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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车辚辚,响起喑哑的驼铃,晃晃抖抖地碾过软弱的沙坡。
远处是苍茫无垠的荒漠。黯淡的月光,被一丝丝的云缕,如同残破的蜘蛛网织结着,锈上了暗色的疮疤。它如同皱纹斑斑的老妪,百无聊赖地看着驶过的驼车。天地俱寂,沉沉霭霭,唯有这辆孤独的驼车,唯有车子里孤独的人。
徐如鲣坐在最前头的骆驼上,亲自带领着车队,通往圣城的路。西乞蝶在车子里沉沉睡去,她身边的吉娜轻轻地为她披上一件毛毯。然后,她静悄悄地打开一个包裹,里面叠着几块大大的馕饼。她撕了一小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馕饼又硬又干,她咀嚼得有点吃力,便拿过一个水囊,轻轻地细致地将水囊搁在馕饼上,让一点点水流出来,浸透在馕饼里,让馕饼变软。忽然车子一抖,她没有拿住水囊,水囊一下子从手上掉了下去,还弄湿了自己的裙子。待车子平稳了,她便吃力地弯下腰,捡起水囊。她发现里面的水几乎都流光了。
此时此刻,她感觉到一阵心酸,眼泪又涌了出来。华元祺从来都会把馕饼泡得软软的,然后才给她吃。现在没有了华元祺在身边,自己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心似的,患得患失,没个安定的落处。
她身心俱疲,但却睡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便是华元祺那落寞忧伤的背影。
“我一定要坚强!我一定要救华元祺出来!”
她抹过眼泪,一大口咬掉馕饼,使劲地咀嚼着。
奇怪了,她一点盐巴都没抹,为何这饼子越吃越咸?
咸涩咸涩的,还越吃越心痛。
她一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拿着饼子,大口地吃着,拼命地吃着。
她吃东西可从没有吃得这么难受的,吃得自己泪眼婆娑,真可笑。
但无论多苦涩,无论多心痛,她都必须吃下去。
为了救华元祺,她必须坚强下去!
……
次日,圣城。
高峻的圣坛山上,白色的城堡之侧,还有一座圣女殿。
圣女殿是一座高耸的白色尖塔,从底下仰望,那尖尖的塔顶大有穿云破天之气势。塔间总是云雾缭绕,塔身隐隐约约,仿佛踪迹神秘。奇怪的是,圣女殿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当圣女不在殿内,圣女殿便消失不见;当圣女进入殿内,圣女殿便慢慢呈现。
人们在圣坛山下一仰头,便知道圣女在不在了。若是圣女在,信徒们便会五体投地跪拜上山,希望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进入圣女殿的告解堂,向圣女大人忏悔告解。
此时此刻,赫拉正盘坐在告解堂内,出神地望向那七彩斑斓的圆窗。
“我的女儿······白华她醒过来了吗?”
这宽敞而空落,独她一人的告解堂,仿佛波漾般摇荡着她心间的回声。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侍女轻唤道。
“何事?”
“外面来了一位忏悔者。”
“······忏悔何事?”
“她是一位母亲,她刚刚失去她的女儿。”
赫拉眼神一亮,“让她进来吧。”
来者是一位裹着头巾,有着棕色皮肤,身子消瘦,满脸泪容,看起来善良淳朴的塔桑妇女。她慢慢地走到赫拉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双手合十,先是举过于顶,然后秉持心胸,最后双手一摊,掌心向上,同时弯腰伏地磕头。
赫拉点了点头,扶着她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圣女大人,我叫莫阿娜。”
“莫阿娜,你要忏悔何事?”
“回圣女大人,我,我的女儿叫奈特莉。她长得很好看,她很喜欢笑,是一个很窝心很甜的可人儿。她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可她十四岁的时候,染上了肺痨,后来治不好,便死去了······”
莫阿娜怯怯地抬起头,看着赫拉疑惑的眼神,忙低头继续说道,“我要忏悔的是,奈特莉是因我而死的。我们家很穷,家里有两位老人家,除了奈特莉,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奈特莉的弟弟。我的丈夫是猎人。他在塔桑森林打猎,把打猎而来的那些生肉,毛皮拿到集市上去卖。我本来是在家里头照顾家人,可家里头实在太穷了,我只好让奈特莉照顾两位老人和弟弟们,自己去牧主家当帮工,赚点零钱花······”
莫阿娜又怯怯地抬起头,微泛泪光的眸子正撞着了赫拉关切的目光。
“后来呢?”
