦此计其中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她还有备用之计吗?你跟着苍翼他们几个学过武功,他们跟你说过什么才是厉害的杀着么?”
“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后面却暗藏着无穷的变化。”段青锋道,“无论对手怎么应对,都能迅速反应,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孝文太后点了点头:“玉旒云以石梦泉为先锋,就好像是用一把利剑去刺敌人的要害,走势看似奇崛,但没想到被对手闪开了。而她的招式并没有预留的变化,最后岂不只有挨打的份?”
玉旒云听得心里一阵发冷:大青河的失败,她虽然从来没有否认自己指挥失当,但始终觉得公孙天成的妙计连珠,杀鹿帮等人的死缠烂打,岑远的自作主张,刘子飞吕异故意刁难,都是不可控的制败因素。没想到,经孝文太后这一分析,所以的过失都在自己——是的,她根本没有想过计划失败要如何补救。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失败!
其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了下来,石梦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轻轻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介怀,胜败乃兵家常事。玉旒云转过头来轻轻一笑,意思是:我知道。也亏得这老妖婆道破迷津,下次我一定多留几条后路。
段青锋道:“祖母将玉旒云的斤两都掂量清楚了,才叫孙儿去找她结盟,以图霸业。可是,孙儿也怕玉旒云将来不守信用,到时我西瑶轻则白忙一场,重则步了楚国的后尘,那可如何是好?”
孝文太后冷笑了一声:“哦?你也晓得怕的么?那你怎么迫不及待便把他们领去看了铸铁厂?”
段青锋一愕,讷讷道:“那……那是因为……起初就已经答应了他们,后来被老师突然一闹,就打乱了计划。我知道玉旒云心胸狭窄,恐怕她一怒之下就不肯再与我国结盟,或者做出其他什么对我国不利的事来……”
“对我国不利的事?”孝文太后语气中带着刺儿,“玉旒云不曾带得一兵一卒,她有什么翻天的本事能在临渊做出对我国不利之事?她就不怕自己有来无回么?”
段青锋道:“她今天上午还跑到了皇嫂那里……”
话才出口,已被孝文太后打断:“成雪,我就知道是为了成雪。锋儿,你醒一醒吧,你和成雪这孩子搞成今天这样,难道已经忘记是为了什么吗?”
成雪?这是指的穆氏王妃了?石梦泉是早已猜到了段青锋对她的感情,玉旒云却是头一回听到,惊讶不已。穆成雪,穆成雪,她玩味着这个名字“朝如青丝暮成雪”,似乎预示着一个悲剧。
段青锋的声音变得十分的奇怪:“孙儿不会忘记。”
孝文太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忘记,这世上谁没有权力谁就会被别人踩。但是做事不能凭意气。意气只会坏事。牟太师他们凭着一时之气,和楚人混在一处,将来少不了自食其果。”
段青锋道:“祖母,依您看老师会真的劝父王和楚人结盟吗?当初父王决议和赵王做交易,老师和一干老臣都参与其中,不会一转眼又变了吧?孙儿觉得他们只是故意要为难我。”
“他自然是要为难你。”孝文太后道,“他本以为你是个草包花花公子,现在发觉你竟背着他做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想出点法子来拿住你,将来他在朝廷中还怎么混下去?”说到这里,她又冷笑了一声:“今日去见皇帝,恐怕不久又来见我老太婆了。我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甘心!”
段青锋愣了愣:“祖母……您是说老师?老师难道也是当年逼您殉葬的人之一?”
