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寄望(前卷·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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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惊动深山。
轰鸣声响彻苍穹,电光如游龙,划破暗色天幕,暴雨刹那间倾盆而下。
此刻,山林茂密处的某一角,血水混着雨水积蓄在泥土中,里头浸泡着落叶杂草,
顾归尘蹒跚着,人已被大雨淋透,他以剑作支撑,一步步往直觉引导中的方向而去,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浓重血色迅速被大雨冲淡,连行路留下的痕迹也很快掩埋在积水之下。
四周一片暗沉深绿,衬得他的红衣更艳,像苍山里一滴刺目的血。
他的伤很重,不得已闭着眼,仅以灵识感知四面八方的动静,同时灵脉中飞快运行着大周天,在行路间歇里调息养伤。
可没等他走到指引中的地点,忽然,匕首锋刃的冰凉刺痛感从喉间传来,他颈项处的肌肤被划出一丝血痕。
睁眼时,撞进一双墨色的眸,瞳孔冰冷幽暗,看不出情绪。
两人近得呼吸可闻,陷入短暂沉默,耳畔唯有雨声作响。
洛朝目光平静,也盯住他的眼,话语间,抵住他咽喉的匕首又往前递送了半毫:
“这一次,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疲惫地半阖目,一如既往低声回答:“直觉。”
张口时不免呼进冰凉的空气,水汽呛得他清咳了几声,显得脸色愈发苍白虚弱。
匕首因此微不可见抖了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半寸。
洛朝不知是气愤还是难过,手腕在轻颤,刀握不稳了,眼角还有点红,但他讽刺嗤笑着,“又是直觉?”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眉宇间戾气涌现,斥道:“简直荒唐!”
下一瞬间,匕首再度挟制而上,他眸中厉色极深,声音一时更冷,且斩钉截铁的:“这根本不可能!”
一次又一次,仅凭那无根据的直觉找到他?
顾归尘则闭目不语,无声表达出一个意思:
任你信,或不信。
在这个夏季雨夜来临前,他们早已就此问争执过数次,期间,不管对方以何种方式反复质问,他一律只答两个字:直觉。
每一次,洛朝都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对此种种讥讽冷嘲之后,见他久久沉默而不给出一个“答案”,眉宇间的失望和绝望会一并蔓延,终致崩溃大喊,以至会无意识间半跪在地上,形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着猜测所谓“真相”,状态有若陷入梦魇中,视线失焦,偶尔望向他,神情或惊惶难安,或憎恶深恨。
更早之前,他看见洛朝眼里真切的恨意,还会由衷被刺痛到,于是退却或裹足不前,只因心底的希冀尚未熄灭,盼望着两人终有一天能重归于好……这使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地想要修复什么……到现如今,他却已经习惯了一切,仅感到深深的疲惫和冰冷。
因为,人总是要学会接受现实的,就如同,数月来的争执让他不得不接受一件事:
洛九陵不信任他,甚至,未来也再不会信任他。
而他根本无从辩解……好似现在,对方执起匕首,再度迫近他的咽喉,沉声逼问着:
“你也要骗我吗?”
他却只能阖目沉默着,因为他也从来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事,包括这莫名而来的一次新生——它是毫无代价的吗?又或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
静默间,便听见洛朝深呼吸几次,仿佛气得狠了,匕首又开始颤抖,仍旧不死心问着:“告诉我真相!”
“你要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说着说着,声音也很快不稳,气息全乱了,细听来简直像在哭,偏偏咬字又极重,句句刺心,“那你就是一颗棋子!”
“你当了别人手里的刀,还一无所觉!”
