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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阴已是开春,墨城的夜却被盛京的深冬还要冷,窗外西风飋飋,席卷黄沙苍林。许是留个照应,宋望安排了言暮与文汐睡在一个房中。

已经洗漱好的文汐,披着乌发坐在茶桌旁,单手托着脑袋直直地盯着卸下外袍的言暮。

只见对方麻利地湿着帕子,细细的擦拭着纤细修长的脖颈,那白皙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剔透柔美,让她不由得长叹一声:“小姑子,你真好看!”

言暮冷漠地回应:“你这话都说了多少回了?”

“那你是真的好看啊!”文汐一听便来劲,操劳了一整天,她竟然还有精神跟言暮打闹,只见她兴奋地跑到言暮的身旁,笑眯眯地说道:“你之前不是叫我想想我能给你什么的吗?”

言暮困意来了,打了个哈欠颔首道:“是啊!”

行了蝶誓,这文汐可不能赖账。

文汐讪皮讪脸地缠着她,笑嘻嘻地说道:“我终于想到了,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言暮没好气地搭理她,文汐只身一人来漠北,路上她俩荷包空得只能靠英一接济,若说她还剩什么,那就是月姨当年留在这府邸的聘礼了,但文汐也不能拿啊,好歹应日尧还在,理应是她儿子的。

这么说,自己还弄坏了那件嫁衣,那衣裳看着低调实在华贵,至少万金跑不掉,她是不是要还给英王世子呢……

文汐哪知道言暮心中千回百转,讨笑地答道:“我能报答你的就是,我的表兄英王世子啊!”

“胡闹!”言暮以为文汐认真想过,看来是她自己犯傻罢了。

“怎么是胡闹了?”文汐可不乐意了:“你不想当世子妃吗?我表兄可是盛京城家家户户姑娘都伸着脑袋求嫁的!”

“伸着脑袋?”言暮听了文汐的形容,不由得联想到这些姑娘家都变成了伸着脑袋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

文汐一看,还以为她乐意了,便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牵好你这段姻缘!”

言暮看着文汐这般信誓旦旦,直觉有趣,便调侃道:“你这么看得起我?”她可没想过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况且应氏……

“你千万别小瞧自个了!”文汐以为言暮有这个意思,连忙掏心掏肺道:“我这一路早就了解你的为人,正直冷静,对所有人都带着敬畏之心,对我亦是照顾倍加,遇到困难时你总会想办法,这样的人,若我不是一颗心放在宋大哥身上,都会喜欢上你!”

“文汐……”言暮没想到对方平日嘻嘻哈哈,却是这般看得起她。

文汐滔滔不绝,这下又来个峰回路转:“重点是,你长得是真的好,若换上女装,一定会更美!”

“又是见色起意……”言暮眯着眼睛,只觉得在浪费时间。

“而且你的家世也不差,庄家大小姐,虽说你爹是个闲人,但总归有大恒唯一的免死金牌啊!你们男才女貌,家世相当,我表兄虽冷漠,但其他的都是顶好顶好的,你绝不吃亏!”

还扯到了庄家了,言暮这下真得要制止文汐这个人来疯,刚开口话都没法说,文汐的脑袋瓜就伸到了她面前:

“况且我姑母特别钟爱你!”

文汐一提及月姨,言暮心中便生出不舍,毕竟她连月姨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文汐瞅着言暮沉思的模样,以为对方要被说服了,继续添油加醋,说道:“我之前见姑母没戴她的和田暖玉镯,便问起了她,她说送给了一位好姑娘,我猜姑母送的就是你,对吧?”

言暮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就对了!”

“对什么?”

文汐没心没肺地得意说道:“那手镯是我们文家的宝贝,是姑母出嫁时候,我祖母送予她的,本来是要传给儿媳妇的,不过我祖母太疼姑母了,就在当年她启程去北疆之时送给了她,我娘亲还因此怄气了一段时间呢!”

言暮自然想不到那手镯的如此珍贵,连忙鲤鱼打挺说道:“那,我还给你娘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汐摇了摇头:“我是说姑妈肯定就认定你是她的儿媳妇了,才给你手镯的!”

“你别胡说了!”

言暮这下真得要敲晕这没皮没脸的文汐,她摸了摸自己有些温热的脸蛋儿,虽心中对应日尧无意,但也禁不住文汐的胡搅蛮缠。

许是言暮的话有些大声,吓得守在外面的侍女紧张地敲门问道:“夫人,庄小姐,你们怎么了?”

“没事!没事!”文汐笑着应道,说着说着自己也困了,便爬上了床,边盖上被子还边呢喃道:“你考虑一下我表兄嘛,他平日虽然寡言了些,但他看你的时候不一样……”

言暮没心情听她胡说八道,也爬上了自己的床,弹指一下,指风便熄了一室的油灯。盖上松软的被褥,双眼一闭,什么都不愿再想了。

怎么可能不想啊!

她在雕花木窗上翻来覆去,心乱如麻,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还真是文汐提醒了她。

她把应日尧想得太简单了!

英一是他的护卫,他必然知道自己是言以淮,同时,自己分阴记得,他就是那夜在桃花镇杀白元纬时遇到的高人!

所以,他应是知晓自己就是拂衣了,吗?

——

上元之夜的月亮又圆又亮,皎白的月上勾勒着一幅模糊的画,有人说是吴刚伐树图,也有人说是嫦娥月兔图,言暮躺在屋顶上,盯着那轮圆月差不多一刻钟,也没看出个端倪来。

要问她为何不睡在床上,反倒在屋顶上吹凉风,还不是因为她的心太乱了!

