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跨越的两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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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雅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向教师办公室走去，她不太清楚这个新来的英语老师为什么要在自习课让她过去。或许是为了询问她家里的情况？之前众人哄笑的样子应该是被她记住了，这些新老师或许都想搞明白背后的原因。

郑雅的手指拂过墙体粗糙的瓷砖，轻轻咬着下唇，她已经做好了承受说出真相后被那一瞬间暴露出来的下意识的厌弃眼神的准备了。或许那眼神并不是给她的，但每个人初次知道真相时都会有这样的举动和惊讶的表情，伤的人很疼。

她犹豫了几秒，以指尖轻轻敲响了办公室虚掩着的门扉，里面响起温和的请进声音。

白色裙装的女孩轻轻推开黑色色的铁门，阳光从正对的窗户泼洒过来，像是洞开了崭新的世界。

“要喝点什么吗？有绿茶和橙汁。”里面的人热情地询问

“白开水就好了。”女孩怯生生地说到，声音如同蚊呐，她走到桌子旁边给她留出的位置上拘谨地坐下来。

知性的年轻女人从一旁的桌子上取下一个新的纸杯，拎起水壶倒进去半杯开水，又扭开矿泉水瓶盖倒入些许凉水用来降温。

“可能还是有些烫，”她把纸杯放在女孩面前的桌子上，“小心些就好了，你嘴唇都发干了，多喝点热水。”

郑雅浅浅地抿了一口温水，鼓起勇气主动开口“老师，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想和你聊聊，毕竟我也是刚刚才来这个学校。”林默亲切地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有什么话可以大胆地说。”

“那老师，您想问什么就问吧。”郑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是自揭伤口罢了，她习惯了。

“老师想问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或者说，你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欸？”

女孩疑惑地抬起头来，瞳孔里写满了不解。

“没听清问题吗？我可以重复一遍。”

“不是，听清了。”女孩有些嚅嗫，“但你为什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并不奇怪，你只管说就对了。”

“九月十七日，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女孩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那个夜晚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天上是纯黑的一片，空气里还有很淡的轮胎烧焦的味道，像是车辆急刹后会留下的气味。”

“然后呢？”

“噩梦就开始了，从我睡下的那一刻起。”女孩的声音中蕴含着巨大的惊恐，像是有无形的恶鬼俯在她的耳边呢喃。

“什么样的噩梦，能描述一下吗？”

“举世茫茫，我只看见了鬼，没有一个是人。”

林默听见这个回答，不禁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自己是一个罪人？”

“因为错的不能是大家。”郑雅露出一个哀伤的笑容，“那错的只能是我了。”

“你并没有错，错的是你父亲。”

“大家都说他是为了我，我也很清楚他是为了我，那么我才是最源头的那份罪恶。”郑雅重新低下头，看着纸杯里荡漾的白气，轻轻地说，“从那以后，我就只是毒/贩的女儿了，我欠下的东西甚至比他更多。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益不及子女，我享受过他侵害别人给我带来的生活，那我就是有罪的了。”

“你并没有”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郑雅打断了林默的话语，“那么就是我的错了，因为哪怕有其他人站出来说我没错，他们也不会改变。我找不到方法去面对，我只能想办法带着我奶奶逃离。而且，我自己都不认为我是无辜的。”

“所以”

“所以我一定要考上高中，以后考上大学，带着奶奶离开这座城市，所以多余的话您真的不用说了，安慰也好怜悯也罢，我都听过太多了，我不需要。”郑雅的语气很是平静，“我只想学习，只有学习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你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来我这里询问。”林默只能这么说，她柔软的内心像是被锤子击中了一样，有些疼痛。但她只是临时来扮演的老师，没有参与的资格，因为在更多人的眼里，郑雅才是有错的一方。

“谢谢您。”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看待班上的那些同学的？”

“我很害怕。”女孩将杯子里的热水喝完后依旧把被子攥在手里，直到纸杯彻底变形。

“你可以冷静一些，这里很安全。”女人安慰她说，为了不引起患者的恐惧，她专程换上了休闲的服饰。

“不，医生，你不明白。”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那些东西，它们不止出现在我的梦里，还会出现在我的影子里。”

“影子？”

“是的，我曾经偶然回头间，看到过我的影子，在对我笑。”

“影子怎么会有五官呢？你是太紧张了吧？”

“我也不明白，我当时吓傻了，后来我再看，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觉得你需要安定一下你自己的精神，或许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没关系，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女人柔声说道“我给你开些帮助休息的药物，这些天你就暂时留在家里修养，好吗？”

“麻烦你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女孩不好意思地把揉成一团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去，“我现在看见影子和黑暗都会害怕，晚上都不敢关灯。”

“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郑雅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朋友，他们也不会喜欢我。”

“我不觉得你会喜欢被人排挤乃至欺凌的感觉。”林默严肃地说。

“但我习惯了，而且他们更喜欢能反抗的玩具，如果您真的那么去说，他们好不容易降低了一些的兴致会提升上来的。”

“这是不对的！”林默提高了音量。

“在大部分人眼里，有错的是我才对。”郑雅叹了口气，“我明白的，毕竟那些经过我父亲之手的小玩意，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破碎了多少家庭，他们也是无辜的。报应这种东西，我早就想明白了。”

“可是你觉得你受到这种对待就算是赎罪了吗？”

“不是，我只是能理解他们而已。”郑雅站起身来，“这样，我才会一心想着考出去，因为他们其实也没有错，所以逃的人只能是我。”

“谢谢您老师，我有不懂的会来问您的。”临出门前，郑雅如此说着，“但其他事情，您真的不用太过费心了，没必要。我和奶奶，现在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日后我们终究会走的。”

“那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谢谢，一定会的。”郑雅转身出门，阴暗的天空中渡来几许萧瑟的凉风。

凉风拍打着窗沿，穿着风衣的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病例资料记录，翻开另一本蓝色的文件夹，上面写着“尸检结果117”。警方显然也是发现了疑点，认定为自杀的人是不会进行尸检的。她皱起眉头检看着资料，想要推断出那个女孩在去世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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