顾归尘听到这里,合上的眼中有些发热,仿佛下一刻就要滚出泪,他明白现如今的洛朝是怎样看待自己的了,在这人眼中,他无异于帮凶——
和一直隐在幕后主导一切的那些人,比如明面身份为萧芸思的女子,同为一伙,或者,即便并非同谋,也站在同一个阵营里,而该阵营的对面,仅有洛朝这单独的一人。
甚至顾归尘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在今生开启的最初一刻,他就成了某方幕后人的棋子:
他不仅莫名拥有可以找到洛朝的直觉——这点在此之前多半已被人利用了,还手握一把弑帝之剑,正是此剑数月前爆发出神秘的血海之力,斩杀了地宫中的“鬼怪”。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简直像专门针对洛朝而造的一把“武器”——总能精准找到人不说,连身上负的剑也藏有神秘的力量,且每次做出的举动,不管有意无意,竟都站在了洛朝的对立面。
如果事实真如此——他真是一把敌人手中的“剑”,那么很可悲,无关乎情感,在立场上,从始至终他们都是敌人。
彼时一切都发生地太快,顾归尘看不清任何对错,从来被动跟着局势走,如今回忆起来,在他选择暂时信任萧芸思、前去神墟中救人的那一刻,他就无形中站在了洛朝的敌对方。
而两个月前,血海畔的那一声质问,也至今盘桓在顾归尘心头:
你与他们,有任何区别吗?
他根本答不出哪怕一个字。
因为顾归尘其实并不懂得,洛朝口里的“他们”,具体指的是什么样的一些人——仅仅指萧芸思一干人吗?或许远不止如此。
可昔日在阴阳神墟中,为了救人,他选择和萧芸思等人站在一起,而在洛朝眼里,这大概等同于背叛,成了“你与他们毫无区别”的证据。
惯来愚钝的他这才恍悟过来:对于一个前世最终位至帝王的人而言,终日活在谋算里,其信任的付出是尤为可贵的……因此,一旦收回,这份信任就几乎再无被重建的可能。
细想来也悲哀,他有些自嘲地心道:
若换作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放下曾发生过的生死血仇去接受一个人后,突然发现此人根本是敌人送来的刀,刺得自己满手鲜血淋漓……痛楚之中,如何能不怨恨自己太过轻信错信?
顾归尘有时也会幻想某些可能:若我当初没有斩下那一剑……若我没有和萧芸思等人站在一处……若我早早听了他的话放弃执念……是不是,他们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尽力去幻想另一种结局后,他才无望地发现:会走到如今是必然。
因为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去死。
哪怕理智告诉他,自己毫无资格去挽留,也没有能力去救赎对方身上永劫的痛苦,更是深知强制困锁只会招来厌恶,以至把这个人推得越来越远……可当生死一刻真的到来时,他还是会歇斯底里发疯,害怕失去的本能会瞬间压过一切,行动快过思维,理智让步于情感——
纵使会被彻底厌恶,他也无法不去强行挽救。
最终,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你救不了一个想死的人。
伤可愈、血可止……身畔的危险可以被掐灭,但对方眼底那源自灵魂的、求死不能的痛苦,只会愈积愈深,终致无药可救。
乃至他越试图挽救什么,就越适得其反:
那天,阴魂血泥沼畔,洛朝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后,未发一言,竟不顾一切再度往血沼核心处而去。
顾归尘唯有颤抖着手、持剑拦在他面前,目光里有无声的哀求。
他却冷笑着质问:“你还是要拦我的路?”
