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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强度后,他也看清了来人是谁,正是上元节时他惊鸿一瞥的男人,甚至不好的预感瞬间如潮水席卷他全身,掩于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其上青筋直冒。

顾远宁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时,却感觉到喉咙处有一阵如火烧过的灼烧感,就像是许久未曾饮水过一样。

“啧,你长得可真是好看,不过若是能不要那么瞪着本官,说不定本官会更喜欢你。”脸上挂着一抹冷笑的林言欢走到他的面前,并伸出手桎梏着男人的下颌,只觉得心里的毒汁也在不断的往外咕噜咕噜冒着。

“你想要做什么!”许是室内的温度过于暧昧,以及她手放的位置莫名令他心生恐惧。

“我想要做什么,自然是想|干|你。”青年暧昧的凑近,并吻了下他的发丝。

陡然听到这一句虎狼之词的顾远安瞬间忘了恐惧,反倒是一张脸变得忽青忽白,就连那些脱口而出的粗话都不自觉的消弭于喉间,唯那抓着身下锦被的骨节攥得泛白。

也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大人,殿下说是让您到雅竹轩一趟。”

“啧,算你小子好运气。”林言欢冷嗤一声,随放开桎梏着他下颌的手,临走前还嫌脏的不忘用帕子擦拭刚才碰过他的手,完全当他是什么恶心的秽物般。

“记得看好人,若是教人跑了,你们的脑袋上的东西也甭要了。”随着青年的一声轻嗤,那扇门再一次被关闭,并且外头还传来了落锁之声。

直到那人远去许久,屋内的顾远宁方才铁青着脸回过神来打量着周围环境。

身上盖着的锦被是由那素有一寸一金美称的云锦为绸面,天青色雪莲纹帷幔此时被别在莲花铜钩上,小巧的圆形镂空香薰球不时散发着淡淡幽香。

不远处的圆形梨花木螺青桌上则摆放着一碟许是昨夜新拿来的,并被咬了一口的冻梨,连带着那水都化了正往下洇湿着那方月青青蝉翼,而那飞燕榴红玉立屏风后则摆放着用以方便之物,未曾来得及关上的衣柜里也挂满了那清一色的浅色衣物。

屋内虽不大,却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就连这所用的皆是百金贵重之物。

他直到现在都仍不明白她绑他来此到底所为何事,甚至还将他像女子一样囚禁在屋内,顾远宁突然联想到她前面说的那句污言秽语后,一张脸瞬间再度铁青开来,指尖攥得掌心瘀青一片。

而他现在,只希望他的好友能早一点发现他失踪一事。

而前面离开的林言欢在前往雅竹轩而去时,不忘整理面部上的细微表情,方才不至于令人看出半分端倪来。

雅竹轩并未是府里的任何一处院落,而是长安城中的一处茶肆,往日间多为招待达官贵人。

等林言欢踏进内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身着青莲色直襟长袍,蹀躞上佩白玉佩并正背对着她的男人时,连她心口处都莫名的漏了一拍。

“殿下今日怎的有空邀九如来此处饮茶。”青年唇角上扬,眸中含笑。

“若是孤再不来,指不定九如都得要忘记了孤这个主子。”一声冷嗤至男人唇边溢出,满是带着无尽冷讽。

而原先背对着她的男人也转过了身来,好令人能一窥那庐山真面目。

眼前的男人虽长了一张可亲的娃娃脸与杏眸,甚至因着眼尾下垂而给之添了几分无辜感,却无一有一人因他的相貌而对他有所轻视。

“奴哪怕是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殿下的,何况奴前些天不是在处理一些案件吗,这才忙得没有时间去寻殿下。”脸上挂着一抹笑的林言欢走了过去,像极了一条朝人摇尾乞讨的狗。

“如此最好,若是哪日被孤发现九如在府里头养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后,孤可不见得会心软。”男人伸手摩挲着她的下颌处,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带着沉沉笑意。

“奴自从被殿下买下的那一日起便是殿下的人了,又岂会做出惹殿下不喜之事。”林言欢踮起脚,正好吻上了男人的喉结,一只手则搂着他的精瘦的腰肢不放。

“难不成那么久了,殿下还信不过奴的忠心吗。”话里话外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嘲弄。

“可那狗,若是一条躲在暗中时刻准备弑主的狗呢。”男人似乎很享受她的小言讨好,脖子微扬,手

指则穿插.进她那一头被打散的海藻墨发中。

忽地,男人薅着她的发来到窗边,眼眸阴翳问,“可知那是谁。”

“兵部尚书家次子。”林言欢强忍着疼意扭头往窗外看去。

只见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有一名身着水色长袍的少年与一群好友有说有笑的走过,亦连周边都弥漫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味道,而她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她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模样长得如何。”

