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怨王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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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呀呀，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听说了宁嫔的事，人有旦夕祸福，怎么就！”

李疏桐华服耀目，头上的金流苏随着步伐不住晃动，一来便向顾予芙盈盈拜下“妹妹来迟了，请姐姐恕罪。王爷和殿下知道了，定然都要怪妾身，没有照顾好姐姐。”

周令仪看李疏桐打扮得娇艳欲滴，张口姐姐闭口殿下，不禁心生厌恶撇过头去。

“顺嫔娘娘，您这时候来，是打算怎么照顾我？”顾予芙仍然记得，刚刚李疏桐话里话外，对杨劭的各种觊觎，并没打算以亲密的态度，回应她这非同一般的亲热劲儿。

“舟答应，你怎么在这儿？”李疏桐却不接予芙的话，站起来一个转身，醉红罗衣的裙摆随之摆动，飘成一片云霞，“我正到处找你呢！”

楼晚舟被这一问，脸色一变，顿时不大好看。

“舟答应，我刚刚在莲池边，看到你突然喊宁嫔落水……”李疏桐话音刚落，顾予芙已然一惊“你是说，是楼晚舟喊的宁嫔落水？”

舟答应第一时间喊了宁嫔落水，没有去救，后面反又跑出来，义正言辞抓自己一个正着。

这果然就是一场，她一手导演的陷害！

可李疏桐后面的话，却更叫顾予芙震惊。

“是！而在那之前，我分明看见舟答应，将乐绿从后挟住。”李疏桐看着顾予芙，她不撒娇时，通身都是自小富贵养成的雍容，“四下无人，舟答应用手帕捂宁嫔口鼻，然后乐绿，一下子就瘫倒了下去。”

“顺嫔娘娘，您的意思是，是姐姐害死了宁嫔！”楼晚愈向来文静的脸上，一时惊愕失色。

李疏桐微微一笑，看看周令仪，又看看顾予芙，玉指一伸指向楼晚舟“喏！那淬了药的帕子，恐怕此时，还被她收在怀中呢。”

周贵妃的凤目一垂，道一句“搜身”，顿时有两个宫女上来，将舟答应按住。

“顺嫔娘娘！”楼晚舟一瞬不瞬看向李疏桐，美丽的眼睛中有了失措，嘴里似乎含了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李疏桐上前一步，挽了袖子露出玉臂，伸手探入她胸前，三指一捏便揪出一条素净的棉帕“就是这条了！”

那个叫春梅的婢女，霎时便被两个太监按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嫡姐虽然孤傲，但从来不是没有良知的恶人，还有春梅，自小陪她们姐妹长大，怎么就……

楼晚愈双目红透，肩膀抖动着，捂住了自己的嘴“晚舟，春梅，你们！”

“娘娘……”太监用托盘捧了手帕给周令仪看，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快拿走！这东西想必有毒。”

李疏桐瞥周贵妃一眼，浅浅一笑“舟答应，你是官家嫡女出身，我本来还高看你三分，谁曾想，竟学那些草莽里来的贱人！”

谁是草莽里来的贱人？

这句话说的，叫周令仪浑身不适，却不好发作，只得凤眸一眯冷冷道“楼晚舟，顺嫔指认你杀害宁嫔，陷害王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事已至此，大势已去了，可那迷药明明就是……

楼晚舟深深看一眼李疏桐，已然挣脱宫女，双眼含泪挺直了脊梁“所有事情都是我主使的，春梅不过依令行事，最多是从犯。”

“小姐！我甘愿！我要为老爷夫人报……唔！”地上的婢女话还没说完，便被太监捂住了嘴。

这可不好办，后宫嫔妃陷害顾予芙，杨劭知道了，还不得闹出腥风血雨？明明殿下才是明王，如今却被他掣肘制肩……

周令仪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站起来理了理仪容，施施然朝顾予芙欠身“妾身管教后宫失职，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所幸，妾身抽丝剥茧，及时查清了真相，并未酿成大错。”

方才你还视人命如无物，一副和稀泥的样子，转瞬之间，就成了抽丝剥茧，查清真相了？

顾予芙嘴上不说，心里已认清周令仪的冷漠“有劳周贵妃。”

楼晚愈敛了刚刚一瞬间的失态，也朝顾予芙跪下来“王妃，妾身事先的确不知，春梅会窜通舟答应，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请王妃明鉴！”

“楼晚愈，春梅是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呀！”楼晚舟秀丽的脸上，已淌下两行清泪，“杨劭杀了楼家上下二十八口，你以为你这样，到处曲意逢迎，就能得她们高看么！在顾予芙心里，你不过，是一条摇尾巴的狗！”

