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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打听打听聂悦这几年随行上山可住的都是旁边那个院子吗?”聂怜沉吟片刻后淡声吩咐道。

此事必然是有蹊跷,聂悦又不会武功,总不能是飞着出院子的。

“别惊动了旁人。”话落,聂怜不忘又嘱咐了一句,话音不咸不淡。

迎春心一凛,退下的脚步一顿,忙应是。

现下时候还早,春晓知晓聂怜困倦,伺候聂怜褪去外衣和妆发想让她再休息一会。可躺到床上,聂怜却又睡不着了。

她心里塞着许多事,苦苦静不下心来,在床上辗转反侧,点了烟也无用。

明明困得是眼皮都睁不开了,可就是安睡不下来。

又在床上翻腾了一会,聂怜索性坐起了身,下床从绣篮里拿起刚绣了个起头的锦衣,回到床上继续绣了起来。

前世她虽假清高,但女工针线活还是不差的。成亲之后也经常给姜云起绣中衣、外衣、帕子,如今绣起男子的衣物倒也得心应手。

外面冬日高悬,风穿过林,是个难得一见的晴朗日。

绣起东西来,也无需掌灯,更不费眼睛。

而姜小王爷的院子里却早已乱作一团,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并无闲暇的功夫。

张管家的脚步是一刻也不停歇,忙的掏帕子的功夫都没有,只能抬起衣袖擦额上热汗,眼下还要应付着五皇子,“五殿下,不是老奴拦着您,非不让您进去探望。实在是我们主子病得起不来身,您身份贵重,要是让您过了病气,我们主子心里也过意不去。”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何苦说这些见外的话。”五皇子摆了摆手,咳了两声就要往里面闯。

张管家大步一跨再次挡在五皇子跟前,笑意不改:“殿下您说的极是,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等我们主子身子好上一些您再来看望也不迟,更不会减了兄弟情分。您身子素来不好,这若是沾了病气,在这山顶寺庙里岂不是坏事。”

五皇子脚步一顿,眯着眼看着张管家。昨日夜里他计谋败露不说,还折损了不少手下,如今又被姜云起院子里的一个管家当众这般阻拦,连姜云起的院子都没进去,哪怕是他有意在人前示弱也不免恼怒了起来。

“我不过是来看望一下七弟,你一个管家却千挠万阻拦着不让,是何道理?这院子里还不轮不到你来做主拦我!”五皇子的脸色微沉,不悦道。

“老奴不敢。”张管家微微弯下腰,却依旧寸步不让,“只是我们主子有令,老奴不敢不从……老奴也是为了五殿下您的身子着想,还请您见谅。”

“五皇子果然沉不住气,动怒了。”陈然站在屋内,透过窗棂敞开的细缝往外瞧,眼见对着张管家的五皇子脸色沉了下来。

姜云起渴得嗓子直冒烟,翻身下床,只匆匆透过窗棂往外瞥了一眼后就径直去了茶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病了一夜,今早避开人回来时也没少费力。回了这院子便倒头晕睡过去,眼下双腿无力发软,好在是有武艺傍身这才不至于下床就摔。不仔细瞧,都不像是正在病中的模样。

“五皇子这次是真沉不住气了。”陈然又瞧了一会,这才合上窗棂,一扭头就见姜云起赤脚下地,站在茶桌前喝茶。

他想起王太医的叮嘱,连忙上前将人赶回床上,“您怎么还这般不爱惜自己,还在病中就敢赤脚下地,小心寒气进体,再有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姜云起任由着陈然将他推搡上床,揉着发疼得额角,没好气道:“那你倒是有点眼色,我醒来半晌咳了多少声也不见你给我倒杯茶来。”

陈然讪讪的笑了两声。

张管家打发走五皇子后推门而入,正好听见了这句话,瞪大眸子斥道:“喝什么茶,大病一场的人还敢喝茶!”

张管家端来了一碗羹汤,塞给姜云起,“快些喝了,这可是我让小厨房炖了许久的汤。全都喝掉,一滴都不许给我剩。”

姜云起接过,也不拿勺,直接一碗灌了下去,张管家的脸色这才好上一点,嘴里却还是不忘数落道:“身子不好,就该老实点,还敢饮酒。今早偷回寺庙前,我已经吩咐人将您藏在林中宅子里的酒全都扔了,身子不养好,以后你都别想再碰酒了!”

姜云起瞪大双眸,可张管家比他还凶,虎着脸瞅着他:“您若是觉得老奴做错了,老奴这就下山进宫去找太后娘娘禀告此事,看到时候太后娘娘是训斥你还是训斥我!”