林言欢弄不清他想要问什么,甚至是知道了什么,只得斟酌了一会儿,方道:“不过中上之姿。”

“哦,那么不知孤的这张脸在九如的眼中又能打得上几分。”晏谢沉从身后搂着人,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冷笑不已。

“殿下是天之骄子,那人不过是凡夫俗子,二者有何可比性。”何况还是一条毒蛇和一个人。

“九如这话倒是想两边都讨好。”晏谢沉似乎极为不满她的回答,就连那音量都渐冷了几分,更将原先的

怀中人厌恶的推倒在地,仿佛刚才的柔情蜜意不过就是一场假象。

“奴说的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之言,何来的两边讨好,反倒是那么久了,殿下仍是信不过奴的忠心吗。”她并未起身,反倒是任由自己摔躺在地。

莫名的,男人盯着她那双不曾作假半分的浅色眸子,悠悠来了一句,“孤要娶妻了,九如。”

“是吗,那奴便先恭喜殿下。”林言欢羽睫半垂,竭力的控制自己露出刹那的落寞。

“九如听到孤娶亲后难不成就那么高兴吗,还是说跟着孤的这几年委屈了你。”不知哪一句话惹得晏谢沉阴沉着一张脸半蹲而下。

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一只手则薅着她的发强迫着她抬头与他直视,漆黑的眸中满是刺骨寒意,甚至他在等,等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殿下娶妻奴自然高兴,毕竟那么多年了,殿下的身旁也得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才是,而且奴跟着殿下的这几年里并未觉得有何委屈的,应该说是感激才对。”

何况若非是眼前人将她救下火坑,

她怕是直到现在都仍是待在那座青楼里,成了一位往来迎送的花娘,若是运气好一点,也不过就是被一达官贵人买下当妾室,要么就是养在外头当外室,最后更是老死在一方宅院中。

永安年间,绿池红菡萏碧罗伞的六月盛夏。

彼时间还是一个小萝卜头的林言欢还不叫这个名,她叫林安然,寓意平平安安,健康顺然一生。

更因着她家在岭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而她更是家里头唯一的一个宝贝疙瘩,连带着她自小也是金堆银砌养出来的主。

六岁那年,她还在家里玩沙子的时候,父亲神秘兮兮的从外面领进来了一个模样生得唇红齿白的少年,对她说。

“安然,爹爹给你找了一个童养夫,你看你喜不喜欢。”

“小姐好,我叫子言。”少年接触到她不喜的目光时也不恼,反倒是对她露出一个白齿森森的笑意,连带着她的心头莫名发悚,总觉得这玩意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并且就如她所料想的那样,那人确实不是一个好东西。

在她刚满十岁生辰那日,外头突然闯进了一群官兵,说是父亲与他国勾结意图谋反,不由分说的将林府偌大的家业给抄了,在这短短的一天变故里,她不但亲眼目睹了父亲为了给她逃生的机会而死在原地,更目睹了母亲吞金自杀的一幕。

“安然快点跟我走,不要哭了。”而他们二人就被藏在林府里头的一处狭小暗道中,捂着她嘴的是那一同被塞进来求生的张子言。

直到他们顺着那条小道跑出林府后,便见身后的冲天火光而起,连带着天边的晚霞都不如那场火来得耀眼。

“安…安然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不能…不能扔下安然好不好。”哭得眼眶鼻尖红红的林言欢扯着比她大五岁的童养夫袖口,仿佛就是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好,我不会丢下安然的,所以安然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张子言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泪痕,怎么看都是一个担心妹妹的好哥哥。

因为岭南一带已经不安全了,张子言便带着林言欢一路乞讨到江南。

林府被灭门时是在金秋九月,而现

在的江南则是寒风刺骨的十二月。

因着他们二人身无分文,加上又是半大的孩子,在进了城后便寻了一处蛛网密布的破庙落脚。

许是她已经连续两日肚子里头都没有进过食物,等她饿得实在难受,想要出去乞讨的时候,身旁的张子言先一步按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安然可是肚子饿了。”

林言欢刚想回话,可她的肚子却先一步唱起了空城计,连带着身旁的少年都忍不住有些发笑的揉了揉她的发,温柔道:“安然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好,那你记得回来。”许是突逢大难,连带着她都带上了一抹死气沉沉的味道,整个人更是瘦成了只有一把骨头的大头娃娃。

连带着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像根菟丝花紧紧攀附着身旁的童养夫,只因她记得爹爹说过,这童养夫日后就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放心,我马上就会回来的,记住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跑去哪里。”

“好。”林言欢以为童养夫是打算去给她找吃的,连忙乖巧的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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