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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园中出了邪祟,好几位贵人都撞了邪,就连吴王世子本人,从斗香大会回来后都一连多日卧床不起。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汴陵城。再加上前些日子鸳鸯湖水怪之事,一时物议沸腾,人心惶惶。有人说,是城中几大富户多为富不仁,奢靡堕落,招惹了邪祟,也有人说,是去年澄心观加建的事被吴王拦了下来,神灵降罪,令妖物横行,妨害了汴陵的百年气运。
幸好,还有澄心观的道尊大人力挽狂澜,逐家上门驱邪,几日守护汴陵安宁。
再几日,吴王府传出了消息,世子正室未定,却要先娶一门贵妾,女家正是开香药局的秦家。
原来世子在斗香大会上与秦家小姐一见倾了心,回去便害了相思病,王妃几经询问,世子才吐露真情,恳请王妃成全。王府看不上秦家门第,无奈世子坚持,王爷王妃拗不过,便遣了媒证上门,聘为贵妾。秦家倒不嫌这身份低微,自然是无上欢喜,一口答应。
消息一出,顿时又将寻家和长孙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毕竟,赌坊里原本押的都是这两位中的一位能入主王府,做世子妃。如今正妃还没进门,先娶妾室,恐怕以后正妃的日子不好过。
据说寻家小姐与长孙家小姐在斗香大会之后都大病了一场,旬日方才好转。是身病还是心病,可就难说了。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两府却毫无动静。
也许是裂魂的后劲儿太大,休息了十几日,春花依旧觉得精神恹恹。钱庄里有严衍,倒是无甚大事,其余各铺的掌柜也颇给力,年节也还远,未到集中收账的时候。她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大假,闭门谢客。
长孙恕和长孙石渠都觉得她能多休息几日,是件好事。祖孙三人连上小娃娃长孙衡终于能一起吃上三顿饭了。谁知半月过去,她身子好了大半,却没有要出门上工的意思。
这日严衍又拿了两摞子新账过府,给春花签押。刚到前厅,便被长孙恕和长孙石渠祖孙俩拉到一边。
“严先生,闻捕快说春花伤了心魂,可是对脑子也有影响么?”
“……应当不至于。”严衍愣了愣,“可是有什么症状?”
“她从前日日在外头访友宴客,恨不得睡在铺子里。可如今,却对生意上的事不闻不问,各掌柜送来的本册也不细看,就签了花押。”石渠难得忧虑,“该不会还魂的时候,还错了吧?”
话音刚落,脑门上挨了个爆栗。
“瞎说什么!我瞧她,恐怕是伤情了。”
“咦?”
“那日严先生说了吴王世子要娶妾的事,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长孙恕忧心忡忡。
严衍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春花确实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后询问了世子结亲的对象,只说了一句:“若是真心中意人家,又为何聘为妾室?”
伤情?
他斟酌着措辞:“东家小姐似乎……对世子无意。”
“是呀,春花早说了,她只招赘,不会嫁入王府的。”石渠认真道。
长孙恕又敲了他一记:“你妹妹是怕,她嫁进了王府,留下我们两个,一个老,一个傻,没人看顾。”
“咱们春花这人品,性情,样貌,汴陵城中哪个比得上?王妃和世子都高看她几分。这汴陵城中女子,一个不想嫁入王府做凤凰?若不是你不成器,撑不起事,我又何须留她在府中招赘?像寻常女子一样,嫁个如意郎君,执掌内院,岂不清闲?”
石渠如梦初醒:“如此说,春花真是伤情了啊。”
长孙恕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为她找一个良家男子招赘,以慰情伤。”
“爷爷说得对呀!最好是为人正派,家世清白,会些功夫,又懂生意经的,还能在外头帮上些忙。”
“不错。咱们也是仁厚之家,不管什么样的男子,只要入了长孙家门,咱们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长孙恕和石渠对视一眼,齐齐转过来,纯真而诚挚地看定了严衍。
“咦,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严先生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长孙恕慈祥地冲严衍摇摇手。
“……”这对话,似乎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严衍咳了一声:“老太爷,若无其他事,严某还是去向东家……”
他话音未落,便有仆从来报,说大小姐刚刚出门了。
三人一怔。
良久,长孙恕和蔼道:“严先生,不如留下喝杯茶,等春花回来,可以一同用晚膳。”
严衍微笑婉拒:“钱庄中还有事。严某就不久留了。”
春花丝毫不知自己被祖父和哥哥编排成了个痴怨女子。她乘一辆青壁小车,未挂名牌,只带了一个信得过的老家人,往南郊而去。
南郊有长孙家发迹前的老宅,是长孙春花生活的地方。老宅年久潮湿,祖父年岁渐老,五年前春花做主,在城中置了新宅,老宅便荒废了下来,只留一个年纪大的老园翁看管。
她未走大门,而是来到西南角门处,叩了两下门。老园翁将门开启一道缝,见是她,才取下绞索,让她进去。此前她叮嘱过,若非她本人,断不能开门。
车夫依命将马车停去远处。一个黑影从马车后壁轻轻飘落,负手打量了下四周,靴尖轻点地面,衣袂如松涛浮动,潇潇跃过院墙。
春花穿过废弃荒芜的庭园,来到庖厨侧面,有一地门通向存放腌菜的的地窖。
“日日饭食可都正常?”她问。
“吃的不多,”老园翁答,“倒也饿不着。”
春花点点头,示意老园翁在外守候,自己提了油灯,缘梯而下。
地窖中木栅栏是新装的,隔了一半,栅栏上上了三重铁锁。外头守着的是仙姿,见她来,立刻站起行礼。
里头关着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眼圈血红,衣衫不整,抱膝缩在墙角。听见她进来,妇人惊惶的眼睛与她一对,又受惊低头。
春花道:“听说你想见我。可是终于有话要对我说了?”