“······奈特莉是个好好的孩子,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孩子,她把老人家们,把两个弟弟都照顾得很好。她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生火打水,完了便去山上拾柴,回来再叫醒家人们,帮他们洗漱······反正,她就是一个很好很懂事的孩子,她还会帮我洗拿回来的衣服,还会帮她阿大腌好那些鹿肉,平时就在家门口卖······她真的很好,她笑容很甜,我们都很喜欢她,家人,街坊,反正大家都很喜欢她······我总是在想,我肯定是上一辈子修了什么福分,这辈子才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真的真的,她很好,她很好,她就像是天使,她就像是我的圣女大人······啊,我不是说她是圣女大人······”
“无妨。继续说下去吧。”
“好··她很好,她很好······就怕是太好了,她每天都那么辛苦,都那么操劳,两个弟弟又让她那么操心,我和丈夫又时常不在家,她便渐渐累倒了。先是咳嗽,越咳越是厉害,有好几次还咳出血来。然后有一晚身体发烫得厉害,整个人汗津津的,睡得糊糊涂涂。我们都吓坏了,送到城里,找萨满大人看了一下。萨满大人说她染上了肺痨,而且是病入膏肓,已经是治不好了,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结果没过几天,她便死了。我丈夫彻底疯掉了,他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猎人,他只跟畜生打交道,他不会跟别人说话,他只会跟奈特莉说话。奈特莉死后,我丈夫便像失了魂一样,到处乱喊乱闹······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惊醒了我。我发现他杀了他的阿大阿娜,还把我们两个儿子都杀了。他拿着血淋淋的刀子,本来也想把我给杀掉的,但他那双像狼一样的,发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断地喊着‘奈特莉······奈特莉······奈特莉······’后来便一个人跑掉了,跑进夜里头,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从此再也没见过他了······”
“莫阿娜,你为何觉得,你女儿奈特莉是因你而死的?”
莫阿娜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因为奈特莉悄悄地跟我说过,她说她希望我在家陪着她,不用我干活,她会来照顾我。那牧主吝啬,其实我做帮工赚不了多少钱。我若是留在家里头,和她一起操持干活,她便不会那么劳累,便不会生病死去。唉,真的,那缝缝补补的活儿,能赚到多少钱?就我这小心眼,害死了奈特莉,可怜的奈特莉······圣女大人,您说,天神大人会原谅我吗?”
看着莫阿娜悲愧的泪容,赫拉不禁为之动容。
她自己也有女儿,她也对女儿有愧。
都是孩子,何苦要诞生在自己这里,跟着自己去受苦呢?
赫拉抬起她的手,一手轻抚在她的手背上,感动道
“你爱你的孩子,你时时为你的孩子祈祷,天神大人就一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谢谢,谢谢圣女大人!”莫阿娜泪流满面。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我没什么打算。只要天神大人能原谅我便好。圣女大人,我死后,也可以上天葬台,对吗?”
“当然可以。你对天神虔诚,你对天神祈祷,你对天神之民善良,你便可以魂入天堂。”
“好,那便好,那便好。”
莫阿娜再次弯腰伏地磕头,磕毕,便起身离去。
赫拉看着她那茕茕独独的背影,无限伤感。
她又想起了白华。
她在安慰别人,谁又来安慰她呢?
她心中打定主意,只要白华能醒过来,她便用余生来好好陪她。
“······圣女大人。”
“怎么了?”
“方才那位忏悔者,刚刚跳崖自尽了。”
“什么······”
赫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给她一个天葬吧。”
“圣女大人,恐怕无法对她进行天葬?”
“为什么?刚才我还跟她说了,她的愿望就是天葬呀。”
“天神有规,凡是私自轻贱生命之人,都无权天葬。”
“什么天神,明明就是四祭司定的规矩。”
“圣女大人?”
“······你们退下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侍女皆离开后,空落落的告解堂又只剩下赫拉一个人。
堂子很大,却如笼子。
是日,约摸正午时分,吉娜一行人便来到了圣坛山下。
她仰头一望,便看见高耸入云的圣女殿。
山道上,全是跪拜而行的信徒们。
山道口,还有两列军兵守卫着。
吉娜三人一踏进山口,他们马上举铤拦住。
“来者何人!”
“我是迦顿国公主吉娜,来这里找圣女大人。”
“今天是告解日,要见圣女大人,必须行五体投地之礼,跪拜前行!”
“我与圣女赫拉乃旁亲,你去通报一下,赫拉大人自会召见我了。”
“圣女大人已断情绝欲,无亲无故!世人皆可见圣女大人,凡见者必行五体投地之至上敬礼,以示心中之诚!”