顾归尘的眸子瞬间黯淡几分,若能有第二个选择,他万万不会和洛朝为敌……只是,前世今生,命运好像从不会给他第二条路。
他明知道前方是绝路,却依旧只能咬牙走下去。
就如此刻这场无声的对峙里,他不可能让开哪怕一步。
目光的交锋中,洛朝看出了他那一贯死不回转的固执,沉默中,眸色愈发冷淡。
他很明白自己倔不过这个从来偏执到不可理喻的家伙,眼下若他敢强闯血沼,顾归尘就敢不惜一切代价将这里掀翻——他决定暂时退让。
一条路被拦住,就去另寻他途,总有一天能在某条路的尽头找到他想要的终结。
徒劳着和一个半疯半傻的人空耗下去,只会让他的情绪愈发难以控制,以至于发生某些他自己也不愿看到的事情。
顾归尘望着他漠然转身离去的背影,怔忡失神,竟不敢立刻追上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与那天血沼外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了更多次。
两人在沉默中对面而立:
顾归尘挡在他面前,身后就是修真界里某处常人万万不敢临近的死绝之地。
一开始彼此都不肯退让,气氛逐渐僵冷……到最后,往往是心知拗不过对方的洛朝选择暂且退让。
可惜任何忍让都是有限度的,长达一月的对峙中,不止洛朝感到越发压抑,连顾归尘也感知到,有什么情绪如雷雨云在积聚,只待某个引子点燃后爆发。
他终日不安且惶恐着,可毫无办法。
风暴来临时,是一个春雨如丝的午后,天暗得蒙蒙的,各处山色堪称宜人,春桃盛开灼灼明艳。
可再富有生机的美景也感染不到他们:
顾归尘身后就是万丈幽谷,在修真界别称为“殒魂无底崖”,凡所去者,九死一生。
他出现得很及时,再晚几个呼吸,洛朝应该就踏空坠进谷底了。
两人在悬崖边沿沉默对视了一刻钟……洛朝见他眼底的固执如冰山般,不见半点融化的迹象,一月来压抑在心底的绝望和愤恨突然就尽数倾泻出来——
他红着眼睛,疯了一样连声质问:
“一次不够,两次不够……你打碎我一个、两个……那么多个希望,还是不够吗?”
“你偏要打碎我所有的希望才甘心?”
“一直拦在我的路上,看我如泥地里的虫蚁般挣扎……你很快意吗?”
……
顾归尘无法回应任何话,唯有继续沉默着,眼眶不自觉发酸,却忍着没坠泪,同时,他脚下步子未曾挪动分毫,没有半点愿意退开的意思。
他明白对方的痛苦之切骨,因为前世的他自己,也曾深受求死不能之痛……可哪怕他让开了,眼睁睁看着这人再受一次死亡的痛楚,然后时光倒转,彼此都陷入更深的绝望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希望在何方了。
正迷惘间,忽见洛朝渐渐将失控的情绪收敛,他盯住顾归尘,竟然微笑起来,最后问了一句:
“你还是不肯让开,对吗?”
顾归尘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将发生——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事情。
果然,洛朝眼底冰冷一片,竟蓦地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连声讽赞,“好好好……你这个人啊,顽固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他冷笑中摸出匕首,“你既不肯给我路走,就莫怪我自己凿出路来!”
当鲜血溅到脸庞上时,顾归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时空开始模糊扭曲,倒回至一刻钟前……只听哐当的金属叩地声,他的剑掉在地上。
他的神情依旧至深茫然惊惧,泪水不自觉往下流,反反复复在心中自问: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这次是春季真正到来后,洛朝第一次在他面前自尽。
他望着群山青翠,莺啼柳绿……竟然再度联想到深冬的雪:
雪是握不住的,攥得越紧,化得越快,终会流逝到杳无可寻。
自殒魂崖一别后,他再不敢坚定地拦在洛朝的前方,挡住通往绝境的路。
他只敢默默尾随其后,无言目睹一切惨象,最终在人意识昏迷、濒临死亡时,迅速靠近过去,破开一路险象环生,拼命将人从死地中救出来。
这深冬过后的春季三月里,本该是万物复苏生机的岁月,他们却辗转在五域各大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境中。
从中域边缘到南陆内部,足足两个月有余,他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这人赴往死地,被妖兽撕咬、鬼怪吞没、阴气侵蚀……却依旧求死不能。
顾归尘看出了他眼底的坚决:不到山穷水尽、再无路可走时,就绝不甘愿被永劫困锁。
哪怕再试上一千次一万次,让时光无尽倒转下去,他也要求得一个终结。
顾归尘亲眼看着他面对死亡时的态度日渐冷漠下去,好像发生在他身上的痛苦根本和他本人无关,有时妖兽的尖牙啃到骨骼上,他竟连眉头也不动一下。
他从来不喊疼,顾归尘却觉得痛到要死了,或许比直接去死更难受。
前世今生,顾归尘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与人之间,痛苦是可以相连的。
切于彼身之刀刃,剜去吾心之血肉。
他在终日望不到尽头的血色里,每每将一浑身骨碎筋折的人救出来,这时候洛朝往往陷入至深的昏沉里,不会开口讽刺他,也不会睁开眼流露出难掩的恨意——
顾归尘明白对方的恨全是真实的:现在的洛朝,或许在整个世界上,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呢?因为他是打碎希望的那个人。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是种提醒,使过去的某一幕不断重现在洛朝的脑海中:在血海漫天里,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破灭。
如果没有他,也许现如今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顾归尘问过自己无数次:是我做错了吗?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吗?
