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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卫桓盯着自己好兄弟那双含着寒气的眸子,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唐昂见对面之人神色颇为紧张,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拂衣杀的是白氏之人,白氏出名睚眦必报,已向观月门以十万两买他的人头。”
“观月门?!”卫桓双眉紧蹙,他此前对此门派有所耳闻,这是:“白氏是如何得知观月门这种刺客组织?”
他一直以为,朝廷与江湖之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怎知原来它们之间竟息息相关。
“杀人之事,有时是不能用手下之兵的。”唐昂的杯中早就换上了大足松茗,是要这般浓郁的茶香,才能让他的几乎没有的味觉,有上一丝反应。
卫桓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好似一团化不开的担忧:“观月门,杀人很厉害吗?”
“从未失手。”唐昂当然读出了卫桓的忧虑,但也不解为何好友会对一位相识不久的人,产生如此浓重的情感。
“假如我用双倍价钱让他们收手呢?”卫桓眉目清秀,乍一看只是公子哥儿,谁能猜得出,他可是岭南首富,近年赶超言氏的巨富之子呢。
“十万两买的是死令,一旦接下绝无收手。”唐昂直视着卫桓,内心有些不满对方为了个萍水相逢之人,暴露于危险之中。
“你离开淮南北多久了?”
“十日。”
唐昂微微颔首,心中思及,卫桓果然是个幸运之人,若然他不是来蜀地寻他,而是回去或继续游历,必然出事:“我猜,观月门应该查到你了。”
卫桓此番出行高调,必然在路上留下蛛丝马迹,可能观月门还没查到拂衣,就已查到了与之结交的他。
不过此刻卫桓满脑子都是李拂那小子有危险,哪里顾得上自己,便继续追问:“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终止追杀吗?”
“有。”与卫桓相处,唐昂时常有想打他一顿的想法,譬如现在。儿女情长与性命相比,不堪一击,这家伙为何如此不着紧自己。
“是什么?”
唐昂盯着卫桓那带着些许希冀的目光,心中忽感烦闷,但他本性清冷,只得几位能走得进他人生的好友,定然不会让卫桓处于危险之中,唐门武功了得的护卫多得是,他安排便是。
他此番不来蜀地,不让自己猜出他结交了拂衣,迟早要撞上杀人如芥的观月门。
所以说,他确实是幸运的:“接令的人死了,这单生意便做不成了。”
卫桓听罢直直点头,又忽然问起:“那你知道谁接了令吗?”
“不知。”唐昂也不跟这冥顽不灵的卫桓多言,重新看起了手中的书册。
卫桓见唐昂无心理会自己,便只能继续皱着眉头,咬了一口白玉酥,喃喃自语道:“也不知这李拂能不能打得过。”
“李拂?”唐昂寻出端倪,轻声说道。
“不不不,我是说拂衣,拂衣大侠!”
卫桓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露了馅,内心直想给自个儿两个大嘴巴。不过他都已经走了十日了,李拂还留在桃花观吗?
犹记得他那日的话:“十枝桃丫九枝开,一枝单等状元来。”若他日自己状元归来,他是否还在桃花观下相等呢?
这个李拂,来是谜,去是谜,事了拂衣去,何处能寻他。
——
诚然,十日之后观月门果真查到了桃花观先前藏了二人,然而那时言暮早就回到了易水河畔了,世事纷繁如何走得进桃源,饶是杀人无数的观月门徒,也是寻不进的。
不过,此刻正在收拾包袱的言暮,可没想到如此之深。
全然不知惹了大麻烦的她,正一层层地包裹着那要带回去的“真相”,生怕路上风吹雨淋,弄坏了一丝半点。
她尤记得,彩云髓是因自己生于彩暮之时,爹爹去为她寻回来的五彩玉髓。此玉天地间极其罕见,爹爹也说过,普天之下难寻二玉,意为天地祥瑞,独承祚于她言暮一人。
所以说,彩云髓是爹爹买回来的?言暮浮想联翩,倘若爹爹真是应昭,那灭门之人还真的不简单了,会不会就是对权利穷追不舍的白氏所为?
白贵妃,现在都要唤她太后了!这婆娘,如此狡诈,真想一剑了结了她!
想到此处,言暮不禁摇了摇胡思乱想的脑袋,自言自语:“疯了吧你!想得如此离谱!”
诚然,她的推测毫无依据,就是乱想一通,莫要自己带偏了道,行错了路,杀错了人!
“不过,这晖帝还真是不得了,要虎符没虎符,要凤印没凤印,还真是天都不让他们家名正言顺了……”
对了!一想到被自己藏在师父府邸里的虎符,言暮便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许多。也是时候要回去了,不过临行前去跟静绝真人道个别吧,毕竟她有可能是自己的祖母。
初来时苍劲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了,桃花观依旧是一派幽静肃穆。
“进来!”背着行囊的言暮刚行至静绝真人的房门,便听到她幽幽的嗓音。
她探着脑袋推开了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静绝真人,不知为何,此刻她再也感觉不到那道无言的压迫感了。
“要走了?”