吉娜不耐烦道,“赫拉大人是我的姑母,我见一面都不行吗?”
军兵怒目圆睁,“不是不行,而必须一步一磕,跪拜前行!”
“你!”
“这位大人,”徐如鲣放缓语气道,“我们要事急迫,且与赫拉大人相关,还望通融一下。”
“不行!若特权横行,那圣城何以中立于西域诸国?若人分九等,那圣城如何取信于信徒?在我们圣城,没有贵族与平民之别!”
军兵说罢,手臂往后一伸。吉娜三人往他身后方向一看,所有伏地休息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眼里充斥着不满和轻蔑。他们有的衣冠蓝缕,有的衣着华贵,但无一例外都要一步一磕。
西乞蝶忙说道,“公主殿下,徐大人,我来磕拜,你们便跟在我后头,如何?”
“不可!谁要见圣女大人谁就得行敬礼!三人要见,三人都要磕拜前行!”
吉娜无可奈何笑了笑,心下坦然,“我来吧,你们在这里等着。”
“公主殿下,这······”
“徐公公,蝶,记住今天。以后我要告诉华元祺,说我为了他跪磕上圣坛山,他若不信,你们两个可要作证。”
“公主殿下,我跟你同去!”
“不,蝶,这是我为华元祺做的,也只能是我一人为华元祺做。”吉娜微笑道,“如果以后你也有了爱慕之人,你也可以这样子做。但现在,我只希望我一个人。”
西乞蝶含着泪,感动地点了点头。
吉娜仰起头,望着险峻的山势,曲折的山路,心里竟有一丝欣慰。
“这下子就是你欠我的了,华元祺。”
念头一定,吉娜随即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先是举过于顶,然后秉持心胸,最后双手一摊,掌心向上,同时弯腰伏地磕头。
她就这样一步一磕,在山道上缓缓前行。
从小受到中原礼教,以及华元祺的影响,吉娜并不是彻底的圣城信徒。和陆载华元祺一样,她对待天神萨满也是“不语不痴”。但此刻的吉娜,脑袋空空如也,唯独秉持着一个强烈的念头——救出华元祺。初初不利落的动作渐渐娴熟起来;那崎岖陡长的山路,映在她的眼中也从望而却步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如磐石的笃定。磕拜是顺其自然的,跪行是顺其自然的,呼吸是顺其自然的,目光所至是顺其自然的,她忘记了周围的信徒,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甚至忘记了自己。
一忘我间,天便黑了。
路,还有一大半。要跪磕至圣女殿,不眠不休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信徒们都铺席于山路间,日落而息。
寂寂渺渺的山腰上,声音似化成一道幽秘的氤氲,悄悄地潜伏在夜间。
唯独一声声沉沉木木的磕头,“笃”、“笃”、“笃”,敲奏着夜里的宁静。
信徒们都疑惑地看着,这位孑然一身,身无外物的公主还在顿首前行。
圣女殿早已消失不见了,与其冒险夜行,倒不如明日复来?
吉娜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心中没有什么圣女殿,她只想找到赫拉,让赫拉以其圣名去救出华元祺。
既然他们用一个国家的恶念去诬陷一个人,那她就用一个国家的信仰去正名。
“笃”,头破,“笃”,膝破,“笃”,手破,她身上全是一滩滩血印子。
弯过一道山口,这位公主发现,她并不是独行者。
有不少信徒也在夜间苦苦前行。
世间总有无独有偶,世上多是未竟之事。
偶遇与结伴,终归踽踽独行。一轮光阴旋转,天微微亮时,吉娜终于来到了圣坛山山顶,那飞突的悬崖边,那座圣光四射的白色城堡。
“华元祺······”吉娜力竭不支,泪眼婆娑间,晕倒在地上。
待她醒过来时,眼泪已化成诗,映放着一缕缕阳光,阳光里的诗,诗里的阳光。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乞蝶的唤声。
“吉娜!吉娜!醒醒吉娜!”赫拉的唤声。
吉娜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赫拉、徐如鲣、西乞蝶都在看着自己,身边还有圣城尔撒、阿丹、穆萨、诺亚四位祭司。
“阿帕······啊,还有四位祭司大人······”
吉娜欲从毯子上挣扎起来,想向四位祭司致礼,花须皆白的穆萨祭司忙说道,“吉娜公主不容多礼了。殿下是体力透支,再加上这几天操劳过度,所以身子十分虚弱。还望公主要好好休息,身体为上。”
吉娜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伤痕全无,如换新肤。
“我,我昨晚是做了一场梦么,怎么身上的伤······”
“呵呵,公主殿下问得好啊。”毛发黑盛的诺亚祭司一手捻着满嘴黑须,一手摊开,忽见掌间闪耀着斑斓之光,渐渐幻化成一朵七色彩瓣莲花,众人皆是惊奇。
诺亚祭司笑道,“能了诸缘如幻梦,世间唯有妙莲花。世间诸相皆为空相,或许,圣坛山,圣女之殿,乃至整座圣城都是吾之相术呢。”
“这······”
“哈哈,吾之妄言,诸位不必在意。公主殿下不辞万苦,来到圣城找圣女大人,可是为了华公子华元祺一事?”
