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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叶飞舞动仙剑使出圆之道的时候,子弃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冲上去与他对招,便是想借此探明叶飞的深浅,找出叶飞对应的数值。可没想到,叶飞居然连双杀燕都接的住,这证明眼前的男人其实力深不可测,只要假以时日,必然冠绝古今。

可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愿意对他子弃,一个被他怀疑的人敞开心扉;却愿意跟他子弃一起谈天说地,分享信念;愿意视他子弃做亲人,做朋友,从这点来说,叶飞似乎又没有多少城府了,他未免太容易对人掏心掏肺了。

捉摸不透,叶飞便像是一个六个面的物体,每一个面都是一面镜子,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就会有不同的感觉。这和他的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给人全然相同的感觉是彻底背离的,是南辕北辙的,使得子弃对叶飞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脑子里短时间内闪过种种念头,而脸上的表情仍是万年不变。子弃极为自然的将目光挪动到白眉的身上,看着他慢慢走近了,“开始下棋吧。”

“在这?”子弃疑惑。

“在这。”白眉斩钉截铁地回答。

“随你。”子弃妥协。

“我的弟子们你们全都过来。”白眉向天空张开双臂,洪亮的声音不止传遍小小的后院,还传遍漫山遍野,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今天的棋局你们要好好看着,看个清楚,看明白了将受益匪浅,看不明白也没关系,自己下山去吧。”

“师父!”

“师父!”

“师父!”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白眉上仙刚刚出关就要下驱逐令,桐湖派众弟子应声跪倒在老人的膝下,抱着他的大腿。

白眉万分宠溺地看着他们,这份宠溺还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看明白就留下来,咱们桐湖派正式开派,黄金的请柬将会传遍诸峰。”

这句话说完,众人的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真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甚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叶飞从及时提醒:“还不表忠心。”

“谨遵师命,从一而终。”

“谨遵师命,从一而终。”

“谨遵师命,从一而终。”

“我知道的,你们几个资质虽然欠佳,但是心地都不坏,特别是渊儿!渊儿你没有辱没了大师兄的身份,虽然没有带着师兄弟们多加练习,却将善良和护助之心给予了他们,这是现下的九州最为难能可贵的东西。若有一天为师不再了,渊儿你就是桐湖派的掌门。”

“师父,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行渊感觉到不对劲,紧紧抱住白眉的大腿,像是嗷嗷待哺的小孩抱住将要远行的母亲。

白眉伸出手,指尖居然有些颤抖,嘴唇也在发抖,看上去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感情,“傻孩子,以后跟叶师兄多学学,你要成长起来啊。”

说着,指尖在行渊额头处轻轻一点,一股浑厚的力量冲入行渊体内,如同沧海洪流一般冲击他的奇经八脉,却没有给他带去伤害,反而让他无比舒服。

行渊充满震惊,意识到什么想要开口表达感谢,却被白眉上仙制止,“渊儿,你的路还很长,不必拘泥于当下,多和你叶师兄学一学。”又一次提起叶飞,连叶飞自己都觉得非常惊讶,心里暗道:白眉这是在交代后事了,看来他已经预测到了此局的凶险。

“师父。”行渊再迟钝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紧紧抱住白眉嘤嘤哭泣,哭的梨花带雨像个孩子。

“渊儿,你该长大了。你记住,无论桐湖派能否开派,你都要以叶飞作为榜样,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了吗!”

“师父,孩儿……”

“懂了吗!”

“孩儿遵命。”

终于得到行渊的答复,白眉抬起头望向叶飞,后者向他深深颔首,终于放下了心,望向更高处。

“蜀山的教义我从未与你们提起过,那同时也是我桐湖派的教义,你们要牢牢记在心里——顺天而为,替天行道!”

“顺天而为,替天行道!”“顺天而为,替天行道!”“顺天而为,替天行道!”“顺天而为,替天行道!”

