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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一声,他又向湖中丢出一颗石子。
“唉”,身后那人更大声地叹气。
“少爷我真惨。”他说道。
宜秋使劲抿住嘴,差点笑出声。
忍不住扭转身子,偷偷向那人望去。
“谁?”
他忽地喊道,同时人也往前一跳。
“啊——”
两人同时低叫。
不同的是,那女子羞恼,那少爷却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是……是你。”
惊叫一声之后,祖雍声音忽地变得柔和,目光闪闪,唇角上扬。
哈……宜秋有些尴尬,抬脚向前,错身越过祖雍,在他身旁站定。
自上次皇帝在卫府见到他们后,二人便再未见过。
祖雍垂目打量她,“你还好吧?”
从前经常插科打诨,但只敢守着规矩叫她林小姐,但不知为什么这时不想叫她林小姐了。
宜秋并未回答,转脸看向他。
大约是离得近的缘故,她第一次发现这人略微挑起的眼尾上有一颗极小的黑痣,清秀的眉眼之间有一层温润的柔光。
宜秋面色有些发烫,一手轻扬,将手中已经熄灭了的琉璃绣球灯递给他
“送给你。”
祖雍双眼弯弯喜不自禁,一手接过灯杆握着,另一手已经伸出去
“这个送你。”
手心向上摊开,掌心里有一枚殷红的双鱼佩。
“好。”
宜秋爽利答道,话音未落已将那双鱼佩放在腰间。
祖雍刚要咧嘴笑,只瞥见一角裙摆在眼前一晃,身旁的人已经跃上前方的山石。
她负手在背迎风而立。
祖雍张张嘴,“我……我要出门一段时间。”
“好啊。”她利落答道。
祖雍喃喃,她这就走了啊,她不知道自己要出门干什么呢。
“喂”,宜秋声音微颤。
“怎么?”祖雍向前两步,仰头看向她。
她此时两手交握身前,垂首思索着什么。
祖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
眼前身影一恍,宜秋自山石上飞掠下来,落地站定,负手在背。
她面上笑容宛然。
“你想法子娶了我吧。”
人影又是一闪,轻巧地跃上山石,又跃上假山。
祖雍只觉得脑中轰地一下炸开了,他看着远去的身影跳着脚喊道
“好啊好啊,我一定做到!”
风声里似有娇俏的轻笑传来,祖雍跺跺脚,又紧着跳了两下。
“本少爷看上的人,嘿……”他道。
眼睛闪闪发亮。
几个官员架着脚步虚浮的林世蕃出了宫门,将他送上林家一直候在宫门外的马车。
马车碌碌行驶在京都深夜的青石道上,车中似有鼾声沉沉。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鼾声已经听不到了,仍然行驶着的车中人影一跃,攀上路旁的院墙。
马车上的人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仍挥着鞭子促马前行而去。
世蕃轻推掩藏在杂花树后的暗门,闪身进入房内。
暖榻上一灯幽微,费鸣鹤拈须笑道,“来了。”
世蕃从怀中取出灰色的羊皮封递给费鸣鹤,自己在他对面坐下,靠在一旁的引枕上。
费鸣鹤翻过最后一页信笺,默默合上。
他几次开口却最终未出声,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这……徐以朗小公爷,他们原本是被冯斯道所用的?”
使团前往土奚律的路上,白先假扮的商队本意确实为了阻挠使团,只是最终并未成功阻挠。
而且,他们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两方分道扬镳,不然不会发生兀勒王被杀之事,毕竟兀勒王和拉木伦王一起,都是与冯斯道联手的人。
林世蕃靠在引枕上,面色晦暗。
他并未回答费鸣鹤的话,幽幽叹了口气道
“这两日我一直在想,他还活着,为什么没有回来大宸?”
二十年前徐以朗身死之时,卫景林、林世蕃尚还是崭露头角的小将,费鸣鹤尚未结识他们,因此对徐以朗此人也只是听闻,并不了解。
“他若是没死,一定会回来的”,林世蕃直起身子,眼中闪烁不定,“换个说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回不来了?”
“卫帅当年也提起过,对徐以朗之死有些不解,因此,十年前怀远路西征土奚律时,有人助我们破除围困,卫帅曾说那人酷似徐以朗。”
费鸣鹤晃了晃手中江禀义的书信,信中也提起了这些话。
“而今,徐以朗真的出现在土奚律,不正说明卫帅当年的猜测是对的?”
