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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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遥清先让内侍给贵客上茶，自己又润了润嗓子，他这赤脚郎中的话疗开始。

“首先感谢你的信任，能问我意见。”燕遥清不是教书先生，更不是心理医生，只能坦言道，“但说实话，我能有啥真知灼见，你就将就一听。我理解你的难处，以前你算个‘妈宝’男，你妈说啥信啥。现在突然亲妈变仇人，纠结该不该顶着‘不孝’之名大义灭亲。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我觉得该，俗话说‘恶有恶报’，董太妃害了人就该接受惩罚。但这话您肯定不爱听。”

“没事，你说的在理。”沈煜铭大度道。

燕遥清作为敬太妃的“娘家人”，肯定要伸张正义，但真相大白时沈煜铭难免不受伤害。

燕遥清轻咳几声，继续道，“你该咋办终究得你自个儿寻思，别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暮云平闻言忍俊不禁，道，“他人良言相劝，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我这叫实诚，道理啥都好说，而设身处地挺难的。遇上通情达理的还能劝动，但遇着那固执己见的，可能还嫌别人多事儿呢。不有句老话这么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燕遥清说得随意，但一脱口发觉沈煜铭脸色微变，打了下嘴道，“唉，我就一瞎说，口没遮拦顶撞您了，抱歉抱歉哈。”

“你这话糙理不糙，无甚可怪你。此乃家事，合该我自己决断。”沈煜铭通情达理道。

燕遥清就坡下驴，转移话题道，“其实，这次平王的手段不难查出破绽，但挺容易挑起是非。何况你们兄弟还有隔阂，这阳谋也有大用。人心呐，么得法子。幸好皇上心宽眼明，不然您可惨咯。您呐，要实在为难就躺平，装病躲事，都不参与了，爱咋咋地。既不指认董太妃，也不妨碍皇上定罪，咋样？”

沈煜铭沉吟未语，神色认真，似乎真在考虑燕遥清的提议。

“没想到你还能说出人心叵测的哲理之言。”暮云平打趣道。

“拜托，我也是很有深度的好吗？不要以貌取人呐。”燕遥清洋洋自得道。

“非也，你那是以貌欺人。”暮云平笑着回道。

沈煜铭在二人插科打诨之际，心里暗暗决定，但没有正面回答燕遥清。从刚才燕遥清的话语之间，他听出了他对沈煜铮的信任，甚至每次提到沈煜铮，他都眼睛发亮、嘴角含笑。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事都是圣上告诉你的吗？”

“嗯”，燕遥清点头，但马上找补道，“我这不是救驾有功嘛。皇上来看我的时候，我没话找话，瞎唠出来的。”

往往越掩饰越显心虚，沈煜铭彻底明白心上人不属于他。若放以往，他会大为不快，不会轻易放手，甚至明面去争。而今经过这许多事，他不再鲁莽执着，可仍心有不甘。

“你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了？”

我去，这也太直球了！燕遥清心说。幸亏他此时没喝茶，不然得喷一脸。

“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了。”沈煜铭以为他担心事情外露，瞥了一眼暮云平，见他表情悠然自得，“暮统领也肯定知道内情。”

“既然您猜到了，我也不多说了，事就这么个子事儿。”燕遥清坦然承认，不再多做解释。

“我对你无不好，咱们还是青梅竹马之谊，你为何如此选择？”沈煜铭忍不住想知道原因。

燕遥清心想，他又不是晏怀清，咋知道人家为啥不接受你，可能不想被掰弯吧……

“有种文绉绉的说法，叫‘爱是付出而非索取’。你的喜欢可能属于那种‘我付出了你也必须回报’，而他不计较其中得失。真正的两情相悦，都会替对方着想，没那么多斤斤计较。你对以前的我有好感，而对现在的我更像一种偏执的占有欲，看到我和‘仇人’走近，自然眼红生气想抢回来。你扪心自问，你喜欢现在这种性格行事的我吗？”燕遥清看沈煜铭没言声，继续道，“其实，我失忆了，你可以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看。别被以前的印象框住，人总得向前看不是？”

“我懂了。可，我都还记得……”

言罢沈煜铭叹了一口气，缅怀自己还没萌芽就被掐灭的爱情。或许是自己执念太深……

暮云平看不惯沈煜铭一副情伤的模样，出言道，“天涯路，咫尺渡，未经沧桑何言苦。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王爷何必局限其中，大丈夫何患无知音。”

“本王明白，虽有不甘，但也看开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行刺之事”，沈煜铭释然的望望燕遥清，道，“你好好养伤，不必为我的事劳心费神。若以后圣眷衰减，你要记得，永远有我这位好友。”

“谢谢”，因为此番话的对象不是自己，燕遥清愧于接受这份好意，只道，“放心，他不会。”