楼晚愈悲伤地看着姐姐，楼家已亡，是非对错也难以定论，她没有害任何人，难道就不能，只是想要在这漩涡之中活下去么？

“掌嘴！”周令眉目一凛，小太监上来便狠抽了楼晚舟几巴掌，一缕血迹从她的嘴角缓缓滴落。

楼晚舟抬起红肿的面颊，啐出一口血沫“呸！”

虽然这样的转机，突然证实了自己的清白，顾予芙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点的欢畅或者雀跃。

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已经永远成了莲池救不回来的孤魂。人生那么长，可偏偏在最烂漫的年纪，她就这样成为别人复仇自己的工具，无声无息地凋零了。

“楼晚舟，我知道你记恨王爷，但宁嫔，她才十四岁！”顾予芙悲从中来，清丽的面容上都是冷意，“你恨我，为什么不冲我来！为什么，要去连累一个毫不相干的无辜之人！”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要不是你的婢女寸步不离，那个莲池里漂着的，就该是你，一尸两命！”楼晚舟昂高了头，冷笑如刀，“而且说什么不相干？唐乐绿的父亲祖父，难道不是你们明国的官员？那她，哪里算得上无辜！”

“你！”顾予芙咬着牙，恨意如恶疾，竟然早已，腐蚀了眼前人的良知。

这万红齐悲的时候，顾予芙的耳畔，却响起李疏桐清脆的声音，正向自己表功劳“姐姐！这次还好有妹妹误打误撞，救了姐姐。不然姐姐，可要被这恶毒的女人给害了，你说是不是！”

虽然只是巧合，但李疏桐这次，的确正好救了自己，欠下她一份人情。顾予芙心里想着，站起来朝她微微欠身“这次，多谢疏桐妹妹！改日一定酬谢。”

“酬谢就不必了，那以后，妹妹还要和姐姐……”李疏桐妩媚一笑，正要说再去王府的事，楼晚舟忽然厉声叫起来“李疏桐，你也会不得好死！顾予芙！杨劭杀了那么多人，每一个都会来找你索命，我死了，也会化成厉鬼来纠缠你！”

“我会和姐姐，相亲相爱，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李疏桐一敛华服，笑得无辜又傲慢，“而你，这么恶毒，殿下自会送你去断头台。”

一句话提醒了周令仪，她朝顾予芙颔首道“妾这就派人把楼晚舟押下去，等殿下回来处置。舟答应竟然敢陷害于您，殿下一定，会给王妃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最大的错，不在于陷害我。”顾予芙已然对周令仪失望，站正了身子认真道，“而是杀害了宁嫔。”

“对，还杀害了宁嫔。”周令仪轻笑一声，“摄政王主持拟的明律，杀人偿命。”

“不用了！”楼晚舟突然站了起来，眸子里闪现出决绝，“我自会慷慨赴死，又何须你们明人的一刀？那只会，玷污了我这颗好头颅。”

“快抓住她！”周令仪心头一沉，然而宫女却没来得及，楼晚舟便像离弦的箭，猛地撞上了凉亭的立柱。

血，全部都是血…

“那药，是……”楼晚舟未说完那句话，已然彻底不动了。绵软的身躯瘫倒在血泊中，沾满了刺目的红。

“小姐！”

“啊——”

“姐姐！”

凉亭中顿时乱作一片，阿靖已在颤抖，却连忙去捂顾予芙的眼“夫人，别看！”

“没关系的，阿靖。”顾予芙轻轻拿下她的小手，满怀都是悲凉与心痛，“即使不去看，不去听，这世上的恶也不会消失，事已至此，我宁愿去直面。”

顾予芙初入宫廷，便遭遇了这样一场悲剧，后来周令仪，又非请她去自己宫中坐坐压惊。

直到傍晚，她才被一干太监宫女恭送出殿门，一天下来，予芙只觉得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却在王门西侧内门前，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楼晚愈。

她一见到顾予芙，便跪了下来“王妃，妾身再次为姐姐的事，向您道歉。”

“斯人已逝，说这些又有何用。”顾予芙无力道。

楼晚愈眸子黯了黯“我知再多的话，也难消您的心头之恨。但我之前，确实不知晚舟有了这样的恶念，不然我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她。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宁嫔娘娘。”

“婉贵人，你今日一直试图替我说话，我铭记于心。”顾予芙明白过来，她此行是要试探自己的态度，“等往后，咱们来日方长。”

“往后，王妃若不嫌弃，楼晚愈愿为您马首是瞻，报答您的来日方长。”跪着的人忽然道。

顾予芙眉头微蹙，低下头来轻声道“你是顺嫔娘娘的姐妹。”

“顺嫔娘娘心思不纯，我劝王妃，不要与她太近。”楼晚愈挺直了身子，附耳低语道，“我想您也看出来了，她对王爷，仰慕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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