林世蕃面色却更加阴沉。
徐以朗当时是和一代名将章淮老将军一起掩后,章老将军毫发无伤,徐以朗和副将白令身亡……
若是徐以朗之死有蹊跷,最有可能的就是章老将军了。
但是,章老将军是他和卫景林从小敬重的先辈,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成了信仰。
“我们是不是这么想?”费鸣鹤艰难地张口说道。
“站在明宗皇帝爷的角度,徐以朗的存在确实是……”
明宗皇帝是大宸开国以来,除了太祖皇帝之后最为人所称道的皇帝,天下人称赞他仁厚清明,费鸣鹤深觉自己如此猜测更加大逆不道,只得又闭了口。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我反而信了,老费。”
林世蕃艰难地张口,“你方才说的,明宗爷不容他,你想想他姐姐的遭遇……”
明宗皇帝的徐淑妃,原名徐以姒,是徐以朗的胞姐,大宸开国功臣徐国公之女,也是至今大宸唯一一个以公侯女身份入后宫为妃的女子。初入宫即为淑妃,后被明宗皇帝见弃,死后也未能入葬帝陵。
如今看来,时间也很巧,徐以朗死于西征土奚律之后没几年,徐淑妃也在后宫彻底失势,盛极一时的徐国公一脉就此凋零。
“也就是说”,费鸣鹤面色凄然,“章淮老将军当年,极有可能奉了明宗皇帝的命令,杀了徐以朗。”
林世蕃默然半晌,语声沉沉,“章老将军是忠君之人。”
费鸣鹤垂头不语,他此时说的忠君别有他意。
以章老将军的为人,明宗如有皇命令他诛杀徐以朗,他大约是会做的。
“而今想来,当年的种种并非无迹可寻。”
林世蕃神色恍然,“那次西征土奚律之后,章老将军便交了手中的兵权,只领了虚衔,不再过问朝堂之事。身体也是很快就衰弱下来,不久便辞世而去。”
“徐以朗当年还小并未娶亲,白令那时确有妻儿在家。白令身死之后白家门庭零落,老人去世之后白夫人便携子还乡去了,大约是他们辗转相遇,如此,白先也极有可能便是白令之子。”
费鸣鹤忽地想起了什么,面色渐渐冰寒,冷笑连连。
“你我今夜闲谈旧事,倒是有了新发现啊。”
费鸣鹤手拍几案冷笑,“徐以朗可不是延陵王的亲舅舅吗?血浓于水啊!”
“这老小子!”
林世蕃陡然惊叫。
从前的徐以朗定然不会背叛大宸,但经历了那样的死而复生,心中不可能没有仇恨。
“我记得,承晔最后提审拉木伦王之时,他曾说过,冯斯道提过,他的主上在土奚律北境有一支精锐奇兵,看来指的就是徐以朗和白先了吧。”
幸而徐以朗此时已然与他们翻脸。
然而更加严重的事情却出现了。
徐以朗之前联手的人,极有可能是延陵王。
前后思忖,在当今世上,能笼络死而复生后的徐以朗的人,延陵王真的是唯一一个。
这样的猜测成立,那么之前已经浮在水面上的冯斯道、胡达,便与延陵王扯上了关系。
与冯斯道相关的那些事,比如与突伦非同寻常的关系,甚至莅王和卫氏父子以及怀远路将士之死,便都与延陵王扯上了关系。
胡达本是兵部右侍郎,兵部尚书更是延陵王的女婿余梁,所以,兵部几乎算是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了。
此人每次出现在人前,都表现得愚蠢莽撞,自然而然被认定为一个威胁不大的傻瓜。
如今看来,是他们错了。
“是那个老小子吗?”
林世蕃问道,也在问自己,也在问别人。
“极可能是他,况且,我们无法心存侥幸。”费鸣鹤道。
“无论是当初卫帅他们被害,还是这次出使土奚律,都能看出他与突伦联手的痕迹,显然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只此一点,便足以看出这是个毫无底线的人。为了,他是敢拿祖宗江山去赌的。”
突伦与大宸交恶多年,无事还要越境偷袭。他若能让突伦甘心受驱使,一定是许给对方重利才会如此。
林世蕃森然冷笑。
“不值什么,哪怕之前交手,他在暗我们在明,他也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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