“王爷，这些事也不劳你操心了，还是想想怎么配合圣上洗刷自己的冤屈、反击平王的事吧。”暮云平撇嘴不悦道。

虽然暮云平言语冒犯，但沈煜铭念及他的信任与帮助，懒得计较这一言一行。他向燕遥清告完辞，一个人先往外走。而暮云平摆了摆手，紧随其后。

燕遥清见此番情景，嗅到了一丝不属于直男的味道，托着下巴玩味一笑……

还未等沈煜铭做出抉择，董太妃到达行宫第二晚便高烧不退。经太医诊治，董太妃伤害侵体，忧愤过度，内火攻心，加之旅途日夜奔波，劳心劳力，一见齐王心弦放松，病症凸显。

为防他人传染病疾，沈煜铮命除贴身内侍和太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董太妃的住所，她所经之处也谨慎处理。虽然太医尽力救治，但病症愈重……

暮云平看着来回踱步的沈煜铭，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他心里。他猛然拉住沈煜铭，将他按到椅子上。双手紧紧捏住对方的肩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黑色的瞳仁闪着微光。

“你这是做甚？”沈煜铭被看得悚然，皱眉问道。

“眼晕，让王爷歇会儿。”暮云平缓缓放开他，坐回原位。而手掌留下点点余温，他不禁摩挲了一下。

“母妃她……”沈煜铭说完又改口道，“她此时病入膏肓，即使有恩怨，本王也该看看她去。你们为何阻拦我？”

“趁她病，要她命。”暮云平冷然一笑，一汪深泉凝望着他，“您下不了狠心，老天爷帮你下。这次她自己要病逝了，岂不省了大家麻烦？”

沈煜铭用看凶手的目光直视暮云平，眼下之意不言而喻。

暮云平被盯得不自在，身子向边上挪了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董太妃是自己得病，与圣上无干。她年纪已大，一路风尘仆仆，还心里起火，病也正常。只是现在真治不好，太医都没法子。您这每天三请四请的，圣上让臣看时机送你去见最后一面。既然你等不了了，我现在陪你过去。”

二人戴好面巾，防护严实，前往董太妃住所。

一进屋便闻到弥漫的药香，董太妃面容憔悴，没了往日的跋扈气焰。

沈煜铭刚想俯身说话，却被暮云平伸手挡住，不让他太过靠近。

沈煜铭暗暗叹了口气，嘴上却安慰道，“母亲，您不必忧心，太医医术精湛，再过些时日，您就能康复了。”

董太妃惨淡一笑，咳嗽了几声，费力道，“我知道我的身体，怕是熬不过这关了。我死无所谓，只怕你蒙不白之冤。”

“您放心。圣上已查明真相，知有人陷害儿臣，假以时日必还儿臣清白。”沈煜铮柔声道。

“那就好，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能走的安心些。”董太妃心中大石落地，舒了一口气，但转瞬又蹙起眉头，“为娘要是走了，只剩你一人，我终究是舍不得啊……”

暮云平突然道，“您大可安心的走。您不在了，敬太妃会帮您弥补上母爱，免除您的后顾之忧。”

“你说什么？！”董太妃顿时惊愕。

沈煜铭向后拉暮云平，示意他莫要再刺激她。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知道微臣在说何事。眼看您就要魂归天地，得提前把这母子团圆的好消息告诉您，不然身后可什么都听不到了。”

暮云平言“杀人诛心”之语，一时气的董太妃咳嗽不止，指着他说不出话来，险些气的晕厥。

沈煜铭紧让董太妃保重身体，而暮云平把太医唤进屋，没当场把她气死。

董太妃平复情绪，把太医又支了出去，向沈煜铭语重心长道，“铭儿，莫听奸佞之言，离间咱们母子情分。”

沈煜铭默然少顷，似乎在下决心，缓缓道，“母亲，圣上已查出当年之事……直至此刻，您还要瞒着我吗？”言罢，他将残页递给董太妃。

董太妃颤抖的手接过，寥寥几行字阅完，已是梨花带雨，哀凄道，“铭儿，我也有苦衷。若我膝下无子，在后宫怎能立足？而她出身微贱，对你成长毫无益处，你在她身边岂不埋没？这些年我对你尽心竭力，心都能捧出来给你，你感受不到吗？”

“我感受的到，你对我很好。可这荣华富贵是建立在我生母痛苦之上的，而今不敢再接受。”沈煜铭阖眸叹息，“您养我爱我，背弃您，我于心不忍。可敬太妃无辜，我也不能熟视无睹……”

“铭儿……”董太妃已泣不成声。

沈煜铭也眼中充满泪水，口不能言。最后，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耳边萦绕着董太妃的声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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