……

据说,大限将至之人会提前将孩儿唤至膝下,对其千叮万嘱,以期后继有人。

白眉上仙前三十年是在蜀山度过的,后三十年是在九幽度过的,世人只知其名,很少见过其本尊,以至于建立了偌大的桐湖派居然无人知晓。

真正的英雄总是无名的,若早有人知道桐湖派的门主便是赫赫有名的白眉上仙,想必寻山拜师者必定络绎不绝,而若白眉若如此好大喜功,便也不是白眉了。

人生多孤苦,人生多离别,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其使命在,惊才绝艳者或许能少而知天命,资质平庸者也总有一天能够知晓使命究竟为何,最关键的,是人们知晓使命之后所作出的选择,是坚守亦或对抗!

白眉将一辈子奉献给了蜀山,蜀山之虎云烈号称蜀山的守门人,厉害不厉害,名头大不大,在白眉这个幕后英雄面前也是相形见绌。试想,坐镇九幽,保蜀山三十年和平,谁能做到!

最关键的是,他不仅做了,而且做到了,还不求扬名。这份低调的奢华令人肃然起敬。

蜀山是有精神在的,蜀山的精神听起来便是那八个字——顺天而为,替天行道!但细想想却又不是。蜀山真正的精神是维护,是蜀山人对于蜀山无私的奉献,是蜀山人一代又一代持之以恒的奋斗。

这一点是魔教,是佛宗,是蓬莱所不能具有的。蜀山人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使命,要光耀蜀山,要维护蜀山的和平。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日的白眉可能便是日后的白羽!一代又一代人为了蜀山的荣耀与魔教与邪恶展开顽强的斗争,所为的便是维护自己心中的信仰。

当白眉上仙走到子弃面前的时候,后者仿佛在看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他突然明悟了,明悟了为什么魔教一代又一代不断向蜀山发动战争,却从来也打不倒这个门派!那或许是因为每一个蜀山人都是蜀山的一部分,想要灭了蜀山,便要灭掉蜀山上的每一个仙人!要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只有如此,蜀山才能真的败亡。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他忽然涌起万丈豪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让他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吧,这不正是男儿本色吗。

子弃是有足够的胜算的,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从不做没胜算的事。

今日的白眉只有输这一条路,这条路是他子弃提前画好的,白眉无论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到别的路上。

他子弃,便是要在今天,向巍峨蜀山,向浩瀚正道举剑!

他子弃,便是要在今天,将这平静的天捅个大窟窿,发动又一次正邪大战。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早已等不及了。

他子弃生下来便是要做石破天惊之事的人。

“老友,我等你很久了。”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子弃的脸上也维持着一贯的笑容,看不到丝毫跃跃欲试的波澜。

“你我从不是什么好友!”白眉上仙虽然和子弃出自同一个时代,看起来却比对方苍老的多了,“你给我三天时间闭关修养,想必是已有了必胜的把握,矢志战胜全盛期的我了。”

“还说不是我的知己。”子弃露出了会心的笑。

“闭关的时候我就想通了,像你这样野心勃勃的疯子,是不会在意唾手可得的胜利的,你便是要击败全盛时期的我,对吗!”

“没错。我提前来找你,不是因为叶飞消耗了你的战斗力,而是知道你出关以后再也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要与你一决雌雄,做一个了断了。”

“你还真是守约。”

“反正无论怎样都是赢的。”

“哈哈,够直白,忽然有些欣赏你了。”

“或许,你愿意加入圣教呢。”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对对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坚守了九幽山三十年的白眉上仙怎么愿意加入我圣教呢!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我是个守约的人,所以一直在等待着棋局的开始,我希望你也是个守约的人,棋局输了便乖乖认输,免得发生流血事件。”

“你不再装了。”

“我只是不希望每一次见面都很尴尬。”

