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魂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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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动，流转，有人将生命奉献给未知的黑暗，燃烧，升腾，直至沉沦于灼热的光明。

我仍有权利掌控自己的脚步。

似一片鸿毛，我越过分隔两个世界的鸿沟，再次站在了瑶的面前。

在她眼里的不只是晶莹的星光，满溢的泪水已然到了涨破的极限，我原以为年幼的女孩会绷不住坚强，嚎啕大哭的扑过来，可洋溢的情绪只是涟漪般波动几秒后，便在刻意的压制下融化到了足以忍受的程度。

“她从来没有变过，始终是不肯与人亲近——”

隹明明是在抱怨，但我心中出现的却是欣慰，和接踵而至的刺痛。

“你能别看了吗？！”

几近嘶哑的哀号响起，我眼角一阵湿润，慌忙偏过脸盯着空无一物的石台。

待疯狂起伏的情感趋于稳定后，我抓住时机在混乱的意识中问道，

“怎么了？！”

可隹并未回答我的问题，那份纠缠在胸腔中的感情也变得愈发浓烈。

“你还好吗？”

瑶凑了过来，脸颊上多了一抹讨人喜爱的绯红，我顺着她的目光摸向了自己的颧骨，指尖触及到一片冰凉的纹路。

为了不被瑶看出端倪，我赶忙抓起袖口随意擦拭了一番，接着故作夸张地感慨道，

“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当时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简直！简直——”

情到深处，我自然的抬起手掌搭在了瑶娇小的肩上，全然忘记了这正是我口中属于孩童的行为。

或许是有些不习惯，瑶微嘟起嘴，扭动着将我推开，然后迈着碎步退到几米外的位置偏着头嘟囔道，

“好啦，我知道了......”

借着昏沉的光线，瑶的表情看上去颇有些说不出的扭捏。

忽然，堆积在我心中的压力倏而消失了不少，毕竟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长者，隹也不能总那么神经错乱。

我如释重负的轻捏着酸痛的肌肉，纵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轻松。

“话说......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嗯？”

正在舒经活骨的我听罢，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到目前为止，我只和薇铭提到过自己的姓名，而且那也是情急之下现编的，现在被亲近了不知多少的瑶这么问，我倒开始纠结了起来。

“喂，我以前叫啥来着？”

我拿不定主意，于是求助起沉默已久的隹，

“啧，不好说。”

老谋深算的隹几乎没给过我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当然现在也一样。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冲着逐渐眯起眼睛的瑶回道，

“叫我珞吧。”

“珞？呵，真是个好名字。”

隹轻蔑的嘲讽着，像极了只会煽风点火的看客。我感到额头上青筋攒动，但还是拼命摆出一副可人的笑容。

觉察到我反常的表现后，瑶本还带着些许娇羞的面孔陡然一变，又回到了先前在薇蕨时那副古怪的神色，

“好......吧？”

接着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她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说着，

“对了，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呢？毕竟你之前呆的地方也不像是有路的样子。”

然而等瑶问完，我却有些莫名的意外，所以没有立即陪她一起寻找，而是站在原地不解的问道，

“话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吗？或者刚才奇怪那个房间，不打算问些什么吗？”

话音刚落，我看见半蹲在墙边的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脸直视着我的眼睛，但旋即，又如同失去了神采般将目光移向了别处，细长密集的睫毛下，似乎藏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浅湾，

“我不在乎。”

这是瑶给我的答案，至少在我听来，不像是编造的谎言。

但也正是这不同寻常的回复勾起了兴趣，我走上前想近一步的追问，可在开口的瞬间，瑶却先一步堵住了话头，

“你别问了。”

说罢，她迅速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到了房间另一角。

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若是没有自己多嘴问这些有的没的，也就不会把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氛围搞到如此焦灼的境地了。

无可奈何之余，我也忍不住问起隹，

“话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这么......个性？”

然而与往常不同，这次他倒是再没了那般自信，狐疑的答道，

“好像是吧，又好像不是，感觉......”

“感觉什么？”

“嗯，可能是我多虑了。”

“靠。”

我暗骂着，头顶更觉得一头雾水，对于隹这种永远说话留一半的做法也算是服气到了极点。

“珞！快来，快来看！”

突然，房间另一侧的瑶高声叫了起来，我拧过脑袋望去，只见她整个身子正紧贴着地面，同时双眼死死盯在石台底部的某处位置上。

我轻哼一声，以示自己对隹的鄙夷，接着耸耸肩走了过去。

偌大的峡谷间满是湍流不息的寒风，每当厚重的岩层外响起凄厉的呼啸时，都会有一阵阴冷的空气闯入这逼仄狭窄的洞窟，吹拂着森森烛火扭曲成鬼魅的形状。

我绕过端立在房间中心的石台，站在瑶的身便边，青光摇曳间，只能看清她的手掌正按在一处凹陷的坑穴内。

“这会不会是个机关？”

瑶抬起脸来注视着我，一双明亮到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眸中充斥着单纯的好奇。

“哦......”