“不错······阿帕,圣女大人,我求求你救救华元祺!”
“吉娜,你放心。”赫拉义愤填膺道,“刚刚徐公公已经将事情尽数相告。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出面相救。兹事体大,岂能让华公子蒙受不白之冤,让这帮恶人把百姓玩弄于股掌之间?”
“哼!这件事情圣城早就有所耳闻!若不是师兄阻拦,吾早已手擒那帮狂徒,那些库诺人就不用受虐惨死,华元祺也不会受人诬蔑,其时西域祸端何来?!”
说这番铮铮顿挫之言的,正是面相白净,光头无眉,眼瞳透澈的阿丹祭司。
吉娜大疑道,“那为何······”
“事情并不是吾师弟说的那么简单。”银发飘飘的尔撒祭司打断道,“这里是西域圣城,吾等是受万人敬仰的圣城四祭司,吾等的信徒遍布西域诸国,多少双眼睛看着圣城啊!事情发生得突然,如果圣城从中插手,救下华元祺和库诺人,若那些库诺人还是会诬陷华元祺,那吾等应该怎么办?难道顺民之意,杀了华元祺吗?阿丹师弟,汝可以回答吾这个问题吗?”
“那便视真相如何了!若华元祺真的残害库诺人,那理应该杀!若华元祺是遭受了诬陷,那吾便找出真凶之人,还公道于华元祺,还真相于迦顿万民!”
“阿丹师弟啊!你现在这番语气和当时陆载说的一模一样啊!都说了他们是愚民!愚民!何为愚民啊!都是受一时意气而用事,极易因集体情绪而狂躁,毫无耐性和理智可言!家人已死,他们不会等着吾等去抓真凶回来,再行定断。他们既然心里头认定了华元祺,那便是华元祺。一个人的诬蔑是诬蔑,万万之众的诬蔑便是真相!”
“师兄的意思是,让吾等吞声哑言,隔岸观火,静待真相湮没么!”
“阿丹师弟!”
“阿丹师弟,公主殿下在此,汝且莫动怒。”穆萨劝道。
阿丹虽是满脸怒色,但也向吉娜低头致歉,“失礼了,公主殿下。”
“不,不是,”吉娜慌忙看着尔撒祭司,“尔撒大人,您的意思是,圣城······”
“不错,圣城不会干预此事。就连圣女赫拉也不能出面救华元祺。”
吉娜和赫拉等人都大出意外,面面相觑间,赫拉忙问道,“尔撒大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华元祺从小便在迦顿皇室里长大,其品性善良,为人正道,他绝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情啊!他肯定是被人嫁祸的!他是无辜的呀!”
“理由,吾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尔撒道,“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圣城。若吾等出面救下了华元祺,华元祺身上罪名未脱,库诺人乃至整个迦顿民众对其的愤怒都会引至吾等身上来,这不是引火上身吗?这些愚民不会听吾等的解释,只会问一句话,圣城为什么要救华元祺?若华元祺不是罪人,那谁又是罪人?诸位,信心中应信,这需要长年累月;毁心中本信,却只需要一瞬间呀!”
“大人的意思是,”赫拉顿觉浑身寒意,“为求自保,所以不救华元祺吗?”
尔撒闭上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也是,可以容忍一个失去贞洁的圣女,又为何不能见死不救呢?”赫拉恨恨道。
“赫拉!唉,”尔撒睁开眼睛,“吾是说圣城和汝都不能出面救华元祺,但并没有说华元祺必死无疑。吾等救不了,自然有人救得了。”
“谁?”赫拉和吉娜异口同声问道。
“陆载。”
听到这两个字,本是满心期待的两人又泄了气。
徐如鲣也是无奈一笑,“莫非尔撒大人有所不知?陆载因救治白华姑娘而陷入昏迷之中,一天三天醒不过来,恐怕赶不上王爷的绞刑啊!”