“桐湖派的弟子们呦,你们听好了,在你们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柔弱书生子弃,而是名满天下的大恶棍,魔教代理教主,冥王宗圣宗主炎真!他与我下棋,也不是为了切磋技艺,而是以棋局的输赢来判定能否进攻蜀山!今日为师便要和他下这最后一盘棋,为往日的恩怨做一个了断。”

白眉上仙此言一出,除了叶飞、红娘、行渊少数知情者,其他师兄弟无不哗然。

炎真?冥王宗宗主?魔教代理教主?柔弱书生子弃竟然是那大魔头?竟然与他们和睦相处了几十年?这是真的?未免太梦幻了。

子弃却仍旧一副儒生样子,面带微笑,脸上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平静,“炎真即是子弃,子弃即是炎真!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子弃这个名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的喜悦,没有丝毫的得意,没有丝毫的难堪,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普通,那么平静。看来除了叶飞,真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子弃内心的波澜了。

“渊儿,照顾好师兄弟们。”白眉眼底深处,忽然有一道精光闪耀,宛若道剑,“开始吧!”

“如你所愿。”子弃祭起棋盘,梦幻的光照耀二人,两人顺着光之甬道进入到棋盘之内。

肯定是子弃有意为之,站在外面可以看到棋盘内的景象,便见到虚离幻境下两座大山彼此相对,一方棋盘犹如战场,栩栩如生的巨大石子仿佛任由二人操控的千军万马。

子弃微微笑着:“可看出今日的不同之处了。”

“力量在加速流失。”白眉面色冷峻。

“我担心下起来没完,所以给咱俩加了一个时间限制,一个时辰之内下不完棋,即便是你我的等级,仙力也会被棋盘抽干。”

“想必,创造了棋盘的圣僧当年便是如此坐化的。”

“没错。圣僧之所以忽然消失,其实是和对手一起被棋盘抽干了仙力,化作咱们身后的大山。”

“圣僧当年是为了除魔吧。”

“所谓的魔其实是人心,人心向恶,所以人人是魔,永远除不干净。”

“人人向恶?依我看只有你一人向恶吧!你就是魔!纵观古今,我从未见过像你这等天生邪恶的人。”

“呵呵,你似乎对我很了解。”

“子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炼就万骨血阵害死了多少无辜者。”

“笑话,霸王登霸业,谁不是踩着累累白骨。”

“无辜的人可以成就你的霸业,那身边人呢!据我所知,你专门害身边人不是吗。”

“每一人心中都有一个目标,我做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达成心中的目标而已。”

“你可真是冷酷无情。”

“知道我为何叫子弃吗!为了黎民苍生,甘愿放弃自我。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命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膨胀的野心!子弃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九州大地能人不少,但大多数少而知天命者都未如你一般生下来便能识文断字,能够口吐芬芳。你老实说,你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你仔细想想,若我子弃携带前世的记忆降生,又怎么会甘愿装傻二十年学习冥王宗的功法呢!所谓前世的记忆我一概没有,若真说带了点什么,那就是一股信念,我是带着信念降生的。”

“什么信念?”

“天地大同,一统九州!我是上天的使者,来到九州是为了完成苍天交代的任务。”

“开玩笑!”

“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你要一统天下?”

“我要做九州的主宰。”

“绝不会让你得逞。”

“白眉呦,你自以为进入领域境界便能与我平分秋色?殊不知,领域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实在渺小的可怜。”

“你是指万骨血阵?”

“其实现在的九州便如同一个局,咱们拥有的全是苍天想让人类拥有的,真正的力量一直藏在黑暗中,那才是你我应该追求的。”

“你指的是?”

“其实万骨血阵和戮神阵法都是……”后面的话子弃有意压低了声音,使得只有白眉上仙一个人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而从白眉上仙惊恐的表情中不难判断出,那一定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真正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了解。”

“凭什么?”