孝文太后没有回答。
段青锋道:“祖母,孙儿一直都不明白,您明明心系国家,又有治国之材,为什么要任他们误会你,躲在这里青灯古佛?孙儿的才干还不及您一半,父王又无心政务,若您能出来主持大局,我西瑶的霸业指日可待。”
人前野心勃勃仿佛傲视一切的段青锋,在祖母面前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孝文太后笑了笑:“锋儿,奶奶老了。这治理国家的事,始终不是女人的本分,早年我帮着你祖父,已经叫别人误会我要谋朝篡位,差点儿就让我殉葬。幸亏你父王能干,把国家的大小事务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才能在这里苟全性命。现在你父王也老了,该像奶奶一样退下来了。原本有你大哥,多好的一个孩子,没想到竟是那样……好在还有你。好在奶奶还教导了你。将来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且不要再说什么要奶奶出来主持大局的话了,祖宗听到了可要笑死。”
“是。”段青锋应着。
祖孙二人都沉默了一阵,孝文太后又幽幽道:“要说起这个玉旒云,年纪轻轻,虽然急躁了些,却还是有些本事,居然能找到我这里来。磨练磨练,将来也许会不可限量。”
“既然会不可限量,”段青锋道,“岂不是更要找人牵制住她?”
孝文太后望了孙子一眼:“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我来问你,你害怕玉旒云将来攻下楚国后不守信用,所以要找人与她相抗衡,故叫了楚人也来结盟,是也不是?”
段青锋默认。
孝文太后道:“到了那个时候,楚国都已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楚人都被她踩在脚下了,还怎么牵制她?”
段青锋一愕:如此浅显的道理,自己竟然没有想到!他本是想借刀杀人,岂有杀了人再叫死人去折断那把刀的?他一时真是觉得自己蠢钝异常,羞愧得无地自容。
“况且,”孝文太后道,“你引了楚国使者来,乱了自己的阵脚,还叫玉旒云怀疑你结盟的诚意,不得不多花时间同她周旋,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她的话锋又一转:“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知道知道错在何处就好了。虽然你也遇到过不少不如意的事,但是毕竟还年轻,大风大浪从没有经历过。自古的英雄枭雄没有天生的,都是风浪里摔打出来的,摔得多了,遇事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应对了。”
虽然是自己的对手,但是这样的“老人言”叫窗外的玉、石二人也受益匪浅。
段青锋道:“孙儿明白了——祖母,那要用什么来牵制玉旒云?”
孝文太后笑了笑:“你父王不是已经替你预备下了么?”
“赵王?”段青锋一怔,玉、石二人更是大惊。
孝文太后道:“不错。赵王身为开国功臣,又是封疆大吏,却偷偷摸摸来找你父王做军械交易,我就料定他有反心。你此去所见所闻,证明我的猜测不假。如果利用玉旒云灭楚,再让赵王和玉旒云相争斗——他们一个是元老,一个是新贵,一个广有党羽,老奸巨滑,一个扩充疆土,有精兵的支持,到时候樾国新打下来的一片江山没坐稳,又起内讧,我西瑶却始终不费一兵一卒,修养生息。天长日久,自有分晓。”
“啊——”段青锋听到有此计划,不啻既惊又喜,“祖母的计策委实高明。”
而玉旒云则是先倒吸了一口凉气,既而冷笑:老太婆,你的如意算盘倒打得响,不过你这一招平平无奇,后面又有什么暗藏的变化?若我先把赵王给除掉了,你当如何?
且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远远的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既而听见丑尼姑叫道:“开门!不好了!”
啊!玉旒云暗道,我将她绑在树林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脱身了?
此地不可久留。她和石梦泉趁着众人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反应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悄然疾步走到了墙边,双双一跃而出。又在墙外潜伏了片刻,听苍翼等人都到后门口来探问究竟,二人就乘机落了山,再找到了马匹,直奔回临渊城,跳墙回到五洲馆中,仿佛神不知,鬼不觉。
其时明月当空,他们走到前院,公孙天成正对月小酌,见到他们,就笑道:“咦,二位大人莫非是歇了午觉么?到这时才起来?”
玉旒云并不理会,转出了公孙天成的视线,才和石梦泉冷冷一笑,道:“看他得意到几时——看他们这群人都得意到几时!”
