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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城里的风雪终于停了。
暖阳初升,薄光越过枝叶与窗缝而来,宛如一条浅浅的金光玉带,折了几折,投在一张双眼紧闭、神情痛苦的小脸上。
尹秋睡得并不安稳,几乎整晚都陷在梦魇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里,有数不清的熟悉面孔,还有声色各异的骂声,大大小小的棍棒落在身上,钻心的疼,她想逃,可无论逃到哪里总是会有人找到她。
断断续续梦呓几句,她在梦中的冰原上奋力奔跑,回头看去,一片苍凉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无形中,仿佛有什么人正在急急追赶,她又累又怕,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再抬头时,眼前站着个白衣胜雪的人,朝她伸出手来。
一瞬间天光大亮,眼前绽开一团刺眼的亮光,尹秋猛地抽了口冷气,睁开眼后,发觉自己正死死地抓着一只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明晰,手背上的皮肤红了几块,是被她掐的。
“又做噩梦了?”满江雪靠在床沿上,将她半搂在怀里。
尹秋愣了很久,说:“梦见好多人追我,要打我。”
“只是梦而已,”满江雪放开她,起身穿好衣物,“别怕。”
尹秋惊魂未定,心里余悸尚存,忙跟着下了榻,跟在满江雪身后。
“把衣裳穿好,”满江雪取过她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喝过药我带你出去一趟,透透气。”
在这客房闷了好几日,尹秋的确倍感孤清,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雀跃,但更多的还是孤独无助。
有小厮送来热水,满江雪先行洗漱,末了将尹秋抱回床上坐好,单膝跪下替她穿鞋,又拧干帕子给她细细地擦脸。
从未有人这般温柔地待她,尹秋心中一片柔软,看着满江雪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由衷地说:“你对我真好。”
墙边的炭火盆劈啪作响,火星迸溅,有风自小窗外拂来,吹动满江雪一身白衣,蔓延开清浅的疏香。
“应该的,”擦完脸,满江雪又给她梳头,“从前你娘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尹秋对着铜镜,瞧见自己面黄肌瘦,两眼无神,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重的病气,有些难看,而身后的满江雪却是容光焕发,明眸皓齿,美得像是遗落人间的仙子,离得这样近,又好似那般远。
尹秋痴痴地看着镜中的她,一时生出几分不真实感,呆了半晌才说:“你和我娘关系很好么?”
满江雪神态专注,举着木梳在她发间游移,没有很快回话,过了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她忽而皱起了眉,看着尹秋的脑袋,像是有些无奈,又似有些懊恼。
“怎么了?”尹秋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手酸,”满江雪说,“会自己梳头不?”
“没人教……”尹秋弱弱地说。
意识到好一阵过去,自己还是醒来时那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尹秋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师姐的手很巧,我的头发以前都是她在打理,”满江雪丢了梳子,两手拢住尹秋细软的发,“我就学过编小辫儿,别的不会了,给你编一个。”
她动作倒是利索,三下五除二就给尹秋编了两条长长的辫子,虽说不大整洁,瞧着有些毛躁,但也算凑合。
前后左右检查一番,许是觉得单调了些,满江雪又从怀里拿出两根红绳,分别系在两条辫子的尾端,各打了一个小结。
“行了,”满江雪拍拍尹秋的头,“省事。”
尹秋倒是无所谓,她一贯都没人照顾,常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早已习惯,倒是满江雪自己,同她一道起的床,这会儿也是披散着长发。
尹秋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那你呢?”
满江雪对自己更是不上心,随手拿了根纯白的发带在脑后一缠,随意道:“就这样罢,把桌上的药喝了,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
街道上的积雪已被铲除,水光涟涟,风雪过去,姚定城四处闪着银光,高楼云集,宛如雕栏玉砌,昏昏日光洒满人间,铺散开似有若无的暖意。
尹秋精神尚可,一场大病还未痊愈,好一阵子过去才适应了外头的光线,她脚步虚浮,没走多久便走不动了,满江雪便将她抱着,步伐稳健地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
姚定城还算昌盛,是挨着的几个州城里最为繁荣的一个,大雪一停,城中恢复热闹景象,百姓们都出门走动,四处吆喝、叫卖声不断,酒楼茶馆一应俱全,小摊上售卖着各种物件,吃的玩的,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尹秋搂着满江雪的脖子,一双眼看个不停,许多新鲜事物她都没见过,也不曾有机会这般悠闲地逛街,心情自是豁然开朗。
“想吃什么?”满江雪问道。
尹秋左看右看,最后将目光定在一个热气蒸腾的小摊上:“那是什么?”
满江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云吞面,想吃吗?”
