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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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小雨飘落，连室内都泛着微微的寒气，灰蒙蒙一片天空裹挟来带着点尘沙的细风，摘下了枝头上最后几片不愿落幕的黄叶。

纵然天公吝啬地不肯把南国秋日的华美展现出来，教室里依然还是那么生气十足，孩子们兴奋的谈话和叫喊声压住了沙沙的细雨，有些人和同学聊到高兴之处了干脆就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正是精力和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又十分容易满足，仅仅只是下课的十分钟也足够让他们喧沸起来。

郑雅坐在教室中部靠窗的位置上，翻看着手中的作文选集，这是谭老师两天前送给她的礼物，奖励她月考成绩的再度进步。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缩在位置上，几乎没有朋友，她也不太需要。她更希望其他人都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同学，初二以来其他人算是收敛了一些，但依然没有人对她抱以较为善意的态度。

她终究是明白的，所有的家长都会告诫自家的孩子不要靠近她，她又怎么可能交到朋友？排挤和孤立自然而然地到来。她觉得那些家长做的没错，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一个罪犯的女儿交朋友，连她自己小时候都被教育要向优秀的人学习，远离家教不好的人。正常来说，她家的言传身教算是歪到没边了吧？

郑大年看在认错态度良好的情况下被判的是无期，但郑雅还没有机会去看他，因为郑大年不允许她去。郑雅很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也能体谅奶奶的不容易，所以她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坚持过。又或许，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好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那个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

被付出的人就该原谅付出者的一切吗？郑雅很早慧，但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她知道自己欠了父亲太多，但如果真的有选择，她宁愿死在手术台上，而不是现在背负着一切的罪孽艰难地前行。父亲的付出太重了，像是钢铁的枷锁，束缚在她的身上，上面带着黑红的斑纹。

脚步声由远及近，上课铃也在此时打响，教室上方角落里的扬声器传出混杂着些许电流声的轻快旋律，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学生们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随后奔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拿书一边眼神就飘向了门口。今天会有个新来的年轻英语老师，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心里暗暗有些期待。

没有预想中的高跟鞋，先踏进教室的是一只溅上了些许泥水的白色运动鞋，腿上则是七分的深蓝色牛仔裤，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戴着没有镜片的黑框装饰眼镜抱着教材和备课本走进来，上身是米色的风衣，很有一种时尚的街拍风格。

黑色的眼镜框很好地为女人提供了一种成熟和威严的气质，所有人都摸不清她的路数，故此全都保持着暂时的安静。她走到讲台前扫视着下方的学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随手从盒子里挑出半支蓝色的粉笔。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林默，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将暂代你们的英语课程。”女人转身过去，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能够和睦相处，一起来进入英语学习的新天地。”

下面的学生配合地鼓掌。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下面我们就开始上课了。”自称林默的新老师翻开了教案，然后她就被前排突然站起来的女生吓了一跳。

“全体起立，老师好！”

“老师好！”

全班突然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喊到，林默在讲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了以前的那些礼节，心里涌上几分怀念“同学们好，请坐吧。”

一个班的学生纷纷坐下，桌椅被挪动发出刺耳的噪音，几秒后教室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许老师之前告诉我你们已经学完了第四单元是吗？”林默随口确认着学生们的进度，得到了稀稀落落的肯定答复后，她开始今天的课程讲授。

“请大家翻到课本第七十五页，我们正式进入unit5，theoperationofsocialstitutions。”台上的林默的口语是还算标准的英式读法，很孩子们熟知的许老师差距略有些大，但也就是后排有几个男生窃窃私语了几句。在摸清新老师的脾性之前，这些孩子都不敢太过放肆。

“doyouknowwhatarethesocialstitutionsthatarecloselyretedtoourlives？”林默露出一个温暖的鼓励性笑容来，“你们知道有哪些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机关吗？大胆发言。”

“thepostoffice！邮局！”一个蓝衣服的男生举手说到。

“good！”林默不吝赞美。

“thehospital！”

“银行！那个，bank！”

或许是林默颜值较高的缘故，大家都还算配合她。

最后一个看起来瘦瘦的男孩举起手来“还有警察局！policestation！”

林默刚要称赞，一个红色衣服的小胖子就扯起了嗓子“就是把郑雅她爸爸抓起来的那个警察局！专门抓坏人的！”

班上竟然是哄笑起来，不少人看向窗边低着头的郑雅，眼睛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恶意，他们只是觉得很有趣，他们并不能理解这些笑声和目光的杀伤力，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们确实认为自己只是在阐述事实，这就是最大的伤害，只有无力反驳的现实才能真正伤到一个人的内心，因为错了就是错了，先做错事的人没有辩驳的底气。

林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现在是个老师，她不能当面传达给孩子们弱者有理的思想，她能说的只是让孩子们注意待人接物的礼仪，告诉他们刚才的行为是不礼貌的，但这些孩子还太小了，他们恐怕很难理解为什么礼貌就是不能实话实说。她终究只是个大学生，阅历还是太少了，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说到底，学校也是个培养价值观的地方，嫉恶如仇是写在书里的优良品质，个例不能动摇性格培养的基础，任何犯罪行为在学校中都是被老师三令五申一定要远离被所有人深恶痛绝的东西。而恨屋及乌是人之常情，连成年人都走不出这个圈子，又怎么可能过多的要求孩子。

“安静！”林默大声压住了喧闹起来的教室，“我们继续上课，不要在课堂上起哄。”

郑雅始终低着头林默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可以确定这个女孩子没有流泪，林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第一节课就出现这样的状况。说到底，这里的孩子都是无罪的，不管是她，还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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