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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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逃出去。”

冰冷阴郁的话语回荡在漆黑的空腔内，不过说话之人并非隹，而是另一个哀怨缥缈的音调。

我死死趴在石墙表面，双手拼命的抓着任何能够触及的缝隙，妄图从中翻找出一丝生机，可这也仅是狡兔临死前无用的挣扎罢了，荒谬且可笑。

“是他？”

隹轻声说着，声音中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接着，还未等我攀上绝望织就的裂谷，他猛地尖叫起来，

“快！转过去！”

顶着颗空白的大脑，我的躯壳已然成了盛放恐惧的容器。

在隹几近咆哮的怒吼中，双腿不自然的带动僵硬的肌腱，将战栗的面孔转向了他所指的位置，阴森的寒气剃刀般将我周身的皮肉寸寸刮下，最后只剩剧烈搏动的心脏，和两点崩至极限的瞳孔。

萤火似神秘黯淡的微光内，正矗立着一道瘦削的身影，黯淡的辉芒自其周身铺洒开来，仿若不真实的假像。

虚影在我惊悸的瞩目中缓缓抬头，殷红的色彩霎时笼罩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时间凝固般止步不前，而我的所有理性，也在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中炸至齑粉——那张我不止一次见到，仿佛诅咒般的容颜——我自己的脸。

“没人能逃得出去。”

它低吟着，听上去宛如骷髅碰撞的骨节。

“哼！果然！哪儿都有你这个懦夫！”

突然，隹咬牙切齿的骂道，我的胸膛内也立刻多了股莫名的怒气。

为了不至于被恶意的情绪吞噬了神志，我只得半蹲在地，手掌撑着墙边奋力的做着深呼吸。

然而就在我还不明所以时，隹反而提高了声调，

“你过去！放心，我敢保证他早就死了！这只是个投影罢了！”

“是吗......”

我皱着眉头，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却是于与隹的描述大相径庭的场景，那是在玦逼仄昏暗的旅舍内，僵尸般的残躯。

“快走啊！你在想什么？”

隹不耐烦地催促着，词句间均是厌恶和难以言喻的急躁。

我浑浑噩噩的爬起身，仔细品味着心中那杂糅为一团的各式情感，同时疑惑的问道，

“他真的死了吗？”

“不然呢？我可是亲眼看着——”

正在大声反驳的隹忽而怔住了，那些堆叠在胸中的万千思绪，均在刹那间变做了难言的慌乱，显然此时于我脑中徘徊的词句，已经被他仔细翻了个遍。

“你，你见过他了？”

耳边传来隹颤动的腔调，我呆呆的望着眼前漂浮的暗红，再没了任何抵抗的勇气。

终于，我回想起了那个从一开始便游荡在我身旁的疑问，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我微张开干裂的双唇，机械地问道，

“隹，他......不，我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落下，不论是这幅陌生皮囊外肮脏的世界，还是已然蚀成空壳的灵魂，都如耗尽燃料的货轮般停滞在了一望无际的蓝海，再没了靠岸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岩缝间鬼祟的风声逐渐静息，残存的惶恐也在须臾内退散，我感受着内心庞杂的网络相继演变为怜悯，最后甚至是向往。

“你和他不一样。”

隹轻声安慰着，语气从未如此和蔼，

“和我们都不一样。”

我双眼微合，身旁仿佛立着位慈祥温柔的老者，如果隹有实体的话，此时脸上断然是不加掩饰的期许，以及明媚遮蔽下难以觉察的懊悔——寥若晨星，却无法抹除。

隹并不存在的形象发散着洁净的辉光，在肆意徜徉的幻想中他微微欠身，凑到我耳边低吟道，

“总有一天，你会知晓一切，以及改变断送在我们手中的未来。”

“我们？”

恍惚中我撑开沉重的眼睑，茫然的凝视着沼泽般粘稠的黑暗。

“那是我和他亲手毁灭的未来，而能结束这罪恶轮回的人，只有你。”

眼框内勾勒的视界缓慢扩张，隹鬼魅般萦绕的嗓音仿佛永远不会消失，

“这是你的命运。”

充斥于目光中的虚像悉数消散，在我荒凉干涸的心底，多了株名为希望的火种。

尽管这强加的使命根本不属于我。

明明是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可惜当初的我却太过执着，一心只想找到作为一页白纸存在于世上的意义，从而忽略了隹递于我手中的，究竟是怎样的重担。

“有，有人吗？”