张管家原是太后宫里的内侍,因自小看护姜云起,所以在姜云起出宫立府时被太后赏赐出宫给姜云起做管家。

姜云起自小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大祸小祸没少闯,没了太后时时管着更是无所忌惮,张管家没办法时就会进宫去求太后,让太后去操心。

姜云起别过脸去,悻悻道:“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告状。”

张管家没好气道:“您也知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就让我少操些心行吗!”

陈然平时没少偷喝姜云起存起来的酒,闻言也有些可惜,十分正直的有一说一道:“王太医不是说了,小王爷这次晕倒是气血攻心,这才晕过去了,跟酒又没关系,干嘛要扔酒啊。”

张管家又何尝不知姜云起此次晕倒和酒没有关系,但这两年姜云起饮酒不断,喝起酒来就跟不要命似的,不管多烈的酒都能往嘴里灌。这样长久以往下去,多好的身子能禁得起这样糟践,迟早要喝垮,这次扔酒也不过是张管家逮着机会见缝插针借题发挥罢了。

不理陈然这个没眼色的,张管家接过姜云起递过来的空碗,问道:“您这次晕倒又不是作假,五皇子想进来看就让他看,何苦非要拦着。”

姜云起低着头,甩着自己中衣上的衣带子,闻言不咸不淡道:“姜云瑾才不关心我是死是活,不过是怕我假借病重之名躲着不见人,实则是偷摸跑出去干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陈然不解道:“那就更应该让他看看了,打消他的猜忌。您让张管家拦着不让他见,他肯定更要疑心您,指不定回去就又要琢磨出什么歪招来对付您。”

姜云起却不再说了,头枕着双手往后一躺。

躺在床上,眼瞅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张管家琢磨出点意思来。昨日夜里聂家小姐和她的丫鬟虽然没有被五皇子捉住,但山上的香客就只有这几家,五皇子一定会疑心威武将军府家的姑娘,尤其是和秦淮是亲表兄妹的聂大小姐。

如今小王爷对外宣称病重却拦着不让人见,五皇子就会更疑心小王爷,觉得病重只是小王爷的托词,实则人是去安置秦家公子了。这样一来,五皇子反而会觉得昨日夜里出现的那两名女子是小王爷的人,对威武将军府家的姑娘也能少些眼睛盯着。

看着躺在床上,身形消瘦的姜云起,张管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姜云起这身中衣是宫里绣娘刚做不久的,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又宽松了些,可见是又瘦了不少。

他隐隐觉得姜云起消瘦如此之快是因为聂家大小姐,可又觉得不应该。据他所知,姜云起和聂家大小姐只在相国寺里见过一面,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能这么快就开始为爱消瘦了吧。

正冥思苦想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守着门的小厮叩了叩门,压低声音道:“张管家,威武将军府的人来瞧小王爷了,您看,要拦下吗?”

张管家没回话,抬头看向姜云起。

只见刚才还无精打采,愣愣出神的小王爷猛地坐起身,一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外面院子,但窗棂已被陈然合上,也看不见个什么,只能瞧见外面多了几道人影。

姜云起喉结剧烈滚动一下,放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握紧,想撑手坐起却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

张管家这次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了,问道:“要拦下吗?”

“拦下吧。”姜云起唇角抿成直线,敛下眸子,缓了半晌后声音暗哑道。

或许是那声音里的不甘和勉强太过于明显,陈然不明所以,劝道:“小王爷想见聂家大小姐,那就见吧,让人把她们请进来就是了。”

张管家瞪了他一眼,“聂家人就在院子里,别乱说话。”

张管家对着外头的小厮道:“我马上出去。”

话落,张管家对着姜云起道:“确实不能见,不说旁的,方才刚将五皇子打发回去,如今堂而皇之的礼见威武将军府的人。传出去,免不得人说三道四,说小王爷您结党营私。”

姜云起摆摆手,神色恹恹。

张管家退出去后,陈然终于开窍一回,知道姜云起惦记聂怜,打开窗棂又往外瞧着。

姜云起这次装也装不出来漫不经心,嘴里叼着茶盏,一双眸子止不住的往窗棂那边游移。

心里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抓着,紧张极了,却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东西。

陈然突然“咦”了一声,惊得姜云起嘴一松,茶盏差点砸在地上。

“怎么了?”姜云起直了直身子,问道。

陈然扭头,兴高采烈地为主分忧道:“小王爷,您不必多想了。聂大小姐没来,她没来瞧您。”

姜云起:“……”

姜云起快步下床,推开堵在窗棂口的陈然,透过打开的缝隙往外瞧。

果然,只见院外站着衣饰隆重的陈氏,站着面带着急的聂塘,站着穿戴整齐的聂二小姐、聂三小姐、聂四小姐,却独独不见那个只听名字就让他心中徒生百般滋味,既坐立难安又让他紧张不已的聂大小姐。