“凭什么?哈哈哈。若你发誓效忠,我便告诉你凭什么。”

“算了,下棋吧。”

“白眉呦,你记住我说的话。”

“说吧。”

“今天过后,我希望你我二人都活着。”

“希望如此。”

……

战!以男人的方式战到最后!

令狐悬舟临死之前说过的一番话令叶飞至今记忆犹新——唯尊严与荣耀不可舍弃!

或许能在这世上混出点道道的,都是一样的硬骨头吧。

拂尘一掸,白眉上仙脚下出现一朵白云,拖着他往山上去了。

而子弃也在白眉登山之后一跃而起,来到了山顶观棋台。

凭栏而望,居高俯瞰,两座山峦中间的棋局便像是那茫然无知的芸芸众生。

这世上,布局的人太多,而破局的人太少;身在局中不自知的人太多,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的人太少。

人生而不平等。智商不平等,资质不平等,恒心不平等,地位也不平等,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充分利用现下的每一分,每一秒,让所有的时间为你有朝一日的成功助力。

提升自我,砥砺前行,所谓的仙,从来都是自修的。

随着白眉抬起右手,一番天翻地变成形,隆隆之音如同奔雷滚滚,犹在耳边。

狂风席卷,白云笼罩天际,山石簌簌震动仿佛马上有地震到来。

白眉上仙出手的声势不是叶飞可以比拟的,这不是因为他好大喜功,而是今日的棋局比那一日叶飞和子弃下的不知凶险了多少倍,不动用全力,棋子都不能移动分毫。

随着黑兵前冲,白眉起手兵三进一。

棋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如同列车驶过隧道,即便身在平行世界,桐湖派弟子们的耳膜也要被撕裂了一般,火辣辣的生疼。

一招过后,白眉一手单掌向上立在胸前,另外一手握着拂尘的木柄,将纤细的尘丝抱在怀里,一副不怒而威的气势显露,那意思好像在说:“到你了!”

子弃也不多言,此时此刻身在棋盘内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两人来说都是艰巨的挑战。其实,将棋盘内的消耗推至极致对他自己是不利的,因为白眉拼死之下很可能选择打消耗战,与他同归于尽。

子弃是明知如此,却偏要这样做,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天生的变态,对刺激的追求是他生来的天性,因此子弃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立于不利境地,只有在如此不利的环境下还能打败白眉,那才称得上是得到了完美的胜利。

人生来不平等,所以每个人的追求也不一样,对子弃而言,人生便如同一场棋局,走出的每一步都要经过分毫无错的计算,而当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又要加大一点难度,给对手更多希望,好让棋局变得更加刺激。

这就是所谓的不疯魔不成活吧。

纵观人国历史,最有傲骨的是儒生,最没有傲骨的是儒生,最能搅动风云的是儒生,最爱冷言冷语的也是儒生。

在儒生心里,或许苍穹大道都不如他眼前的一场梦。若说子弃怀有前世的记忆,那他的前世一定是一代狂儒。

和子弃对视的时候,你向来从那善良的眸子表面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子弃的目光可以径直穿透你,看到九霄云外的光景,那是专属于他的奋斗目标,专属于他的鸿鹄之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子弃动了,仿佛是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美好光景,仿佛是预见了蜀山之上马上便会血流成河,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唇角勾勒的微笑却含着几分雀跃,真实感情的流露证明他内心的惊涛已然无法掩盖。

子弃单手向上,一股澎湃力量横跨万米,穿透白云冲上蓝天,在遥远的天边形成一股漩涡,搅动风云让天地变色。

白眉的云是风轻云淡的不羁之云,子弃的漩涡是让所有人不得脱身的死亡漩涡,两者对比明显,白云在漩涡的扭曲下根本无法明哲保身。

向天的手掌蓦然攥紧,只一瞬间,仿佛群山、天地进入到恶劣的扭曲当中,在这份可怕的扭曲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存活。可怕的扭曲仿佛代表了子弃畸形的愿望,仿佛那就是蓝天白云下最正常不过的,本该存在的自然光景。