这个问题可能根本没有答案,因为不论对错与否,当事情重来一遍,他的选择依旧不会变。
他又一次感到宿命的无常:也许,我们注定是敌人。
只有在一人陷入昏迷时,注定站在对立面的他们,彼此间才能有片刻静谧:
有一次,他怀抱着对方鲜血淋漓的伤躯,垂眸看见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灼烫的泪不断滚下来,于是低头在人耳边低泣恳求着,“不要伤害自己……”
他试图唤起这人对此方世界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恋……言语中,他总是不敢提及自己,他觉得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去挽留什么的,因此回忆着前世遇到过的很多人、听闻过的很多故事,尤其是,他想起闻歌——那温婉若水的女子眼里,曾怀有对帝王最衷心的敬爱。
事实上,若没有九陵帝尊的存在,这位命运坎坷的歌女,或将活得更凄凉。
他抱着人喃喃自语,说什么“有很多人爱戴着你”、“他们还在等你出现”、“他们不能失去你”……
前世,帝王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天下万民,这曾挽救了无数人的一生。
可他自语间,表面上说的是天下人,其实这段话真正指向的,更多是他自己,但他不敢言明,只能借别人的故事表达心绪,他断断续续说着,过度悲切中,语序有时都是混乱的。
可话未过半,一直因重伤而安静躺在他怀里的洛朝,突然瞳孔紧缩,神情近乎惊恐,且拼了命地要挣脱他的怀抱,喉间还发出断续的、恰似悲嚎的音节,以至伤口被牵动,转眼淌下更多血来。
他被吓了一跳,不明白洛朝为何忽然情绪如此过激,但万万不忍心看这人于鲜血直流中苦苦挣扎,因此只得迅速放手。
洛朝跌跌撞撞站起来,脸上血迹斑斑,似惊慌中想要逃离,蹒跚向前走了几步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于是回望向顾归尘,眼睁得很大,瞳仁因干涩而淌泪。
他入魔了一样反复问:“你也要困住我吗?”
顾归尘怔然失语,不及应一声是与不是,又听他接连哀嚎质问:
“我被困了一生还不够吗?”
“将我架在世界中心,永永远远监视着,要我当了一辈子囚徒……”
“这样还不够吗?!”
……
他显然疯魔了,双目爬满血丝,喝骂着:“滚开!统统滚开!”