一宿无话,到了次日,段青锋来请玉、石二人去试验火炮。二人本以为他这一日要忙着应付牟希来和武德帝,未料竟风平浪静,心下不觉有些奇怪。但是佯作万事不知,两下里客气着,就同他到了郊外的山上。
那里士兵早就预备停当,见他们一到,立刻点火。只听一阵震耳欲聋声后,百丈之外的山头立刻被削平了一块。
段青锋道:“大人看如何?虽然填药、装弹需时甚长,但一发石弹打过去一丈见方的人都非死即伤,杀伤力比□□强得多。战时只要将火炮推到阵前,瞄准个大差不离,就可以使敌人阵脚大乱了。”
玉旒云道:“果然厉害!有了这些大炮,楚人的什么远平城、平崖城,还不全都被炸上了天?哈哈!”她虽笑,心里却想:赵王不知也得了几门炮,到时候不知是要轰我的府邸还是皇宫呢?
段青锋也笑:“玉大人本来就用兵如神,得了这厉害的神兵利器,自然如虎添翼。我想只要有个十来门火炮一起点火,敌军慢说无法冲锋,就连防势也要一溃千里。到时你拿下了楚国,可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玉旒云道:“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心里其实想:待我收拾了赵王,拿下了楚国,还怕不来找你算帐。
石梦泉问:“火药威力如此巨大,殿下怎知这炮筒不会被炸开呢?”
段青锋哈哈笑道:“用我西瑶所铸的钢铁来制造,就一定坚不可摧了。”
石梦泉道:“不知殿下应许支援我军火炮,是卖几门炮给我们,还是绘制图纸,并把铸造技术也传授给我军工匠?”
段青锋瞥他一眼:“早听说石将军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没想到也有我西瑶人一般的生意头脑——你是怕我只卖给你们火炮却不给你们技术,等于卖了个无底洞给你们,是也不是?放心,图纸早就画好了,炮筒要如何铸造,我也早叫人和那铸造箭簇的技术写在同一本书中,二位带回北方就可立刻设立作坊制造。”
“如此甚好,多谢多谢。”玉旒云笑,又趁人不备拉了石梦泉到一旁,道:“何必同他多费口舌?现在说的哪一句话做得了准?还不知他背地里跟赵王又是怎么讲的。他敷衍咱们,咱们也敷衍他,他说话就只管同他打哈哈就是。”
石梦泉道:“虽是这样,做戏不也要做全套么?如果只是跟他嘻嘻哈哈,怎见得我们是‘真心’地钻进他的圈套里?”
玉旒云愣了愣,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狡猾?”
石梦泉也报之以一笑:“大人,兵不厌诈,我如果是‘鳝鱼吃扁担’似的一根筋不晓得变通,你放心我带兵出去打仗么?”
玉旒云“扑哧”一笑,又假装板起面孔来,瞪了挚友一眼,道:“好哇,我发觉你自从和愉郡主对上了眼,说话也变得和她的‘翼哥哥’一样讨厌了。你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家人!”
石梦泉习惯了她这样的玩笑话,也不着急,一笑了之。两人又随着段青锋试了另几种小型的火器,有端在手里的梨花枪,也有背在背后的喷火箱。段氏谓“买卖总有添头”,玉、石二人自然同他嘻哈敷衍。闹了大半日,才返回临渊城中。
段青锋即请他二人到绿窗小筑饮宴。“这里我常住,就像是自己家一般。”他道,“茶水冷暖,饭菜咸淡,比太子府中还要贴心。我们在此稍事休息,下午就带二位去枯云禅寺拜见我父王。”
“哦?”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这么快?孝文太后用什么方法劝服了武德帝?不是前日牟希来才去闹过么?但两人很快又相视一笑:孝文太后写好了戏,段青锋是主角,他俩只不过是龙套,甚至只是道具,既然是孝文太后计划要利用他们,那就该让她老人家来扫清一切障碍来利用。他们两人所需要做的,无非是配合孝文太后把这一出戏演好了,演像了,从西瑶这里得到夹击楚国的支持,然后再调转头来,设法收拾了赵王。如此而已,连横合纵本来就等同于尔虞我诈。
于是笑道:“久仰西瑶皇帝大名。不知今日见到了,是否就将盟约定下?”
