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四 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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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腐朽的铰链发出毫无生气的摩擦声，欢迎着自走廊闯入的暗橙色光芒，在静滞的夜空衬托下，时间显得尤为缓慢。

“那就这样吧。”

瑶轻扶着门框，头也不回的说道，

“但愿我们能在未来的二十五个小时内想到处理璋的方法，不然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嗯。”

我应着，遥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却不知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她话语中的含义。

“那......我也回去了，晚安。”

“啊，好、好的，你也是。”

正在我哀叹命运的混沌时，少女悠扬的嗓音为这份枯燥的时间增添了些许慰籍。我回过头，面带微笑的欣赏着灯光下她立体、精致的五官，尽力将先前自这副面孔下透露的幽暗抛在了脑后。

“或许下次，我也可以邀请你来我的房间。”

在迈出正式标志着“离开”的那一步前，瑗顿了顿，兴致盎然的冲我说道，

“那里有着美丽的清晨。”

“是嘛。”

我操纵着面部有些酸软的肌肉，将嘴角僵硬的弧度维持了下去，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视线已然开始模糊，接下来我还记得的，便只剩下了瑗满足的笑声，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小一大，门扉压入金属门框内同样难听干涩的摩擦声了。

疲惫的一天，又结束了。

我紧靠着冰凉的铝合金门面，如同被吐在玻璃上的浓痰般缓慢滑落，直到与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一并贴在了地面映射着月辉的瓷砖上。

虽然没有任何抵抗，但我依旧能感受头颅被磅礴的重力所按下时带来的压迫，视野内满是在银白的亮光下偷的一席空间的黑暗。

“好累啊。”

填充在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样令人厌倦，那样望不到尽头。

什么猜疑、阴谋、鼓励、安慰，都是假的，说到底，只是四个疲于奔命的灵魂罢了。

眼睑逐渐下垂，黑暗如同沥青般包裹在我的全身，用它肮脏厚重的温暖将意识压离了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

我能看见万千郁郁葱葱的林海，和汪洋般翻腾的星河，也能听见峡谷间狂风的呼号，和焦尸临死前痛苦绝望的呜咽。

而我自始至终，就像是被拔去了四肢，只能徒劳地祈祷着下一道鞭笞能更加轻柔，下一句斥责能更加悦耳。可是等铡刀落下后，我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救赎。”

少女的呼喊在耳边响起，沉入睡梦前我行尸般抽动了几下，像是已经结痂的伤疤被人生生地撕扯开来。

“说到底，瑗已经死了啊。”

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眼前的这人，也只是有着和她相似的容颜和声音罢了。

那个孤独隐居山林的少女，那道乐观又勇敢的身影，以及那张虽经历过无数苦痛，却还是不肯向命运低头的笑脸，早就彻底消失了啊。

至少她是绝不会感谢这些苦难，并将其视为什么狗屁“救赎”的。

忽然，我开始后悔将这个名字赐给那位寄宿在瑗躯壳内的陌生人了。

“不过......”

我感到思维的运转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迟滞，所有感情与冲动都凝固在了近似永恒的枷锁中。

或许是我已然睡去，又或许是漫游的鬼魂占据了脑海内的空腔，在漫长的时间后，我开始意识到了现实的可悲。

“原来还在怀念她的，只有我一个人啊。”

终于，没有什么能阻挡我自欺欺人的安眠了。

黑暗与光芒化作璀璨的漩涡，将我带向身处怪诞之外、更加荒谬的角落。

咚——

是在打雷吗？还是说街道上在举行庆典？

好像有人在交谈，可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咚咚咚——

又是一阵急促且沉闷的响动，我感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这节奏跳的急促了几分。

“......”

恍惚中我竖起耳朵，视线内的画面扭曲膨胀，然而我却只在意那深埋于一片噪音下淡薄的旋律。

咚咚咚！

“阁下，您还醒着吗？”

话音落定，将我唤醒的正是背后冰冷的门扇。

撑开眼睑，熟悉的场景再次挤满了瞳孔，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脖颈向前窗外看去，甚至连冰冷的星光都未移动半分。

“呵——”

吮吸着有些污浊空气，我撑着门框趔趄的爬起身来。

金属握把上早已没了任何温度，入手皆是一片冰凉。

当过量的光芒令我眯起双眼时，出现在走廊上的，果然是那个身穿黑袍的男子。

“我......睡了多久了。”

揉搓着面部肌肉，我忍着想要打哈欠的冲动问道，

“两个时辰了，阁下。”

“怎么了吗？”

“阁下，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哦？”

放下手后，我忽然发现玦的双肩以及衣物的皱褶中夹藏着些还未融化的积雪，而且他的脸上也并没带着墨镜或是一贯的戏谑。

不知为何，玦此时的表情出奇的肃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无法推脱，便只得犹豫着提议道，

“那要不出去，到客厅再——”

“不用。”

玦的声音单调的可怕，他用一种僵死之物才有的目光俯视着我说道，

“很快，此处便可。”

接着，不等我调整好心态，玦猛地问道，

“阁下，你相信神吗？”

“神？呃......”

他的问题远远超出了预期，我一时搪塞着回答道，

“也不能说完全不信吧。”

“那阁下觉得，神创造人类是出于何种目的？”

“目的？恐怕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吧，或许只是单纯的觉得，‘应该造点什么东西’，这样而已。”

“是嘛。那阁下以为，神是如何看待他的造物的。”

听到这个问题后我沉思了片刻，继而迟疑着说道，

“应该是......慈爱？”

玦的脸上蓦地带上了奇异的笑容，他不管我的迷惑，接着问道，

“所以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赐与万物生命的神灵的话，阁下觉得，该怎样去报答他呢？”

“报答？”

说实话，今夜从玦口中出现的问题，我完全没有动机、也没有精力去思考，所有的回答，也仅仅是凭借着自己的性格和浅薄的认知而进行的简单回复，况且随着头脑的缓慢清醒，睡眠被打扰后所产生的烦躁也在逐渐升级。

即使面对的是玦，我的语气也明显变得厌烦了。

“怎么报答？好好活着呗！”

“原来如此。”

玦的神情并不像是从与我的交流中得到了开悟，他轻捏着下巴，注视着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果然，鄙人还是无法理解人类的虚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