一枚白色的棋子在这股扭曲的力量下向着前方推动,完全脱离了棋盘的规则直接撞到白眉上仙的兵子上,一举将它撞个稀巴烂。

“轰!”天摇地动,伴随着石子的崩碎众人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他们恍然大悟,原来棋局已经不再普通,原来所谓的规则都已在可怕的人力下被扭曲。

“你!”白眉上仙目眦欲裂,右手指着子弃许久说不出话来。

子弃在那手指指向的方向含着笑容无比恣意地说道:“对不起,实在忍太久,再也装不下去了。我要承认,之前的话全都是假的,我一直渴望着与你殊死一战,一直期待着你我之间有一方倒下,我一直渴求鲜血,你的或者我的。”说着说着,子弃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肆无忌惮,笑的全身发抖,这份张狂的笑容让叶飞联想到了蜀山山脚下的炎天倾,不愧是亲手培育了魔王的男人,他的疯狂犹在炎天倾之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太久,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为了这一天!你知道我忍耐地有多辛苦吗。”

“我完全搞不懂你。”白眉的眼中充满了鄙夷,为子弃忽然展现出的暴虐和疯狂所不屑,他早知道子弃是这样的人,但当亲眼目睹的时候仍觉得分外恶心。

“你现在的眼神像极了父亲死的时候看我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你们当然不能明白,一直忍啊忍啊,忍了那么久,总算看到目标快要达成的时候这份激动的心情。”

“你在忍什么,你的目标又是什么。”

“白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坐镇九幽,既震慑了我,又维护了蜀山将近三十年的和平!你是不显功名的一代幕后英雄,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吗!”

“大错特错!你维护的根本不是蜀山的和平,而是我的和平,是我需要你啊,傻瓜!”

“你在胡说什么!疯子!”

“不理解吗?那就解释给你听好了。自从水君月不知所踪以后,圣教便是一盘散沙的状态,两宗三堂各怀心思无不图谋教主之位,可又不敢稍越雷池以免成为公敌,因此不断爆发宗门暗斗,死伤无数。

这是一个持续消耗的过程,使得圣教的战力大大受损。反观蜀山,蜀山虽然失去了天之一仙项浩阳,但是项浩阳已经将掌门的位置顺利传给了亲传弟子李易之,换句话说蜀山的传承始终没断,千峰峰主虽然颇有微词,但若李易之只要稍微强硬一点,想必也会引得千峰归心。

很明显,当时的局势对圣教非常不利。特别是我刚刚杀死父亲,屠戮全族,成为了冥王宗主人的时候,可以说那个时候正是我的真空期,稍有波澜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刚好,正愁着怎么解决生存问题,刚好你就来了。我知道机会来了,直接找上门,充分展现实力和野心,与你达成所谓的以下棋的输赢判断是否对蜀山开战的条约。要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一统圣教,圣教处于权力的真空期理应处于守势,谈判也应该以你的优势为结束,可惜你这个呆瓜,在掌门继承的问题上输给了自己师弟以后便心灰意冷,自我发配,一心戍边,以至于轻易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你想想看,在咱们停战的这些年里,魔教是否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你想想看,你若早些引兵来犯,圣教是否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子弃无比张狂地发言,白眉陷入了沉思:“确实,自从师父将代掌门的位置交给李易之以后,他就不愿意回方栦主峰了,不愿意见到那些对他给予厚望的师兄弟们。在师父与水君月同时消失之后,更是生无可恋,自我发配来到边境线上,名为戍边其实也是在表达对于掌门之位传承的不满。李易之肯定是知道他心里想法的,也一定知道他就在此地,所以从来没有过来打扰过。

当时,水君月刚死,魔教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这些情况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及时通知了李易之,让他率兵前来攻打,魔教说不定就这样被平定了。

