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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啥也不想吃,我就想见见亓林。”亓林妈语气惆怅。
“好啦,你也别多想了。我回去就去找俺大伯,给他说明天俺哥出来,就让他来看你。”
亓小来,一句话瞅了好几眼窗外,几近黑了的天,心里就直突突。“天黑路上不好走,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亓林妈看着匆匆离去的亓小来,忽然记起来叶振山。忙张口喊道,“小来,小来,你先别走,回来!”眼看着小亓小来跑出了病房。亓林妈的声音尖厉而高扬,老远都能听到。
亓小来,看到走廊里坐着的人,都好奇的望着自己。压着性子,慢慢转回身,脸上挤出个笑容才推门进去。
果真如她想的一样,亓林妈正拉着架子要从床上下来,要是她不回来,这个大娘会连滚带爬的追出门喊。
亓小来忙上前扶着她,“我回来了,你有事说事,别下来了。这还没好,别再摔着喽。”
亓林妈拉着亓小来的手,生怕她不等自己说完就跑了。“你回去告诉你大伯,让他明天和亓林先去佛佛(说说)叶振山的事,我这儿晚点来也没事。
明天就第二天了,要是佛(说)不好,不知道叶振山那个倔驴想咋样啊?小来,你回去一定要先去找你大伯,告诉他明天先去找亓林,想办法先了叶振山的事。
要是花钱,你让他先帮我垫上,回头一起算,我再还他。”
亓小来在心里撇撇嘴,还,鬼才信!面上还是连连应声说一定,一定。
掰开了亓林妈的手走了,一边走一边揉着被亓林妈攥得生疼的手腕,火气腾腾地冒出来,气呼呼的离去。
傍晚的时候,王小叶去了趟医院看方童。
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仔细听了那么一耳朵,知道了自己的五舅舅又发了大脾气,要让亓林鸣炮赔礼。
鸣炮赔礼,还是自己小的时候看到过一次。是二叔跪大妈,当时二叔把鞭炮,从自己家门前一路摆到大妈家门前。
大妈要求他九步一跪,但在鞭炮燃放完之前,不但要到她家门前,还要二叔额头见血才能算数。
具体的细节,自己的年龄太小记不清了。只记得二叔没做到,一大门(三代血缘关系内的)长辈和镇上名声旺的人都在,一起向大妈求了情才放过了他。
也因这件事得罪死了奶奶,连大妈死时入土,也被奶奶大闹了一通。
心里想着叶乔锐受伤了?能伤成啥样?舅舅的这个要求,无疑是在难为人,还要从十字街口开始,这是不想让人以后见人了吧。
王小叶思虑再三,回到住处,敲开了雷启云的门。和他说了自家舅舅,要让亓林在十字街口向表弟叶乔锐鸣炮赔礼的事。
雷启云表现的很平淡,好一会儿才问,“鸣炮赔礼,有什么讲究,说法没有?”
王小叶想了想,把先前听到的有关鸣炮赔礼的所有,在心里理了一遍。才说“这个说法好久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最先的‘鸣炮赔礼’是五姓寨里的人犯了大错,想要得到祖宗先人的原谅,接受的惩罚。
犯错的人,从自己家三步一跪直到寨外的楚墓台。当时的人比较穷,能把鞭炮从家里摆到楚墓台的少有。所以虽有这个说法在,寨里的人,也都没犯过需要向楚墓台跪拜的错。
后来又是打仗,又是天灾的,楚墓台也被人挖了,就很少在听到这个事。
还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大妈就让我二叔“鸣炮赔礼”,事后两家也断了往来。”
“五姓寨是什么寨?‘鸣炮赔礼’和五姓寨有什么关系?”雷启云觉得自从来到小镇,自己像是个好奇的‘问题宝宝’。
“五姓寨是楚墓镇的之前的称谓。是很久以前,这个地方只有闵、杨、叶、雷、王五个姓的村子,合称五姓寨。
后来经过很多年,有好多人迁过来,种种原因吧,才更名楚墓镇的。”
雷启云了然的点点头,“哦,你大妈?就是我姑和你二叔两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会让你二叔鸣炮赔礼。”
雷启云不敢想象,她一个外来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嫁到这里,不夹着尾巴做人,竟敢如此嚣张。那些人竟也理会她,这个小姑也是个人物啊。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当时大妈有事要离开家,家里只有孝男和贤女两个。她不太放心,就让我奶奶过去做伴。奶奶先是不愿意,大妈和她说了几次,她才同意。
这事就是上次我说过的,奶奶瞅着机会想打我堂哥一顿,我堂哥推了她一下,背着王贤女离开了。奶奶就和二叔把大妈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拉卖了,能用的也弄自己家去了。
我堂哥本来带着贤女在街上晃荡(闲逛),有人把这事给他说了。他把贤女放我五舅家里一个人就回去了。
回到家就被二叔抓住,奶奶不但对他破口大骂,还动手打他。
他一声不吭,一脸不服气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奶奶。
奶奶看着他的样子,气不过就把他的棉衣脱掉,用鞭子抽的他混身是伤。
那时他不过才十岁多点,村上的人,不敢惹奶奶也都不敢劝。后来有人告诉了我五舅,还是我五舅过去把他抱走了。
当时还是初春,天冷。他受伤又受冻,夜里就起了烧。一天一夜没退,第二天还是反反复复,几乎没命。是我妗子和五舅一直不离身的看着他,才捡回一条命。
等我大妈回来,他的情况已经稳定,只是身上的伤太重,躺在床上不能动。
我大妈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就好好地守着堂哥。直到他能下床走动,才去给我奶奶理论。