还轮不到我有所反应，隹率先长叹了一口气，长到我以为他就要这样当场憋死了，但等到那枯燥乏味的嗓音再次响起后，我只得失望的摇了摇头，

“我想起了，确实是从这走没错的。”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先刁难他一番好呢，还是直接开骂算了，不过说到底其实选哪个都无妨，毕竟隹恐怕早就把我想表达的意思全读了个通透了。

于是，我干脆大度的越过了这个环节，直截了当的发问，

“那要怎么做呢？”

然而等了许久，隹不仅没理会我话语中的期许，反而操着口痞气十足的口气高高在上的说道，

“求我。”

“嗯？”

“怎的？对长辈尊敬些难道不应该吗？”

“靠！明明是你一直拎不清的干那些——”

就在我试图摆出自己所知的华丽辞藻好好款待这为老不尊的家伙时，一言不发的瑶却突兀的插了进来，

“你怎么......在发呆啊？”

听到她的描述我如梦方醒，忙掩饰着慌乱蹲在一旁，而隹也相当识时务的解释道，

“那个，你不是有颗金属球来着吗？就在你口袋里，安上去就行。”

我控制着思路在意识中回道，

“啊？不是早弄丢了吗？这一路上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话到一半，我只觉得自己的裤兜深处诡异的多了件异物，冰凉中带着球体特有的圆滑。

“这，这怎么回事？！”

我一边伸手摸索着金属圆球特有的材质，一边极其迷茫的惊叹着。

而隹的答案也是简单粗暴，颇有些玦那种只顾讲解，全然不管听的人能否听懂的意味，

“首先听好了，这玩意儿不叫什么‘金属球’‘银属球’的，这叫‘魂簠’！记住了吗？还有，只要你的注意力不集中在它之上，它就不会显形，就这么简单！现在，快干你该干的事！”

在这不留任何情面的解释中，我其实连半句话都没搞明白，但为了不继续耽误一旁等待许久的瑶，还是乖乖的掏出握在掌心的球状物体，对准藏匿在阴影中的凹槽，一把塞了进去！

魂簠光洁的表面深深嵌入了石台粗糙的浅坑中，轻微的爆裂声响起，我快速起身，拉着瑶退到了半米开外。

贴在石壁边缘，于连绵不绝的嘈杂中，我如痴如醉地凝望着眼前幻觉般玄妙的画面。

四处将熄的火光如同被重新点燃般疯狂的飞舞，在交织错杂的剪影中，石台的外貌也发生着异常的变化。每当我的目光被闪耀的光点吸引而去，便会有一块石材自视界角落里渺无声息的消失，像是坠入了无形的黑洞。

璀璨绚烂的光芒闪烁着，如同夜空中爆裂的烟花。夺目的明辉似乎有了生命，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瑰丽，埋藏于几近纯白的粲焕内，石台已被切做了诡谲的形状，体积也只剩下起初的三分之一。

叮。

最终，随着一声清澈的轻响，洋溢在房在中的光线膨胀到了极致，我抬起手臂，遮住了烧灼的眼仁，耳边残留着幽远的嗡鸣。

世界的距离均在下一秒回复，岩壁间有砂石滑落，压住了飘荡的微风。

我挪开手掌，在眼角挤出一丝缝隙，警惕的望向石台原先的所在。

在整洁如新的地面上，不论是承载过瑶的石台，还是那面画满纹路的石墙，均失去了存在过的痕迹。

青蓝色的火光寂灭，整个房间内唯有一盏盛满蜡油烛台，依旧在角落散发着橙黄的暗光，照向我脚边一道通往下方的阶梯。

“走吧。”

隹柔声说道，

“是时候了。”

对于未知的变故，我蓦然开始惶恐，言辞间带着难解的迷惘，

“那些东西呢？那间密室，还有其他的陈设，都去哪了？”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隹沉闷的音调，

“从没出现过”

“是吗......”

我低语着，心中不知作何滋味，接着似梦初觉般将手举到了身前，横卧于紧攥的拳心，赫然是光洁如初的魂簠。

“怎么回事？它不应该在——！”

处于极大的震撼中，我是所能做的只有痴呆般的呢喃，

“难道......”

紧接着，我猛然一怔，扭头看向了身边大张着双眼的瑶，顺着她没有焦点的视线，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瑶？”

我屏住战栗的呼吸，颤动着唤道。

在一片静默下，她眼睑轻闭，再睁开时，却蒙上了层怅然若失的光彩。

几秒后，瑶像是失去灵魂般毫无感情的念道，

“该走了，从这里向下，我们两个。对了——”

她僵硬的转过脸来，声音中带着仿若冰原的冷漠，

“——你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