可是,出于守护蜀山做无名英雄的私心也好,出于对炎真的惊叹也罢,他放弃了将前线情况告诉蜀山掌门的机会,选择一力抗下所有,做盖世英雄,逞威风,将两派的和平寄托在一盘可笑的棋局上,并为此与子弃下了将近三十年的棋,也因此将自己牢牢地拴在九幽山上,甚至没有主动去昆仑那边走一走,打探一下魔教内部的消息。

如此愚蠢地,日复一日地看着子弃不断做大,看着他大展神威,成为魔教代理教主,容忍他践踏生灵研究万骨血阵,心中甚至有些喜悦,喜悦于炎真越是做大,他镇守九幽保一方平安的功劳就越大,现在想想简直可笑至极。真如炎真所说,哪里是棋局换来了和平,分明是棋局束缚了自己啊!”一向沉稳如山的白眉上仙,此刻身体竟然有些摇晃,在那高耸入云的观云台上仿佛伫立不稳,随时要坠落山崖一般。

叶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扯着脖子大喊道:“白眉上仙,你可千万要稳住啊,他是在干扰你的道心,白眉上仙。”可惜声音完全无法传导过去。

对修道者而言,稳固的道心是强大的根源,道心一旦不稳,修为先损一半。

此刻,白眉上仙下棋的心思全无,两天闭关让他对子弃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对两人的棋局两人的关系进行了深思,他恍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绝不想就此认下,更没想到会被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指出来。

因为有了这层想法,他始一出关便开始向门下弟子交代后事,是已经做好了以死殉道的准备了。万万没有想到,子弃忽然将他的心思戳穿,立时感到天塌地陷起来。一直以来的自恃,以死殉道成为幕后英雄的期待似乎都要落空了。

另一边,子弃却是疯了一般的哈哈大笑,斗志昂扬地与往日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很明显,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盘亘此地让九幽山成为魔教和蜀山的屏障,借此获得和平大搞发展,以此积攒能量,直至今日万骨血阵彻底成型。

愚蠢的家伙,你知道每次和你下棋的时候我有多想出手暗算了结了你的性命吗,可是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一旦死了,李易之和蜀山之虎必定不能罢休,蜀山一定倾尽全力为你报仇,而我当时还没有必胜的把握,需要忍耐。

哈哈哈,我忍的好辛苦,好辛苦,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了万骨血阵成型的一天。”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白眉上仙愤怒地指着子弃,手指竟是有些发抖。

子弃则在另一边对他肆无忌惮地嘲笑:“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你是不是觉得行渊的资质是很不错,是不是待他就如亲生儿子一样期待有朝一日他能为你养老送终!”

“怎么?渊儿也和你有关系?”

“你怎么忘了,初来九幽的那些年你斗心不减,经常寻机出山,名为云游其实是想搅动风云,再战江湖,我一早看出了你的用意,便物色一个天才少年,以降下天灾的方式将他家人无声无息地害死,再引诱他来到此地与你见面。有了行渊,你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便有了牵挂,至此再也离不开九幽了吧,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子弃啊,我真是看走了眼,你的算计至深,你的阴险狡诈真是天字号头一位了。”

“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阴谋,一次性都倒出来吧。”

“你一直知道这些年我在监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监视你可能不单单是为了查看你有没有出关,还有别的什么用意呢。”

“嗯?”

“仙人的秘术一向是各门各派的禁忌,绝不会轻易告诉外人的。蜀山的剑法除了与蜀山仙人交战的时候,我圣教的人绝难窥知一二,而蜀山成名的仙人又大多远在万里之外,可以说,蜀山在我们圣教眼里一直是一个谜。你的到来刚好可以为我们解谜,我通过不断偷看你练功,可以从你练功的方式上揣摩蜀山的仙术,从山上弟子粗糙的练剑中窥探蜀山剑术,一石二鸟,简直不要太爽!