我奶奶就要赶他们走,不让她们住我大伯建的房子里,说他们娘仨个是灾星。有他们在,她大儿子就不见踪影,家里就没好过过。
大妈一气之下,就把村里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过来做证。从那间房里搬出来以后和他们家再关系。
之后在村口搭了个草棚,住了进去。住了两个多月,直到村外的二层小洋楼建好,在大家好奇羡慕的目光中,大妈搬进了小洋楼里。
把自己的家安顿好以后,大妈就报了警东西丢了。有人匿名举报是二叔王义亮偷的,而且丢的家用东西都在他家里摆着,证据确凿。
二叔他们没办法,想偷偷把东西还回去,大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后来实在没招了,只要不被抓坐牢,只好认错。
大妈除了让他把弄走的东西一样不少的还回来,还要鸣炮赔礼。”
雷启云一直静静的听着,表情凝重。他想到小姑带着个孩子难,没想到会是这样难,举步维艰啊。现在只是听王小叶这样讲讲,她过的日子,这些没有经过的人怎么会感同身受呢。
还有王孝男,没想到他脱离了那个家,也没有脱离被人鄙视,看轻的命运。小小年龄,承受着同龄人承受不了的痛。
想起他被小姑抱回家里时,自己哭着闹着不要看见他。此时,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雷启云明白那是不只是同情,还有愧疚。
如果当初自己能和二姐一样接纳他,或者能如大哥一样漠视他,当他不存在。
小姑也许不会在爸爸的斥责下,负气随着他离开。他或许不会经历那么多不幸,至少不会挨那么多打骂。也会受到良好的教育,最重要的是小姑说不定也不会那么早死。
“你大伯呢?他不会是一直不在家吧,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都没有问过吗?还是说连他也看轻小姑和王孝男?
他们家的事,你把你知道的给我说说。”雷启云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可是看他的样子,王小叶觉得自己有点冷。
看着雷启云的样子,王小叶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思索着怎么说这些烦琐又复杂的事。是跳着捡好听的说,还是实话实说。想来想去,就算自己不说,雷总也会从别处打听出来的。与其别人来说,还不知道说成啥样子,不如自己琐性一口气说完吧。
“我大伯带着大妈回来时,原本奶奶还挺高兴。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知道,堂哥不是大伯的孩子,就说大妈不是正经人。
大伯老实人经不住奶奶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叨叨讲,又不敢顶撞奶奶就出门打工去了。
这一去就两三年没有音讯,终于写来了一封信,信上也写的不清不楚,只是让大妈过去找他。
大妈去了半个多月才回来,不只带回来了大伯,还带回来了一个两个多月小奶娃,这个小奶娃就是贤女。她是大伯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那个女人在孩子刚满月后,就丢下孩子带着大伯的钱跑了。
大伯一个男人也没带孩子经验和心思,没办法就给大妈写了信。
大伯回来和大妈安安生生过了三四年后,就又和人一起出门打工去了。
这一走将近十年,起初还打打电话回来,偶尔也会打些钱,后来就又断了联系。
大妈没放在心上,守着堂哥和贤女两个,养鸡养猪,挖河铺路,过的风风火火。十里八乡的人提起她,都竖起了大拇指!
等大伯再回来时,堂哥和贤女都长大了。两个人对他没有感情,甚至是讨厌他。尤其是堂哥,本就不喜欢大伯。大伯回来和奶奶二叔他们又走动起来,彻底惹火了堂哥。
终于有一次,堂哥动了手打伤了大伯。被大妈骂了一顿之后,他就很少再回来。
从那后,他像是浑身长刺的刺猬,逮谁就刺谁。就连乔乔姐,他也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
那时他已经在县城读高中,原本一个星期可以回来一次。
大伯回来后,他是没钱了才回来。而且每次回来,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
好多人苦口婆心的劝他,他就把人当空气,次数多了,对他也不起作用,也就随他便了。
大伯从回来一直主动示好,想和他搞好关系他装什么都看不到,把大伯当空气。
直到大妈怀孕,彻底惹恼了他,他就没再回过家。
大妈找过他,去学校才发现,他给老师请了不限期的长假,理由是回家守孝。
把大妈气的差点没晕过去,想管教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一直到大妈预产期的前一个月,王孝男才鬼使神差的回来了一趟。
大妈没见人的时候,想打他一顿,见到人时想骂他一顿。可是看到他那像裹着冰碴似的消瘦模样,只有心疼,连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讲。就那样静静的跟着他,看着他收拾自己的东西默默的流泪。
大伯随在他身边,一直劝他留一下。他这次没发脾气,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你们有了亲生的,就别管我这个野生的了。’说完就拎着自己的东西,毫不犹豫的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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