“就是,陆载现在都自身难保,他怎么救华元祺啊!”吉娜烦躁道。
“他会醒过来的,他必须醒过来。根据吾之占卜,他是救世之主,他便一定会醒过来。而且,吾昨日来梦,梦见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会救下华元祺。吾等西域萨满,是没有面具这般巫具的。吾等脸上潜藏的图腾,便是相当于中原巫觋的面具。因此,救华元祺的,一定是巫觋······”
“而陆载的面具,又刚好是黑色的······”吉娜惊叹道。
“不错。所以,吾说陆载一定会醒过来。”
有此一番话,吉娜等人顿时有了点希望。
“哈哈哈哈,”诺亚笑道,“那看来公主殿下找错人了,应该去白虎城,找西乞无冥,看看陆载的状况。”
“对!”吉娜马上蹦了起来,“我们马上去白虎城,去找陆载!”
尔撒瞄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赫拉,叹气道,“圣女也想跟着去,去看看白华姑娘,对么?”
赫拉忙抬起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期待。
“师兄,”穆萨道,“就让圣女去吧,这几天吾可以代替圣女接见告解者。”
“汝心不在于此,三心两意听人告解忏悔,岂不是伪善?去吧去吧。”尔撒笑道,“吾只希望圣女不要觉得吾刚才之言,是冷血自私的便好。圣女到圣城外,也需慎言慎行,可不能忘了自己是圣城圣女啊。”
若是在以前,赫拉会由衷地感激尔撒。
但此时此刻,赫拉看着尔撒那副慈祥的笑容,直感寒心。
所以,现在也需要她来唱一场戏吗?
“谢谢尔撒大人。”赫拉低头致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事不宜迟,当即准备出发去白虎城。”
“好。公主殿下身体亦无大碍,你们便退下准备吧。”
待吉娜和赫拉他们退去后,一直憋着气的阿丹愤而甩袖,也欲离开。
“阿丹,汝要去哪里!”诺亚喊道,“汝别忘了,汝可是圣城祭司!”
“圣城祭司又如何?尔撒师兄此举,实在是令人寒心!”
说罢,阿丹忿忿离开。
“阿丹师弟!”
“诺亚师弟,”尔撒摇摇头道,“让他走吧。”
“阿丹师弟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还请师兄见谅。”穆萨道。
“说得好呀,他那双眼睛里,的确装不进一粒沙子啊。”
“只不过师兄,吾心中亦对此事有所疑惑。”诺亚道。
“什么疑惑?莫非汝也不能理解吾的一番话?”
“自然是理解的。只是这华元祺非一般人。他是晟国的皇子,若他真的死了,晟国很有可能会打破两国和约,进兵西域。师兄之前占卜而得,西域不久之后将有兵祸,可否就是指······”
“不错,应该就是指这次了。所以,吾先前才会对陆载说,希望陆载可以拯救迦顿,拯救西域。唉,不过真没想到,这陆载为白华治病,竟然也是生死一线······”
穆萨忙道,“这是吾之失职了。吾一直以为这赫拉之女是必死无疑,却万万没有料到,陆载竟然想到了换血之法。医者,是乃仁术也。这陆载以命相救,实乃大仁啊!”
尔撒眉头一凛,摇摇头道,“穆萨师弟谬言了,这样叫大仁?实乃自私也!身为一个巫觋,陆载不事卜筮之术,如何得知命运大势?若不知命运大势,又如何识其位,谋其政?不识自身,又如何行事?吾已经提点过他,说他是吾等寻到的救世之主,他却不认不知,偏偏要舍命去救一个女子。这不是荒谬吗?假若就是为了这个女子,而害得迦顿亡国,汝等说说,此责谁负?!”
两位祭司听后心中一惊,诺亚忙问道,“穆萨师兄,这陆载会不会醒过来?”
“唉,恐怕凶多吉少。”穆萨摇头道,“就算天命不弃,也绝不可能是这几天啊!”
“啊,那尔撒师兄这······”
“无论他醒不醒得来,华元祺活不活得下来,都是天命之数。华元祺若真死了,可能还是好事。”
“好事?”
“对啊,库诺人和班塞人之间这种无缘无故,从娘胎里一生出来便注定是世仇的恨,最是深恶痛绝,最是混乱不堪,最是令人头疼。华元祺一死,库诺人或许会遭受灭族,这样一来,奎城一带岂不是动乱止息了吗?吾等之西域岂不是又少了一些混乱?”
尔撒微微一笑,“吾等就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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