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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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襟袄子的年轻婆子搬来一个绣墩放在陈氏的床榻前,眉梢一吊，本就略显刻薄的长相更显尖酸,她哼道：“辛苦大小姐您跑来一趟了,快坐下吧，您身子骨不好可别累着了。”

好好一番话让她说的阴阳怪气的,春晓气得直瞪眼。

聂怜抬起眼皮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屈膝坐到了陈氏的床榻边。她一只手拉过旁边低着头尴尬不已的聂妤让她坐在了那搬来的绣墩上,这才对着那后面站着的年轻婆子温和道：“去给三妹妹也搬个绣墩过来让她坐着吧。”

话落，聂怜也不去看她的脸色，转身望向了躺在床榻上的陈氏。

此时她脸色苍白，嘴唇无色,本就寡淡的眉眼紧皱，鬓角和额上也被薄汗打湿,看起来颇为狼狈。

聂怜拿过一旁放着的的汗巾帕子俯过身去将她脸上的薄汗细细拭去。

聂妤看着母亲面色苍白，表情痛苦，保养得当的脸上却尽显病态,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擦拭好后聂怜将汗巾帕子放在一旁，自己脑袋却嗡的一声后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眼前一黑咬了咬唇强忍着身体涌起的一股又一股不适,替陈氏掖好了被子。

转过身来，聂妤在低声哭,聂珍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手却时不时的抬起来朝眼角摸去，再垂下来的时候,手背上面一片水光。

聂怜轻声安慰了片刻，俩人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安抚好了两位妹妹，聂怜看向屋子里伺候的那几个婆子，细细地询问了一番陈氏的情况。

那几个婆子对着聂怜虽脸色不好，却也不敢不答，一一都说了。

聂怜听完后得知这屋里其中一个婆子懂些药理，也会做药膳便让春晓带着她去自己院子里的库房挑选一些或许能用得上的药材，先备着。

屋子里的婆子们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聂怜此举自然不是做给她们看的，扭头看着脸色苍白，神色痛苦的陈氏，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又何尝不希望陈氏赶紧好起来。

聂怜在陈氏身边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这一个多时辰里她和聂妤聂珍三人一刻不停地照料着陈氏，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给陈氏擦汗，喂水，期间陈氏还吐过两次，她也毫不介意的悉心收拾，不见一丝嫌弃和不耐烦。

到最后就是聂珍都没话说了。

那先前阴阳怪气的年轻婆子看着忙前忙后，脸色不比陈氏好上多少的聂怜轻轻地叹了口气，到小厨房让人给聂怜炖了碗补气血的四红汤。

聂怜出去的时候，李嬷嬷正小心地活动着跪的酸软作痛的双腿。她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一个多时辰了，也不敢起来。

年纪大了，腿脚本就不好，在这严寒冬日里又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她早就受不了了。

可偏偏这又是她自己要跪的，院子里的三位主子进屋之前也没有一个人说让她先起来，无法，她只能自己咬牙撑着了。

看着呲牙咧嘴的李嬷嬷，聂怜垂下眸子敛下眸中利光，心中冷笑两声。

知道聂怜身子弱，陈氏院子里的下人不敢怠慢忙搬来了几把交椅，奉上了热茶。

李嬷嬷见聂怜出来反而松了一口气，聂怜等人要是再不出来，她这双老腿就要跪废了！

在跪着这一个多时辰里她早就想好了应对聂怜发问的对策，此时倒也不慌。

聂怜接过丫鬟奉上来的热茶呷了一口，热气升腾而起冲到脸上，她淡淡道：“素日见嬷嬷对我都是和颜悦色，一团和气，今日听到嬷嬷嚷嚷的这番愤愤之言才知原来嬷嬷对我怨言颇深。”

聂怜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李嬷嬷琢磨了下，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托词说了出去，“大小姐言重了，谈不上什么怨言颇深，只不过是老奴见大小姐行事不妥心有不平罢了。往日里老奴惦念着夫人不敢说出来，今日夫人晕倒，老奴又急又慌一时之间失了理智没了分寸，还请大小姐见谅。”

言下之意便是往日里对着聂怜和颜悦色，一团和气不过是看在陈氏的面子上忍下心中不平罢了。

春晓刚办完聂怜交代的差事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这是当着众人的面硬要往她家小姐身上泼脏水！

下人议论主子本就是大不敬，这李嬷嬷让人逮个正着不仅不慌还巧言令色，振振有词，也不知道仗的谁的势！

春晓脸色不好地看了一眼坐在聂怜旁边的聂妤和聂珍二人。

李嬷嬷此言就是为了激怒聂怜，她也好见机行事，最好能让聂怜当众落个没脸。

聂怜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一旁的小丫鬟，闻言勾唇一笑，苍白的小脸上有了几分活气，却不见一丝怒意：“今日听嬷嬷的这番心腹之言话里话外全都是在为了母亲打抱不平，想来嬷嬷对母亲是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吧？”