妇人将自己抱得更紧,脊背微微发抖。
春花叹了口气:“烟柔,自从你到长孙家,我对你还不错吧?我供你锦衣玉食,给你一个好身份,你却想害我性命。”
“那日鸳鸯湖上遇水怪,我明明已经抓住了你的手,你却将我往湖里推。你料我必死,谁知我又活了。我不动声色,你就以为我忘了危急时的景况。倘若你就此安分,也就罢了。然而我在下元夜游船试你,你还是恶心不死,想将我推入湖中。你指望我死了,你便能当上长孙家主母,只要将衡儿握在手中,我那祖父和哥哥敦厚老实,自然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我长孙春花虽讲究和气生财,却也不能两次教人骑在我头上作祟。”
栅栏之内的烟柔嘤嘤哭起来,却不开口。
“你也不必装可怜,我瞧出来了,你是个思虑周祥,心黑手狠的。”
烟柔哭了片刻,抬起满是泪痕的秀脸,凄凄道:“小姐如此对我,不怕有负故人所托么?”
春花大笑:“你倒是说说,我这位故人姓什名谁?”
烟柔咬唇:“奴家早说过了,与公子相交,乃是化名,不知真名。”
“哼,我初时也曾信了你的话,如今想想,实在破绽百出。”
春花站得久了,有些眩晕,仙姿忙扶她在软椅上坐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本可将你送官,却没有。你可知道为何?”
烟柔一愣。
“我左思右想,以公子为人,绝不可能与你这样阴毒之人相交。你老实同我讲,你和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握有他的信物?”
烟柔沉默片刻,倏然冷笑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衡儿的娘,是长孙家的妾室,你能关我一时,不能关我一世!大公子和老太爷都会找我的,衡儿也会找娘的!”
春花眸带怜悯:“爷爷和哥哥都以为你得了瘴疫,过些日子报个病重身亡,他们滴几滴眼泪,也就过去了。我是个讲究人,不至于对你用刑,但让你烂在这地窖里,却不麻烦。”
烟柔的面色瞬间雪白如纸。
春花摇摇头,无奈一笑:“那么现在,我重新问一句: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仙姿搀着春花从地窖上去,口中埋怨:“小姐,教你养好了身体再来,你偏不听。这裂魂之术阴毒十分,恐怕对寿数也有损。”
春花看她一眼:“你是知道的,我自幼经常做噩梦。近来,梦里的白猫说话也越来越直白,从前还说什么芳龄不继,如今都直说我活不过今年了。即便是寿数有损,也损不了几日了。”
仙姿一愣。
“小姐不是不信这个么。”
“从前是不信,近来想想,觉得这白猫也许……不是出于坏心。”春花低头笑笑,“今年过得确实坎坷,又是水怪,又是蜈蚣精,每每死里逃生。再来一回,我可未必能撑过去。总归……”她握住仙姿的手,“你得帮我将这些后事安排妥当才行。”
仙姿撇开眼神,不敢与她对视。
“小姐想……如何安排?”
春花摸摸下巴。
“也许,是得招赘个能干的相公。”
出得地窖,却见老园翁倚在柴堆上,闭眼打起来了呼噜。
春花一惊,下意识向周围张望。既无人影,也无闲杂脚印,院中一切,与她下去之前一般无二。
仙姿上前拍醒老园翁,他哼唧两声醒了过来。
“咦……东家!老汉也不知怎么地就打了个盹儿……”
春花笑笑:“园翁年纪大了,觉多也是有的。”眸光投向仙姿。
仙姿会意:“除非是法力极为高深之人,否则,我不会毫无察觉。”
春花微微安心。
仙姿不是人,这事,她早就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来更~
这个故事会比较长,会解锁一部分主线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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