这些年来拜你所赐,对于蜀山的剑法仙术我已经有了深入的研究,至于研究成果,很快就会展现出来的,可惜你已经没机会亲眼看到了。”

“好,好,真是好!”白眉上仙连说了三声好,蓦然甩头竟是由此站定了,发黄的牙齿狠狠咬唇,表现出一股子凌厉的狠劲,却又因为嘴唇的发抖暴露了此时心境的紊乱,“如此说来,你想要将我招致麾下共图大计也是假的了!不愧是魔教最阴损的人物,你的伪装能力天下无敌,不去做个演员真是可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承蒙夸奖。”子弃又一次放声大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浑身发抖,“明白了,那就去死吧,你已经没用了。”

“上仙,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在干扰你的道心。”不知为何,已经被漩涡笼罩了的棋盘之内忽然出现了叶飞的声音,他的声音极度迫切,极度有力,以至于子弃狂放的笑声就此被打断,“上仙你想想看!子弃是一个算无遗策的人,怎么可能忽然之间性格大变呢,他根本就是有意为之,在以此干扰你的道心,让你自乱阵脚!”

叶飞的话如同照入黑暗的一束光,本来白眉还在勉强支撑,忽然就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两眼眯起,凝目望向子弃,漠然地注视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心理和身体上同时折磨对手,一定能让你这样的变态觉得很爽是不是。”白眉何等睿智,听了叶飞的话心中的理智即刻被唤醒,蓦然深吸一口气,踉跄的身子终于站定了,嘴唇的颤抖慢慢平息,身体由内而外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辉,“不过有一点你打错了主意。我蜀山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战,即便没有我镇守九幽,蜀山也不会主动向魔教开战的,因为我们渴求和平,不是好战分子。

或许,我或许有错!我错就错在没有及早铲除了你,但,任何错误都可以弥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有很多谋划没跟你说呢,愚蠢的白眉老儿,你……”

“住口!”蓦然间,雷霆炸裂!白眉一声怒吼彻底终止了子弃狂放的发言,以他的能力,只要有人在关键时刻从后面推一把,马上就能够稳住道心“对也好,错也罢,该划上休止符了!”

白眉上仙双手推向天空,片片白云如同浓烟一般漂泊,居然将扭曲的漩涡填平,天翻地覆的棋盘世界终于由此恢复了正常。

子弃脸孔的扭曲随之平息,面色慢慢阴沉下来,眼神冷酷的可怕,操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对着虚空道:“叶飞!你可真是我的头号绊脚石啊。棋盘世界和九州世界明明是平行的,连接的通道更已被我关死,你是怎么把声音传过来的。”

“嗨,那还不简单,直接进来不就好了。”话音未落,无比震撼的一幕出现在子弃的眼前,叶飞竟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昂首站立在白色将子的正上方。

——将军!

……

叶飞是怎么进入棋盘世界的。

时间往回流溯!我们知道棋盘中的时间和九州世界的时间是不对等的,两者换算的关系是棋盘内的一个月,等于九州上的一个小时。可不知为什么,站在九州大地上,叶飞居然能够清楚听到白眉和子弃的每一句对话,能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

听着两人的对话叶飞真是着急死了,却也由此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或许此刻棋盘里面的时间已经和九州世界的时间对等了,因为子弃强行加快了棋盘世界仙力的流逝速度。

有了这重判断,叶飞随即想到,时间不对等的情况下,棋局之门一旦关闭,想要进入棋盘世界或者从棋盘世界出去便需要横跨时间断线,会遭遇莫大的阻碍。但在时间对等的条件下,他此刻想要进入棋局内,实际上只要跨越空间断线就可以了。

换句话说,进入棋局的难度比往日大大降低。

叶飞想,自己能听到棋盘内的声音,而棋盘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很可能是空间的密度不一样,和九州比起来,棋盘内的空间密度一定大得多了,使得声音被压缩成一条细若游丝的线,根本传导不过去。想要声音传导过去,只有进入棋盘这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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