聂怜没来。

她没来。

姜云起握着窗角的手猛地攥紧,窗角有棱,硌得手疼,姜云起却无知无觉一般。

姜云起的视线又不死心地仔细扫过院子里站的每一个人,却独独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心猛地往下沉,酸涩不已。姜云起紧了紧手,却只能无力的松开。

她说要与他恩断义绝。

要断前世二人之间的情缘。

这都是真的,不时一时气话。

姜云起缓缓退后一步,昨夜,那难过到心悸的感觉再次涌来。

悲哀抑制住喉咙,让姜云起连呼吸都难,心中的酸涩如开闸的洪水,让人无法抵挡。

一旁,陈然还在扒着窗棂往外看,一边不忘贴心地安慰着自家主子,“小王爷,这下你也就不用多纠结了,反正人家聂大小姐也没来看你。”

姜云起:“……”

姜云起悲伤欲绝到喘不上来气,被陈然这一番话‘安慰’的心头一堵,险些没就此背过气去。

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姜云起拿起茶盏砸向那扎人心还不自知的陈然,怒道:“滚出去!”

等张管家打发走陈氏等人进来时,陈然还缩在一角,不明所以又委屈到不行。

张管家懒得理这对冤家的爱恨纠葛,对着姜云起道:“聂家人老奴都打发走了,备的礼老奴给放库房了,都是些名贵草药。”

姜云起张了张嘴,顿了顿,又闭上了。半晌后还是憋不住,想张口问,不知想到什么又给忍下了。

如此反复,自己也泄了气,倒在床上,神色黯淡。

张管家不比陈然,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姜云起几次张口是想问什么,主动说道:“陈夫人说,聂家大小姐怕冷,庙里炭火又不足。早起就觉得身子不适,因怕过了病气给您,让您病情加重,所以这才没来。”

姜云起眼眸动了动,翻身将脸捂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醒酒药你们送去了吗?”

“送去了。”张管家答道:“您昨夜昏迷过去,就只醒了那一回,还是吩咐老奴让人去给聂大小姐送醒酒药,老奴怎敢不听,连夜让陈然和小安送去的。”

“您也别多想了。”张管家看着埋在被子里的姜云起,叹了一口气道:“聂大小姐身子骨本就孱弱些,昨夜风大,又没少奔波,还见了刀剑杀人,今日醒来身子不适也是常事,不一定就是找的说辞。”

姜云起这才把捂住头的被子掀开,扭头看向张管家。

张管家本以为姜云起听了能宽心些,谁知姜云起顿了顿,抿着唇小声道:“派去守着聂家大小姐的暗卫呢?你去问问,别真的生病了。”

张管家张着嘴,哑然半晌后终于回过来神了,点点头,“行……行,行,老奴去问问。”

“对了,”张管家灵光一现,终于想起了自己一直想说,但总被人搅合而一直没问出口的话,“您怎么将暗卫尽数都调出去了,一半守着聂家大小姐,一半守着秦家公子,您怎么办?”

“眼下时局动荡,多少人都盯着您呢,您将人都调出去了,若是真遇到个什么事,身边只留个陈然能抵什么用。”张管家拧着眉,不赞同道。

陈然刚挨了小王爷的一顿打,如今又被张管家一顿贬低,抱着剑立在一旁,心里委屈得恨不得扔下剑给张管家打两套拳。

“是,陈然武功是不错,”张管家似有所感,赶紧补救道:“可您也不能如此行事,若是真碰上大批刺客,您又在病中,陈然一人双手难敌四脚,能成什么事?您就算不放心聂家大小姐和秦家公子,留些人守着也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全派去。”

见姜云起不当回事,张管家唠叨个没完,最终无奈姜云起回道:“姜云瑾盯着秦淮,一举不成,却不见得会就此罢手。他身边都是父皇给他的能人异士,我上次派去沿路保护秦淮的人就是因为轻敌这才让姜云瑾有了可乘之机,昨夜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就真的让他得逞了。”

“这次必然不能再出纰漏。”

想起聂怜冷若冰霜的脸,姜云起眼眶一热,赶紧从新将头埋在被子上。

这次哪怕是他出事,秦淮都不能出事。

“那……”张管家还欲再说,门突然被人大力拍响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张管家拧眉,转身打开门。

挤进来的侍卫却来不及理会张管家,疾步走来,还自己绊了自己一脚,慌乱的喘了两下,对着姜云起抱拳道:“小王爷,大事不好了,京城出乱子了!”

“曲将军一家都出事了,曲家上下男丁皆被人杀害,曲老将军被贼人……头颅还被割下挂在城墙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番茄主义宝贝和小然然爱吃菠萝包送的营养液,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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