尹秋不知何为云吞,但见那摊上的大铁锅里,一个个云吞好似金元宝,瞧着十分可爱,便点了头。
满江雪先付了钱,吩咐那摊主煮一碗,此刻刚过午时不久,几张小桌上还都挤着食客,直到煮好了面也不见有谁离去,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位客人,生意倒是红火。
摊主端着白瓷碗,朗声道:“哎呦,我这小摊儿是没座位了,姑娘带着小妹去对面茶馆坐一坐罢,反正也付了钱,吃完我自个儿过去收碗就成,那里头也比我这儿暖和,茶馆老板与我相熟,不会撵你们走的。”
满江雪略一颔首,道了声“多谢”,便抱着尹秋进了街对面的一家茶馆去。
靠窗的位置还留有几张空桌,两人坐下,尹秋看着那碗云吞面,没急着动手,而是问:“你不吃吗?”
满江雪许是抱她抱累了,两手垂在身侧,有些懒散的样子,说:“我比你醒得早,在客栈吃过了,你吃。”
尹秋便不客气了,捏起筷子先喝了口热汤,只觉那汤汁看着清淡,味却很足,又鲜又香,再咬一口云吞,面皮薄,肉馅嫩,清爽中又带着少许胡椒粉的辛辣,半碗下去,吃的浑身发汗,遍体暖洋洋的。
“真的很好吃,”尹秋看着满江雪,“你不尝尝吗?”
满江雪摇了下头,动动唇正要说话,忽听那厅堂中的说书先生将板子一敲,高声道:“方才说到那紫薇教血洗如意门,乃是教徒尹宣的手笔,他潜入如意门做卧底,不过短短两年,来了个里应外合,将如意门一举歼灭,诸位可知,那尹宣用的是什么法子骗过了如意门众人?”
听到“尹宣”二字,尹秋握筷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满江雪。
满江雪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知落去了何处,只说:“是你爹,听听看。”
尹秋的心顿时揪了起来,面前的云吞也不香了,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移到了那位说书先生身上。
疑问抛出,便听底下有人接话道:“这还用问?谁不晓得那尹宣是使了‘美人计’!”
又听另一人道:“就是!靠着一张小白脸,夺得如意门接班人沈曼冬一片倾心,两人相识不到一年就拜堂成亲,第二年就有了孩子,沈老门主视他为己出,哪里想得到是条白眼狼?待到沈曼冬生产之日,那尹狗贼便趁机向紫薇教通风报信,率领一众教徒杀上流苍山,仅仅一夜,就将如意门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净!”
“尹狗无耻卑劣,紫薇教不灭,简直天理难容!”
那说书先生叹了口气:“可惜灭的却是如意门,据说那沈曼冬生产时听到消息,自己拿过剪刀断了婴儿的脐带,连口气也没来得及歇,拖着产体为家门一战,拼尽全力亲手杀了尹宣,那一夜之后,她便扔下刚出世的女儿消失无踪,十年过去生死不明,有人说她自尽于如意堂前,也有人说她经此一事得了失心疯,众说纷纭,真相难辨,可叹沈曼冬一世芳名,竟栽在紫薇教一个无名之辈身上,叫人唏嘘不已。”
厅堂内一片哗然。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女人不也一样?识人不清,断送一生!”
“话说十年前,沈曼冬犹在云华宫拜师学艺时,在下倒是有幸见过她一面,真真是明眸善睐,姿容俏丽,可惜了。”
一片叹惋声中,也有人语调不善:“这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翻来翻去地讲有什么意思?你这老头儿,莫要敷衍了事,白收我等茶钱!”
此言一出,便见方才那些义愤填膺之人又跟着他附和起来。
说书先生忙摆摆手,笑道:“莫急莫急,小老儿话还未说完,如意门已灭,尹宣已死,沈曼冬不知去向,这些大家伙儿都知道,那诸位可有想过,他二人那遗留下来的女儿,又是个什么下场?”
“刚出生就没爹没娘,谁管她?”
“多半也死了罢!”
“倒是没听说过那孩子的消息,不过这些年来,云华宫似乎一直在找她,但都这么多年过去,又人海茫茫的,上哪里找去?”
那说书先生摸了摸胡须,缓声道:“沈曼冬拜在云华宫前任掌教座下,乃是首席大弟子,她出了事,云华宫自然要替她抚养孩子,可多年来苦寻无果,始终无所收获,但小老儿前几日得到消息,说是沉寂已久的紫薇教近来又突然现世,杀了金淮城城内的苏氏一家,说是要找个十岁的小女孩。”
有人惊呼道:“莫不是那沈曼冬之女,就养在苏家?”
