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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又是怎样呢?不过是日升月落间灌满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忙碌时将情绪暂时搁置,偶然忆起时,发出深深的叹息,而或滴下几滴泪来。一日日地回忆过去,妄想未来,时间也就匆匆而过了。

寒风瑟瑟,一九三五年二月。

“□□中央发来指示,分局在中央苏区及其邻近苏区坚持游击战争……对这一基本原则不动摇。”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长征。留守中央苏区的中央分局,中央政治办事处,中央军区红军战士从此转入了艰苦的游击战争。

“死守三角区”,是柳君诺接到的命令。

每日不停的游击战下将士们都已疲累不堪,死的伤的,最后只余了四人。

是夜,柳君诺看着仅剩的几个弟兄,他知道,这次怕是真的要失约了。

手上的鲜血早已凝固,不知是谁的。胳膊,腰间,满身的伤口,天边零散地挂着几颗星,月亮都没出来,只余风过林梢时悲戚的呼啸声。

柳君诺将藏在胸间的本子掏了出来,干干净净的,贴着心跳的位置。夹在其间的照片上两人笑得像冬日的暖阳,黄昏时分他们牵着手去的照相馆,他说要带她去看外婆家乡的火烧云,要和她就那样牵着手,走一辈子。

一辈子原来这样短,短到牵着的手松开后,就再没有触到。

干裂的嘴唇贴在照片上,该用多少的深情去吻呢?下半辈子的?只是下半辈子于他,早已是梦寐了。

没有笔,只有蘸血的手指。

柳君诺强忍着泪水,答应她的,他不哭。直到太阳升起。

所有人都知道离死期不远了,只想多看一眼人间的太阳,多杀一个敌人,多尽一份力。

巡逻的国民党军队就在不远处,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有人!”

柳君诺瞄准其中一人,扳机叩响,子弹正中眉心。

“噼噼啪啪”的子弹声在林间响起。步子飞快地移动着,引诱着敌人落入埋好的陷阱里。

子弹擦过的树叶飘飘悠悠地落下来,落在倒下的尸体上,被染成红色。

二十多人,他们的命,值了。

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一人扔出的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开,林间的飞鸟被惊起,火光四漫。

柳君诺的子弹已耗尽,对面还有九个人等着他。

佩在腰间的那把刀自第一次用过后再没有□□过。

“斩柔”,这名字起的真是晦气,没有斩断一丝他的柔情,却是次次要斩的,都是来催他命的。

对面的几人都拔出了刀来。一匹狼遇到了一群狗,终究是寡不敌众。

柳君诺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没有留住成卿。树叶打着旋落下来,在他眼前飘过。

天边的云,是那样的柔美,耳边的风,可否代他诉说,深深的思念。

九把刀就那样生生插了进去。

死,也不过如此。

他看到了雪,南国的雪,落在他们的发上,是白头了。

“遥忆……”

柳君诺笑了,和照片上的男子一样。

“无论你在哪都被我守望

你在我的忆中

淡得久远的忆

偏又发省的沉重

要不你便去我心中

门已开了

那儿有盏幽微的灯

那时我已是深深的梦寐了”

二月的北方,寒风料峭。

“成卿,我说要做木棉,你便说自己要做香樟或者杉树。可北方没有香樟,也没有杉树。我只好种海棠花树,等你来娶我的那天,它一定开的正艳。”

那一刻,雪落了下来。

“下雪了,成卿。”

谢南伊望着飘飞的扬扬白雪,眼角的泪滑了下来。他好像就在她身边,不曾离开。

一九三五年二月五日,柳君诺,殁。

“卖报!卖报!国共第二次合作,全国统一战线建立!”

“姐姐,你带父亲走吧,告诉他我过两日就会过去。”

“你怎么想的?他早就死了!”

谢南伊不想同家人吵,转身走出了门。

她不相信他死了,他说会好好回来的,她信他。

九月初九,过了生日,谢南伊就三十岁了。

她在医馆坐着,都没什人来了,空荡荡的屋子显得凄冷。

门“吱呀”一声被推响,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却不急不躁的。

“您好!请坐。”

“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对面的男子一句话没说,看着像是要哭的样子。

“先生,您是眼睛不舒服?”

那人还是不发一言。

“医者医病也医心,如若您不介意,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和我说说,先生。”

“我是君诺的师哥。”

那种眼泪决堤,一下涌出眼眶的感觉,原来是那样痛。

十年了,谢南伊第一次听到关于柳君诺的消息,是他的死讯。

“这是他的战友托人带给我的,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这是他唯一的遗物,应该是给你的。”

谢南伊盯着被烧了一角的羊皮本,她也曾翻开过,那时还完好无损。

一路踉踉跄跄回到家来。

海棠花早败了,为什么要喜欢这样苦涩的花呢?为什么,爱一个人,却要隔着时间空间?

分开的时候,他问她,如果在她生日那天去见她,是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是啊,是最好的礼物,你却不是你了。

对着天地,谢南伊磕了头,掀了红盖头。

“成卿,今日我们就是夫妻了,你叫我娘子,我叫你夫君。”

“夫君,你说留下一个人是最难过的,现在你藏起来,留下我一个了。”

“可我一点也不难过,等你回来,罚你跪搓板。”

谢南伊将两杯酒一饮而尽,混了泪的酒水依旧那样辛辣。

风将书页翻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页是刺眼的血红。

“遥忆,忘了我。”

书签上分明刻的是“白头”,同他写给她的诗一样,叫人如何忘呢?

深夜十二点,高星沉打完了这篇小说。页面停留在收到的文件上

这一次不是为了某种想望

也不是为了埋葬过往的泪

即使曾流浪于心与心的旅程

我的渴念是在你那深深的眼波里

我真愿看你笑

笑云起时的风

惊动一树的木兰花

你该在那儿遮阴的

温顺的小手做着儿时幼拙的游戏

错落的指音起伏于二十六个秘密的小方块里

是谁撩动了那串淡蓝色的风铃?

让嘴角系起一抹缱绻的笑意

你睡吧

别去理耳畔的喁喁私语

只是思念也会惊醒你

那时你醒了

白雪却已浸润了我俩的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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