李嬷嬷见自己当着聂怜的面数落她的不是聂怜都丝毫不见怒意当下便有些讶异，听着她这番不轻不重的话更是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奴在夫人还未嫁人做姑娘时就侍奉在左右过，自然是对夫人忠心耿耿。”

聂怜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只知道嬷嬷是七年前才入我们府上当差的，竟不知原来嬷嬷早在母亲未嫁人时就伺候左右了，只是嬷嬷待母亲如此忠心怎么当时不跟着母亲出嫁时一起过来，母亲当时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若是有嬷嬷侍奉左右也能轻松些。”

李嬷嬷的脸色僵了一下，嘴角不自觉的绷直，低下头顿了顿这才道“是夫人心慈念老奴一家老小全在扬州不忍心让老奴扔下家人独自一人跟着来京城，出嫁前便放老奴出府归家享受天伦之乐。也是多亏夫人这些年挂念着，老奴才能有此殊荣从新跟着夫人侍奉左右。”

聂怜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嬷嬷对母亲如此忠心，甚至不惜以下犯上也要替母亲鸣不平。”

以下犯上这一顶帽子扣上来，院子里紧绷的气氛更加严峻。

议论主子不管你有天大的道理那都是以下犯上，李嬷嬷讪讪地笑了两声，有心狡辩却无能为力。

春晓不打算这么放过她，走到聂怜身前福了福身子朗声道：“李嬷嬷身为将军府家奴却视府规于无物，非议主子，以下犯上！还请小姐重罚，以儆效尤，正一正将军府的风气！”

一听重罚两字李嬷嬷顿时心中一紧，张嘴想要替自己开脱。

谁知聂怜却先她一步叹道：“当差做事最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嬷嬷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当知母亲最重规矩二字如今却依旧口无遮掩是该重罚，但母亲病倒，嬷嬷对母亲感情深厚，一时着急口舌无状也是情有可原的。罢了，罢了。”

李嬷嬷松了一口气，忙附和道：“是，老奴见夫人昏迷不醒，急昏了头这才口舌无状，老奴知错了。”

春晓不依不饶道：“小姐您心善但这情是情，规矩是规矩，若是今日因情就免了李嬷嬷的无规无矩，那日后府里的下人们有样学样起来这可如何管教。”

李嬷嬷心中暗恨，聂怜想了想道：“母亲今日病倒，嬷嬷忙前忙后的照料就算是功过相抵吧。”

春晓看着跪在院子里的李嬷嬷，嘴角一翘勾起一抹讽刺之意：“忙前忙后的照料，不见得吧。”

她上前两步对着聂怜恭敬道：“小姐您有所不知，奴婢可是听说夫人晕倒时李嬷嬷不知去哪了，回来之后也只去了两次正屋，呆了不到半刻就出来了，这如何谈得上忙前忙后。”

聂怜神色一顿，迟疑道“不会吧，嬷嬷对母亲忠心耿耿怎会如此？况且嬷嬷身为母亲的贴身婆子若是母亲病倒却没有侍奉左右，那便是玩忽职守，嬷嬷当差这么多年，不会如此吧......”

春晓忙道：“小姐若是不信便问问李嬷嬷可是如此，看看奴婢是不是冤枉了她！”

聂怜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李嬷嬷，“嬷嬷，春晓所言可是属实？”

李嬷嬷冷汗直冒，哆嗦了下道：“自然不是，老奴，老奴自夫人晕倒就一直悉心照料夫人左右，小姐莫要听小人胡......”

话还未说完，春晓冷哼一声直接打断道：“李嬷嬷你可想好了再说，这满院子都是长眼睛的随便拉出一个问问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若是对小姐有半句不实之言，欺瞒主子那就是罪加一等！”

李嬷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嘴唇蠕动了两下，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春晓对着聂怜福了福身子道：“请小姐恕奴婢多嘴两句问问李嬷嬷，若是李嬷嬷能答得出来，奴婢就当李嬷嬷没有玩忽职守，悉心照顾了夫人，定会给李嬷嬷道歉赔礼。”

聂怜微扬下巴，春晓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李嬷嬷跟前，冷哼一声问道：“李嬷嬷，你说你有悉心照料夫人，那你可知夫人在几位小姐来之前吐过几次血？”

明明是严冬，李嬷嬷却直冒汗，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她压根不敢往陈氏跟前凑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正欲求饶，却突然想起自己在院子门口迎聂妤聂珍时听到两个端着铜盆的小丫鬟的窃窃私语，依稀提过说夫人已经吐了两次了。

她顿时心中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