顾归尘见他腹部伤口在挣动间愈发狰狞,鲜血汩汩,骇得惊慌失措,情急之中想上前将人拥住,哭着道:“别这样……先治伤……没有,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不会……”
那句“我不会困住你的,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可以陪着”才说了一半,他的神情就骤然凝固了,鲜血溅在他眼睫上,视界中尽是血色——
这是第一次,洛朝真正自尽在他怀里。
时光开启倒转前,他看懂了对方的眼神意味:冰冷、厌倦、深恨。
顾归尘突然明白了:世人对他的爱也好、恨也罢,都不能挽留他,人间任何美好的事物全都不能挽留他。
他很清楚自己走后,今生许多人的命运会被改写——或将十分凄苦,但他早受够了,他不愿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爱恨对他都是负担。
而我……我同样是个早该消失的负担。
顾归尘想通这一点后,忽然在模糊的时空里失声痛哭。
自这第二次当面自尽后,洛朝拒绝任何人靠近他,这之中,包括顾归尘。
他每逢濒死之际,若顾归尘强自要救他,便会果决非常,即刻自尽。
如此三次之后,顾归尘终于再不敢临近他半步,只敢远远坠在后头,露出双惊惶哀惧的眼,遥遥望过去。
救是死,不救亦是死,对顾归尘而言,这条绝路终于走到尽头了。
这便是事与愿违,越拼命靠近,越将人推远。
他只能一次次亲眼看着人死去,期间,他兀自默数着:自尽也好、死于绝地也罢……时光每倒转一次,他就用无形的刀,在心上刻一道血痕,结一道血疤,以作铭记。
当他数到第二十九的那一天,也是个雷雨夜。
洛朝身处一万兽窟的中央,神色冷漠平静,而各方围聚而来的野兽妖兽等,正磨牙啮啃他手臂的骨骼皮肉。
鲜血渗了满地,在半尺方圆内深红刺目,蔓延开后,血迹反而被雨水冲刷得淡若无。
彼时,顾归尘握在手中的剑突然颤抖了一下,他想起和洛朝最初相遇时,自己也曾毫不留情,杀了这人足足二十九次。
那一刹,久久克制压抑在心底的某种情绪,骤然爆发出来。
他那时恨得无以复加,雪亮剑刃出鞘,刺破天地,妖兽惨嚎声盖过雷雨爆鸣,成片的兽尸、羽翅、獠牙掉落在地……
他满身血迹冲到人近前,也疯了一样质问着:
“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他戾气盈眉,浑身都是斩妖兽后留下的血煞之气,对着倾盆大雨哭嚎嘶吼,披头散发,形容可怖,有若疯魔。
“被鬼怪吞吃,作了养料……被血泥腐化,成了阴魂……死在暗无天日的幽谷深渊……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洛朝不应他,冷淡地支起残破躯体,又侧身往兽窟更深处而去。
顾归尘崩溃着哭喊,竟然再一次挡到他面前,半步不肯退,满身兽血、腥气扑鼻,他居然扔下剑,双手揪住对方衣领,凑到人面前,凄艳而笑,似哭非哭,深深吸气,一字一顿道:
“那你可死得真难堪。”
这话诛心至极,竟将从来冷漠如石的人,也刺得颤了一下,但洛朝将一切脆弱的心绪狠咽下去,也一字字咬牙吞血道:
“我要生要死……哪怕被野狗啃食,糟践的也是我自己的命,与你何干?”
他眸中戾气亦如刀刃,竟于重伤中强撑着,一把将顾归尘推开,“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开!”
说着,就要一步一跌,继续向险地深处行进。
顾归尘摔倒在地,他疯癫般大笑,一边呓语着喃喃自问:“我算个什么东西?我算什么?我算个什么?“
他呼吸急促,被大雨的腥冷呛得咳嗽不止,却迅速爬起来,拾起剑,又一次挡到洛朝跟前。
尚带着血迹的剑刃,瞬间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洛朝动作一顿,盯住他被冷雨淋湿的苍冷面庞。
他哭着大笑,手中剑刃又逼近一分,划出血痕,“你问我算个什么?那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永远……永远别想再往前走一步!”
他说这话时,眸中尽是疯狂,“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话音落下后,此间唯留雨声。
洛朝定定看了他许久。
顾归尘毫不避闪,以分外狠绝癫狂的执拗目光,回视过去。
最后,洛朝漠然退开数步,冷笑一下,转身离去前,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
“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orz,这段边写边修,还有部分没修好,一旦修好就放上来。
只好先断出一部分发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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