“可紫薇教找她做什么?云华宫找人还算情理之中,紫薇教要那孩子有什么用处?”
“这些该死的邪魔歪道,又开始杀人放火,那孩子若找不到,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要来了!”
……
·
冷风乍起,卷来一片寒凉,也将周围的人语声拂远了去。
尹秋瘫坐在木椅上,脸色发白,心中震荡无比。
一言一语都回响在耳畔,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搅动着她的脑子。
爹爹设计与娘亲成婚,在她出世那日灭了娘亲一家,后又被娘亲亲手所杀,十年来,娘亲不知生死,如今紫薇教为了找她,杀光了苏家所有人,一切的一切,都如道道惊雷,狠狠劈在她的心间。
厅堂内喧哗声不断,吵的人心烦意乱,尹秋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从头到脚涌起阵阵恶寒。
她放下碗筷,两手微微发抖,红着眼说不出话来。
余光中有个白影靠近,满江雪弯腰将她一抱,在满室议论声中信步离开,对方才所听之事只字不提。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尹秋魂不守舍,埋在满江雪肩头,轻轻地问。
“是真的,”满江雪轻抚着她单薄的背,语调如常,“这些事你迟早会知道,既然听见了,就沉下心来,趁早接受。”
她并没有安慰自己,但尹秋却忽然间没那么难受了。
也许是因为她不曾见过爹娘的面,不知他们为人,也不知他们相貌,仅仅只有两个才听过没几次的名字,纵然得知身世后不免感到震惊与悲哀,但那些血淋淋的陈年旧事,实在离她太过遥远。
伤情是难免的,可另一方面来说,却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仿佛与她没什么相干。
来时满腹欢喜,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眼下心态大变,已无意四处流连,尹秋没有流泪,只是沉默了许久才问:“会有人杀我吗?”
满江雪脱下外袍将她罩起来,柔声说:“也许会,也许不会,暂时还不清楚紫薇教寻你的缘由。”
尹秋目光涣散,声音弱下来:“我走的那天,苏家还在办酒席,小少爷满月了,府里很热闹。”
满江雪听着她细弱的声音响在耳边,一时没了话语。
紫薇教虽是邪|教,但行事并不莽撞,要下手也得事先调查,必然会先派人前往苏家验明真假,苏家若是不把人交出去,只能是自讨苦吃,可要是真把人交到紫薇教手中,又难保对方不会杀了他们灭口。
权衡之下,苏家只得谎称并无尹秋此人,再暗地里将她送去深山中的农户,又不敢贸然要了她的命,万一被紫薇教发觉,定然会找他们麻烦。
恰巧尹秋病重,那便来个顺水推舟,指使那夫妇俩活活拖死她,就算紫薇教及时赶到,人快死了也不关苏家的事,乃是自己病的,如若紫薇教没那么快找到尹秋,则更好办,拖死了就一把火烧干净,任谁来了也查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
为了保命,苏家这手算盘倒是打得精妙,只是没料到紫薇教这般狠辣,认定苏家说了谎,直接将一家老小都给杀了。
尹秋忽然挣扎起来,从满江雪怀里跳去地面,仓皇道:“不,我不能跟你在一起,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就会和苏家一样……”
她说完,拔腿便朝人堆里跑,满江雪立即将她手腕扣住:“回来!”
尹秋怔怔地看着她:“我不想害你,放我走吧。”
满江雪将她拉到身前,手上用了巧劲制住她,说:“你能走到哪儿去?不要胡闹。”
短暂相处的这几日,尹秋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对满江雪很是依赖,满江雪话不算多,但照顾她的时候温柔又耐心,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关怀与温暖,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病得快死的时候被苏家着急忙慌地送到深山里,那家农户有个小儿子,也是个病秧子,夫妇俩极尽宠爱,对他嘘寒问暖,关心备至,那时候尹秋孤零零躺在榻上,看在眼里,心底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满江雪,被她从那么寒冷的地方带走,给她治病,给她添衣,对她无微不至,还彻夜守在她身边,只为了叫她安睡。
这么好的人,若是因为她被坏人盯上,惹上杀身之祸,她拿什么来报答?
那抹浅淡的暖阳不知何时被乌云蒙蔽,天色又暗淡下来,隐隐有再次落雪的征兆。
尹秋缩在满江雪的怀中,感受着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抽噎着说:“我不想你死……”
满江雪垂眸看着她,两人雪白的裙袂在风中飘荡起伏,这么抱在一起,又衣着相似,尹秋身上竟有几分她的影子。
当然,她还是像师姐多一些。
满江雪轻轻叹息一声,复又将尹秋抱了起来,她揉揉尹秋的头,说:“放心,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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