“嗯。”言暮点了点头,只觉得同是姐妹,静绝真人脸上的皱纹比师父的多太多了,老态许多。
“真人,你是凤蝶盟的人吗?”她语气轻松,有些问题临别之前她一定要问。
“当然。”
“盟中人互助互惠,有异心者,必裁之,施以恩者,必利之。你既然把真相给了我,我也应该帮你一回。”
言暮有些期待地看着静绝真人,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或许再不想见,怨自己之前忌惮她的威严,不敢与之相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多说几句了:
“你有何心愿?”
“不需要!”静绝真人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丫头,钟灵琉秀,虽肆意急躁,却不失正直气概。
凤蝶盟有言:先人梦蝶,深感女子的一生如蝶之短暂。然破茧成蝶,无惧无畏,才是女子最需拥有的品格。女子亦需有蝶之奋不顾身,涅槃重生,方能飘游天下,无拘无束。”
这个孩子,是不是做到了呢?
言暮当然不知静绝真人心中对她的评价,听到她无情拒绝,也不气恼,继续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谁当皇帝?”
“皇帝?”静绝真人也不知小丫头葫芦里装着什么。
“嗯!”言暮深深地点了点头,眼角弯弯,好像自己刚刚说的只是家长里短的话,断然不知道活中的重量。
静绝真人看着孩子眼眸亮亮的,说三道四,还是想试探她的真正身份吧!
“当然是我的子孙。”她也不强作隐瞒,大方承认。
子孙啊!言暮一下子想起了被自己搞得鸡毛鸭血的国舅府,忽然有些心虚。又想到已经葬身言府的爹爹,又有一丝心痛。
应明暴毙,这世间能做得到皇帝的,便只有应晏阳了。
真的,要把虎符给他吗?
言暮有些犹豫,但还是强装信誓旦旦地点头承诺:
“好,那我就帮你想想办法吧!”
——
与静绝真人道别后,静彦居士便和静明小道姑一起把黑风骏马牵到了门前送别,但是言暮此刻却不急着走了,因为离开桃花镇前,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静彦居士,你知道镇上有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小枫,一个叫小昭的人家吗?”背着行囊的言暮,个头小小,但腰板挺直,不失少侠气概。
她本就是想碰碰运气,要是静彦居士不知,她就另寻办法,谁知静彦居士深思了一刻,笑着说道:“当然知道,那是我死去夫家的姐妹。”
言暮偏头看向五官端正的静彦居士,自己先前就纳闷如此貌美之人,为何会来到桃花观当起道姑。但看到静彦居士听到对方问起故人,也不惊讶,也不探究,只是轻轻一笑,应是真的断了红尘。
“镇上东巷,门前种着三棵桃树的就是。”
言暮点了点头,也不问太多,一跃骑上了黑马,向静彦居士道谢。
静明小道姑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不懂得他们在聊些什么,但见李拂骑上了马,便连忙说道:“李拂哥哥,再见了!”
“静明,静彦居士,再见了!”言暮扬起英气十足的眉毛,迎着初秋的日光,眼睛灼灼生辉!
桃花观潇洒别过,后会纵然无期,应是红尘未破之人,风月未尝上一分,如何能断了这世俗姻缘,还是纵马长歌,踏向漫漫前路!
东巷三棵桃树,无花亦无果,光秃秃地矗立着,不死也活不成。
“笑宝,帮我去桃花镇,跟我的娘亲说,我没有一刻,不恨她!我恨透了她,恨透了大哥,恨透了,恨透了……”
小枫死前的心愿,她还记着呢!
“小兄弟,你要找这家人啊?”突然,一位路过的百姓见她驻足在门前,好奇的问道。
言暮闻言点了点,却听到对方好意说道:“我劝你还是别进去,这家就只剩下一妇人,他儿子去年征兵时装病逃了,被他媳妇告发,之后发配边疆死在路上,这妇人知道后便变得疯疯癫癫了。”
“疯癫了?”言暮疑惑地问道,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当真是小枫“在天之灵”?
大概不是吧!应是自作孽不可活。
“脑子不清醒了,她这人也是自作自受,为了让儿子娶媳妇,卖了两个女儿,要是还留着,不还有个照应吗!娶了个媳妇回家,和他儿子一起日夜打骂,这不就遭了报应了!现在她一走到街上,就胡乱拉着人家女儿说是自家的,吓坏不少姑娘。”
言暮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道谢了一句,便惘然地走到了一旁。
小枫的绝恨,静彦的断情,徒然不过是生活所迫,这世间,还有多少这般的可怜人呢!
“小枫!小枫!是你吗?”忽然一阵沧桑的嗓音,带着颤抖和癫狂,从她的身后响起,言暮闻声转头,只见一位满脸皱纹,沧桑不已的老妪,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自己。
无情亦无恨,言暮转身一把骑上了马,绝尘而去,只留下二字:“不是!”
马儿飞快地疾驰着,一眨眼便走出了桃花镇,再次路过与卫桓初遇的茶肆时,路边已少了很多饥民了。
言暮想停下,可握在手中的缰绳却依旧御马前行。突然,前方一座青山闯进了她的眼帘,师父的话又再次跃于心上。
“青山水长流,往事不回头!”
言暮一直喃喃地说着,直到御马的手渐渐松开,一滴泪划过脸颊。随后,少侠眼神清明,弯起红唇。再看青山时,已是一片释怀!
此刻,不知从何处,一片嫣红的桃花翩然而至,落入她的怀中!!
这一年,一个叫做“拂衣”的大侠,自桃花镇里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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