在沉淀的寂静内，厚重的石墙脚下却兀自响起了令我惊喜无比的声音，是瑶！

来不及多等，我赶忙一个箭步跨到了绘制着怪异图案的墙壁边缘，边拍边高声喊道，

“喂！瑶！听得见吗？！”

可许久过后，急切的呼号却石沉大海般没了一丝回应。

我能清晰的听见隔壁细碎的脚步，和女孩那略显惊慌的喃喃自语，但这扇竖立在眼前的巨门，却宛若横贯的铡刀般切断了两侧所有的连接。

“唉，没用的。”

隹轻叹着，无奈的补充道，

“就算你点个炸药她也不可能听见，在这里信息的传输是单向的。”

虽然我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大致明白了隹的意思，旋即歇斯底里地吼道，

“靠！难道咱们就困死在这儿了吗？”

气愤间我飞起一脚踢在纹丝不动的石墙上，除了一小片激起的尘埃外，就只有自拇指尖端传来的钻心的疼痛。

我趔趄的退至半米外，佝偻着身子望向眼前坚硬的屏障，不由得品尝出些许讽刺的意味，刚刚那番自嗨般的宏图大志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葬身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奔溃中我无力的问道，

“真没办法了吗？”

然而几十秒后，等来的却是隹愠怒的咒骂，

“嗨！我当初就不该脑子一热跑到这儿建什么庇护所！早知现在，还不如——”

咔！

正当我打算和他一同发泄堆积如山的压力时，门扉处却骤然响起了一连串极不和谐的响动。

假如隹站在这里的话，想必他的表情一定与我有着类似的精彩。

伴随着青白色的光线重新涌入，石墙也在我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翻折而上，最后彻底拍在了尘土遍布的地面。

继而，瑶那副虚弱中带着喜悦的面孔蓦的从我这一侧所谓的下方冒了出来，我看着她半举在胸前还有些湿润的手掌，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哈！你真的在这儿！”

可能是惊喜远大于困惑，瑶先将这完全违反物理法则的绝景放在了一边，兴奋的冲着我挥了挥手。

虽然我仍处于极大地震慑中，但隹倒像是早有预料般的分析道，

“啧啧啧，这天赋异禀的丫头，怎么可能找不到解密的要点呢！况且这次暗墙在她那儿看上去是地面的模样，抛开视觉的不正常外，机关里还有没干的水痕。”

我听着隹慷慨激昂的言论，脸颊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可他似乎是爱上了这种事后诸葛所带来的精神上虚假的满足感，继而更嚣张的将话头引到了我的身上，

“唉......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系列线索串起来，真不知道比你强了多少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是在靠毒蛇来掩盖自己的失误。

估计隹也是感觉到了我心态微妙的变化，干咳了两声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嘱咐道，

“咳咳，那个，先别告诉他们我的存在啊。”

说罢，像是怕我会犹豫似的，他急忙赶在我发问前解释道，

“毕竟在你失忆前，大家的关系都比较复杂。”

听完隹的要求我点了点头，倒不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害怕将这位极大的助力抖出来后，局面会变的更加复杂，而且说不定还会引发不必要的冲突。所以就算他不强调，我也不会鲁莽到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除此以外......

想着，我抬头望向不远处瑶那双好奇的目光，心中却诡异的多了个奇怪的念头——在有了隹的帮助下，我真的还需要他们吗？

紧接着，我迅速的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这违背常人道德和同理心的想法剔除出去，但随着繁杂的猜测和联想不断增生，一时间我竟真的从眼前那位伫立已久的女孩身上尝到了几缕累赘的滋味。

“那个......”

正当我惊异于自己的恶劣时，瑶却蹲下身小心的问道，

“是你救了我吗？”

我心头微颤，抬起眼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啊，是，算是吧。”

听见话语中肯定的意味后，瑶忽然歪过脸甜甜的笑了起来，清凉的烛光攀上她精巧玲珑的面庞，倒映于轻合的眼眸中仿若星海般灿烂。

我看的出了神，以至于在她丹唇婉转间，迟钝的耳廓只捕捉到了最后两个字，

“......谢谢。”

洞窟内的氛围在瑶亲切的声线中落入了一片安详的静谧，此刻，我明白了自己该作何选择。

如果必须要踏入命运铺就的未来的话，我希望这条漫长的路上不只有我一人。

沉思片刻，我终是挂上了于瑶相同的微笑，坚定且真诚的承诺道，

“放心，我永远不会抛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