段青锋道:“我是如此打算,但正像昨日所约定的,两位大人当设法让我父王相信我西瑶和你樾国——尤其是和你樾国皇帝而不是赵王结盟实是明智之举,要不,我也不能硬逼着我父王改变心意啊。”
“那是自然。”玉旒云笑道,“结盟可不就像是结亲,要两个巴掌才拍得响,才是击掌为誓,如果只有一个巴掌,那就是打人了。”说时,瞥了石梦泉一眼。后者知道她又拿愉郡主的这头亲事来打趣自己,但晓得段青锋悟不出其中的玄机,这就好像是他跟她两人间私有的笑话一般,所以反而生出甜蜜之感,笑着应道:“可不是——殿下,大人,请——”
三人就相互客套着进了雅室。段青锋早就吩咐预备下此间的著名菜肴,因是正当金秋时节,这时上来的是菊花宴。想来此间招待太子久了,花尽心思,是以每一道菜都极富名堂——比如那“菊花饼”,取黄甘、白糖和米粉捣制,陷以火腿、虾仁、冬菇,慢火成薄饼,复又切片,风味独特;“菊花肉”则要取菊瓣加糖煮成糊状,晒干成粉,以其腌渍猪肉条,再放入菊花糖浆内蒸煮,末了还得滚上带露的菊花瓣,鲜嫩无比……这一桌菜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这场戏做得可是落足本钱,玉旒云暗笑,拿起酒杯来:“这是菊花酒吧?”
“自然。”段青锋道,“夏来菰米饭,秋至菊花酒——这酒与别不同,因为酿酒的水都是用得菊花瓣上的露呢!”
“更望尊中菊花酒,殷勤能得几回沽。”玉旒云哈哈大笑——这诗引的完全不合时宜,但是段氏这般殷勤,谁又知道宾主各怀鬼胎呢?“可惜有酒无乐,殿下常在此处,有什么好曲子也叫人演来助兴吧!”
段青锋道:“有,有,有。”即问鸨母姑娘们练了什么新鲜歌舞。
鸨母道:“殿下来得真是巧,有一出歌舞昨天才刚刚练起来。我看过,有趣极了。还得请殿下亲自鉴定一番。我立刻叫姑娘们来。”说着,就下去准备。
这边厢雅室中继续饮宴,不多时,就听到一阵锣鼓之声——南方毕竟和北地不同,樾国演戏用大鼓,热闹非凡,楚国的鼓稍小些,讲求手法复杂,音色多变,而西瑶使用一种极小的皮鼓,二八女郎单手擎了来拍,手腕上的银铃也叮当作响,别有风味。
锣鼓闹处,丝竹也跟着响起,脆管繁弦此起彼伏。奏了一阵,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劲装女郎疾步走到了台中,一亮相就原地花蝴蝶般的闪转腾挪起来。她的身手甚是了得,一个动作接到下一个动作,丝毫不打愣,直看得满堂的客人眼花缭乱,到她站定时,大家都忘记了鼓掌。
玉旒云正要叫好,却听这女郎娇滴滴开口道:“呔!尔等敢不叫好?知我是何人么?”她掏出一面小旗子朝众人划了个圈儿,最后正指向段氏和玉、石二人的雅室,道:“我乃樾国惊雷大将军玉旒云是也!”
这戏——石梦泉一惊:不就是中秋之夜在凉城六合居所看?
玉旒云的目光登时一变。
不过段青锋的面色变得更厉害,拍案而起:“谁做的?”
“殿下——”玉旒云冷冷的,饮了口酒,“管是谁做的,总之不是殿下做的。我们继续喝酒,不必理会。”
段青锋一愕:“玉大人,这的确——”
玉旒云虽然眼中有杀意,但表情如常,笑道:“我都说了,必然不是殿下做的。无谓解释来解释去,反而伤了感情,才叫那背后捣鬼的人得意。再说,临渊城中只有可数的几个人知道我来,殿下去拍了桌子,岂不天下皆知了?”