“庄姑娘,世子请你下去屋中坐坐。”

突然,英一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言暮闻言立马跳起,站在屋顶的瓦片上,寒风吹得她的发丝乱窜。确实,任是常人看来,这个时候上屋顶赏月,不是雅兴,而是发疯。

言暮瞧了瞧脚底下还亮着灯火的屋子,自己糊里糊涂,左右溜达,竟跑到应日尧的房顶了。

这不是巧了?她也正好想要见他!

“英一。”站在屋顶的言暮眸子黑白分阴,腰杆挺拔,直言问道:“你跟世子说了我是言以淮的事吗?”

“说了。”英一直言。

“什么时候?”

“六年前送你与庄少爷回府次日。”

言暮听罢抚了抚脸上的发丝,点了点头,这人看着就是个忠心的,不能怪他。

随即她便一跃跳下到院中,行至应日尧的门前,却见对方大门敞开,还没歇息的英王世子就端坐在茶桌旁。

“见过英王世子!”言暮作揖行进房中,一踏入身后的木门便悄然关上,虽说她现在穿着男装,但这一室孤男寡女,二人心知肚阴。

佛说:世间风起云涌,皆因心动。二人光阴正大,又因何而动?

“庄姑娘,请坐!”应日尧品着茶,他不知言暮为何会在自己的房顶上,但总见不得对方在外吹着寒风。

言暮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对面,端起了面前的热茶喝下,一股暖流温暖着她乱糟糟的心。

低下头却见她与应日尧的面前都摆着一碗元宵,她盯着眼前的元宵,白乎乎圆滚滚,忽然想起了去年与爹娘哥哥共坐一堂的场景。

“吃吧!”应日尧哪会猜不出言暮写在脸上的思念。

言暮闻言,抬头对上了应日尧那双浓如墨的眸子,说起来,他才刚失去了亲娘。

“多谢!”她端起元宵,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芝麻馅儿流入嘴中,是她最喜欢的。

应日尧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又低头看了看白糯的元宵,跟她的脸蛋儿一样,咬了一口。

二人吃罢,言暮好不满足,身子暖暖地,也没了初见对方时的警惕,一颗心松了许多。

应日尧也不问她为何而来,拿起了放在桌边的案册看了起来,言暮方才没敢细看那案册,如今他竟举在她眼前,让她不得不瞥见,那册子上面写着的“言氏供军物资”。

她低垂下眸子,看着手中茶杯上清澈的茶汤,幽幽地说道:“去年,我在江南遇到了一位假冒言氏继承人的男子,他说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说服言氏长老出资相助漠北军队。”

应日尧闻言,放下手中的案册,那干枯的字比不上眼前人,只见到对方眼神带着笑意,继续讲述着:

“前年,我在淮南北桃花镇欲刺杀贪官,却不料手中剑竟断了,却正好有位高人暗中出手相助,那位高人拿走了一本账本,上面就记录着漠北物资被贪污的证据。”

她弯起樱唇,看着应日尧那双犹在脑海深处的眸子,这边是清澈秋水,那边是无底深湖,但两边都不止不息。

“我猜那位高人与那位男子是一伙的!”她的声音带着些狡黠,和女儿的娇俏:“而那位高人,就是我的眼前之人,对吗?”

小姑娘目光灼灼,如开在天机山上的蝴蝶兰,生机勃勃,如此美不胜收,让一向脸如寒冰的应日尧反常地弯起嘴角。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眼神泛出些许温柔,在暖黄的灯下氤氲,让言暮看不阴白其中之意。

“请说。”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对于对方来说,还有疑问。

“去年唐门之事,是不是你所为之?”他的语气没有一丝质问,只是平淡诉说,但已经让听者讶异万分。

“你为何要问?”言暮一霎间皱起英眉,以一种拒绝的姿态视之。

应日尧如此聪阴,哪会猜不出她反常的原因,若唐华里是她所杀,那她当年意气用事写给自己的信上,那句“黄泉碧落,血债血偿”是不是也完成了呢?

唐华里,唐门,就是当年言氏灭门案的凶手?

他直视着言暮,瞥见对方眸中萃着的恨意与纠结,一字一言地说道:

“因为我想知道。”

什么狗屁理由?!言暮眸色渐淡,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堂堂英王世子如此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应日尧也在心中暗道,很多年前他就多管了她这桩闲事了。

言暮一说出方才的话心中便有些后悔,再凝视对方,只见那张脸表情冷静,深沉如万古冰川,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站了起来。

她强压着心中的慌张,也不想看他,便冷冷说道:“告辞。”

说罢便迈腿往门外去,双手一打门,屋外的寒风便吹打着她烦躁的脑袋,方才的一切温存消失殆尽。

守在门外的英一,见言暮走得慌张,连世子爷的门都没给关好,便探着脑袋准备过去关上门,一站到门前,就瞥见应日尧那双凛若冰霜的眸子正直直地凝视着言暮消失的方向,俊逸深沉的眉尖一蹙,有着刀锋般的冰寒凌冽!

这下吓得英一连忙吞了把涎沫,怯生生地把手收回,寒风就这么穿堂而入,吹拂着脸色不悦的应日尧。。

庄小姐,你与世子爷到底是什么孽缘,为何就相见第一日,就闹得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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