段青锋怒道:“话是如此,但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到绿窗小筑来捣乱,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玉旒云淡淡道:“要揪出这个人来有何难?其实猜也猜到是什么人想叫我们反目。”
“你说……公孙天成?”段青锋也不笨。
玉旒云点点头:“当夜六合居里看戏他也有份。凭他的本事要将这戏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也无甚困难。现在还有谁比他更想咱们心生芥蒂呢?”她自己斟酒,显得一点儿也不生气:“照我看,就由着他演戏,咱们只当是耍猴儿——当日被气得跳起来的只有冷千山这个草包。程亦风且泰然处之,殿下和玉某人莫非还比不上程亦风的气度?”
段青锋的面色也渐渐恢复过来:“玉大人真是宰相腹中好撑船。当日在六合居,你也是只当看热闹而已。喝酒,喝酒!”
玉旒云擎杯一笑:“那就是说我的气量最多也就和程亦风差不多了?嘿嘿,我这个人最喜欢争强斗胜,偏偏就要比他还大度些——鸨儿!鸨儿!”
鸨母从外面应声而入:“公子,有什么吩咐?”
玉旒云道:“这出戏演得真是新奇,一回演完了请台上的姑娘、乐师和写戏的人都一起来,我重重有赏。”
鸨母当然不认识玉旒云是何人,媚笑道:“姑娘们和乐师奴家一会儿就给公子叫来。不过这写戏的人……嘻嘻,殿下,奴家听说这戏是您的手笔,是不是真的?”
段青锋无法否认,强笑道:“我一时涂鸦之作,写好就丢掉了,是什么人找了回来?”
鸨母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奴家只当他是胡说八道,顶着殿下您的名号招摇撞骗,不过是看这戏实在有意思,才叫姑娘们排了,好博人一笑。竟然真是殿下您的大作……哎呀,看来奴家跟着殿下伺候的日子久了,还学到了一点儿本领。”
段青锋皮笑肉不笑:“请问是不是那天和牟太师一起来的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鸨母摇着头,“奴家可不认识什么公孙先生。不过说起来,也真和太师大人有些关系呢。奴家这就叫张公子上来。”说时,扭摆着腰肢就下去了,不时,领了一个年轻书生上来。在座各位无一人认识。这书生却对段青锋倒地就拜,道:“小人张至美,拜见太子殿下。”
他虽然对段青锋崇拜得五体投地,但段青锋却不认识他,皱着眉头:“你是?”
“牟太师是小人的泰山。”张至美回答,“小人佩服殿下的才学,对殿下的戏文和诗词都倒背如流,只可惜身份低微,一直也未能拜见殿下。今日能与殿下交谈,死而无憾矣。”
这是什么话?段青锋差点儿没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戏文你是从何处得来?”
“小人……”
张至美才开口,玉旒云就朝鸨母挥了挥手,给了她一锭银子:“鸨儿,你去忙你的吧。我们自同张公子喝几杯。”
鸨母眉开眼笑,连声道谢。待她走了,玉旒云才请张至美坐下,道:“公子方才说这戏文是从何处得来?”
“是我新近结识的一位大哥。”张至美当下把如何与公孙天成相遇,又如何“一见如故”的事都说了。至于公孙天成怎样毒晕他府中的卫兵,又怎样撇他一人在绿窗小筑,累他被岳父痛骂一场,他不知道内情,自有另外一番理解。
“前日我又和公孙大哥见面,原来他那日回客栈真的是去取戏文了。不过,他说这戏不是他所作,而是他偶然得到的一部殿下未曾在绿窗小筑演过的作品。”张至美说起段青锋的文章来就眉飞色舞,“他所讲的,就是今日演的这部了。我知道殿下的文章风行天下,冒名的必然也不少。但是我看公孙大哥的那本戏文,遣词造句的风格果然和您的一模一样。即使不是您亲自所作,那也是高手才能模仿得出……”他说到这里,羞赧地一笑:“小人一直无缘结识殿下,公孙大哥给小人出主意,只要能排演这出戏给殿下看,无论它是否殿下的真迹,总是给了小人一个向殿下表达崇敬之情的机会。不知殿下看后觉得小人的编排可达到殿下的十分之一么?”
果然是公孙天成!段青锋恨不得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张至美一脚踢出绿窗小筑去。
玉旒云假装端起杯子来饮酒,其实是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段青锋啊段青锋,公孙老狐狸可是你自己惹回来的麻烦!你祖母教训你果然没错!
“说实话,”她对段青锋道,“我乃是一介武夫,对殿下那阳春白雪的《彼岸花》还有些云里雾里,不过看张公子排演的这出戏就感觉热闹有趣得多。演义传奇最是脍炙人口,不知殿下当初写了草稿为什么弃之不用?这么有趣的戏如果失传,岂不可惜?”
段青锋强笑:“传奇毕竟是传奇,杜撰居多。编派古人,大家可以一笑了之,而毁谤今人,恐怕就会惹祸上身了。而且若是误导百姓,甚至误导史家,那可遗害千年。”
玉旒云笑了笑:“史家之言难道就是真相么?还不是春秋笔法?爱谁谁就是君子,谁就是足智多谋,恨谁谁就是小人,谁就是奸诈狡猾。我倒觉得古往今来的正史才是最大的谎言,才真正遗害千年。”
段青锋听言,心有戚戚焉:成王败寇,自古而然。虽然人人都说玉旒云脾气古怪,最好避而远之,但听这一句话,他觉得此人和自己还有些相似之处。只是,权力场上,哪里有朋友呢?
他清了清嗓子,对张至美道:“听起来这位公孙先生也是同好,怎么不见他来绿窗小筑?”
“本来也是要一起来排演的,”张美道,“不过临时有事耽搁了……殿下还未明示小人——这戏小人诠释得到底符不符合您的本意?”
若不随便敷衍几句,他还没完没了了!段青锋因道:“张公子高才。我原本写的一出烂戏,竟被你排演得有声有色,连我的贵客都赞不绝口。将来公子若是自己写了什么戏文,我还得拜读拜读。”
张至美喜得两眼放光:“我的几篇破文章怎入得了殿下的法眼?殿下若是真觉得小人还过得去,就赏小人一个《彼岸花》中的位子,如何?”
段青锋可没心思和这个爱戏成痴的家伙继续纠缠下去,胡乱地答应了下来,叫他速速出去继续督促演戏,并去找鸨母商量参与《彼岸花》之事。
玉旒云见段氏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暗暗笑得肚子都疼了,强板了脸,道:“公孙天成不知有什么临时的事,殿下不怕他有阴谋么?”
“我怕他?”段青锋冲口就是一声冷笑,“他一个糟老头子孤身在此能折腾出什么来?”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他自己很快也意识到了,搭讪给玉、石二人斟酒,便掩饰过去,既而道:“我西瑶将和樾国结盟,决不会出尔反尔,任何人也休想破坏。两位大人打算如何说服我父王呢?”
这才算是讲到了正题。玉旒云笑笑:“不知我们何时有幸能拜见皇上?”
“三天。”段青锋道,“三天后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日,宫里会有一场盛大的法会,我祖母也要从慈济庵里回宫参加。到时父王必然会从枯云寺回来。两位出席法会,自然就会见到父王了。”
听他对慈济庵和孝文太后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昨日之事大家心照不宣,玉旒云便微笑道:“如此甚好。”但又同石梦泉互望了一眼:这法会应该是孝文太后临时办的吧?借集合善男信女念经的名目来汇聚各路人马明争暗斗——听说江湖上有两种人惹不得,一是出家人,二是女人,孝文太后两样都是,果然够厉害的。然而,她既站在樾国这边,玉旒云就可以少花很多力气了。
因道:“殿下放心。要劝人停战,我还没那个本事。但是劝人出兵,我玉旒云还从来没失败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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