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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上了铁镣。
两个一身银盔银甲的军兵正押着他往前走着。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处宅院里。迎面而来的萧墙,上面浮雕着蒙氏四大名将蒙骜、蒙武、蒙毅、蒙恬。三代同堂,爷孙父子擎枪持戟,策马奔腾,其浮雕气势恢宏,尽显将门风骨。萧墙两旁,一边是父亲的武器架子,上面放着长枪大弓;一边是娘亲的花草盆栽,每一个盆子上,还贴着妹妹写的字条,上面是他的傻妹妹给每一株花草起的名字。
这里是蒙轲多么熟悉,又多么久违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明明是晕倒了······
“跪下!”军兵踹了一下他的脚,重重地把他按跪在地上。
蒙轲抬头一看,发现面前坐着一个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个人有着冷峻的面容,身上勃勃而发着令人颤栗的力量。
“无心!”蒙轲怒吼道,“你是无心!你是无心!”
“无礼!身为属下,竟敢直呼无帅名讳!来人,掌嘴!”旁边军兵喊道。
随后,蒙轲的嘴巴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五十多下,嘴唇顿变得红肿,鲜血从嘴角汩汩而流。
蒙轲呸出一口恶血,仰起头颅道,“无心!要杀要剐,赶紧给老子来个痛快!”
无心不语,那双孤傲的眼睛,冷漠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蒙轲。
“痛快?好呀!”军兵道,“把他们带上来,我看他还怎么痛快起来!”
一些军兵陆陆续续将另一些人也押上来,跪在了蒙轲的两边。
蒙轲转头细看,发现竟全是自己家人。堂家的叔伯弟兄,远来的表房亲戚,还有家里的老仆长工,厨房里的厨子帮工,各房的婢女仆人,都一一被上了桎梏,跪地长哭。他们面如死色,对着自己哭喊着少爷,少爷,救救我们,少爷······
还有靠在自己边上的娘亲和妹妹,她们都含泪看着自己,发出哽咽的哭声。娘亲说,轲儿,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妹妹说,哥哥,我不想死······正当蒙轲悲戚之间,两旁的军兵不约而同地举起长刀,在蒙轲眼睁睁的面前,生生地将娘亲和妹妹的头颅砍了下来。血溅脸上,蒙轲惊惶地看着两颗至亲的头颅滚到了自己的膝盖边,上面还留存着她们刚刚对他说过的话······
“啪”的一声,蒙轲顿感胸闷难受,如溺河中,待大口喘过气来,已满身湿漉,睫发滴水。
他微微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是一片昏暗。他动了动手脚,都被麻绳绑在了椅子上。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竭力地定神细看。不远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微弱的烛火。桌子下方有一个火炉子,火炉子旁边是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人,床后边站着一个人。
站着的那个人,正是那个救二善的人。
蒙轲忙闭上眼睛,微微喘着气,假装着自己还没完全醒过来,却精心聆听着屋外的响声。他现在正身处二楼,感觉到底下外面都很热闹,吆喝声和骰盅声比比皆是。
“别装了,醒了就醒了啊。”
救二善的人笑着走过来。蒙轲睁开眼睛,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他。此人身形瘦削,身材短小,衣衫单薄,甚是平常,看不出有什么本事。唯独他那一对耳朵长得太奇怪,大可招风,形似猫耳。长在一张瘦削的长脸上,就好像马脸有着猫耳朵般。
猫耳朵揩了揩蒙轲鼻子上的水珠,笑着道,“辛苦了,蒙轲小哥。”
蒙轲瞥了床上坐着的人一眼,也忙咧嘴笑道,“不辛苦,能够找到你们······”
“欸,你先别说话。”猫耳朵打断道,“你先听一下我的话,你再说。”
猫耳朵的猫耳朵诡异地动了动,蒙轲忙苦笑着点头。
“你叫荆轲,现在名面上在富川城的黄鑫底下干活,干的是那些拐卖良家少女,逼良为娼的下流事。但实际上你叫蒙轲,是原西蜀军大将军蒙啸林的儿子。你原来也在西蜀军当差,算是一个有为可期的少年将军。可惜啊,两年前西蜀军发生哗变,蒙啸林和雷乾海率其部起义,后被无心镇压。因雷坤山的求情,雷家逃过一劫,但雷乾海被关锁大牢。你们蒙家却没那么幸运了,被无心满门抄斩。”
蒙轲渐渐收回了笑容,但眉目间还是镇定自然。
“早就听过坊间有闻,说蒙啸林没有死,而是去了风月街一个娼寮当了龟公。也有人说蒙啸林死了,但他儿子蒙轲没有死,经常在赌场酒楼醉生梦死。”
猫耳朵凑近蒙轲的脸,狡黠地笑道,“今日一见,才知道这流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你说呢,蒙轲小哥?”
蒙轲笑道,“在外头,我从来都说自己是蒙轲。至于是不是蒙家之子,就任凭别人猜去吧。你说完没有,说完轮到我说了。”
猫耳朵回头瞄了瞄床边的人,那人站了起来,何其高大的身躯,默然地点了点头。
“好,你说吧。”
“首先,”蒙轲眉毛一翘,略显得意道,“我知道我自己没有找错人。你们知道我的底细,我也知道你们的底细。你们是西蜀靖楚党的两位当家。我面前这位,也就是你,叫金生水,是个巫觋大人。本来呢,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刚刚偏偏做起梦来,肯定是你搞的鬼,用的是什么相术之类的法术。至于那边那位大哥呢,叫高锟,是你们这边的大当家,我说的都对么?”
蒙轲又环顾一下四周,“而这个地方,大晚上的外头那么热闹,肯定要么是风月街,要么是城外的乌香市。我想,你们靖楚党再猖狂,也不敢拿风月街的地盘吧?所以啊,这里肯定是乌香市一个客栈。原来靖楚党的据点在乌香市啊,难怪都护府和郡府怎么抓都抓不到人了。哎,对了,你把我那根剔牙签扔哪了,那可是杨柳木做的,千金难买,是我赢来的。喂,问你们话呢,说话呀!”
听着听着,那猫耳朵,也即金生水的笑容渐渐不见了。
他身后的高锟,慢慢地走了过来。
高锟的样子也算是奇特。脸大如盆,方方正正,两边脸颊平整如墙,下巴被削得平平的,鬓须服服帖帖地平铺在半张脸上。他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刚正不阿的正直之人。
“原来你这段时间都在找我们靖楚党,就是为了打听我们的下落吗?”高锟一只大手掐住了蒙轲的喉咙,声如洪钟,“那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无心?还是八桓寺?”
蒙轲憋红了脸,忙指了指高锟的手,高锟才慢慢放开。
“咳咳咳咳·······”蒙轲大口喘着气道,“素闻靖楚党乃正义之师,绝不欺善作恶,从不虐待俘虏。如今为何如此待我?”
“如何待你,那就要看你是善还是恶了!我们西蜀的靖楚党,可不像其他地方的靖楚党那么好说话!有我高锟在此,你休想蒙混过去!”
说罢,高锟一拳砸在了蒙轲的手背上,蒙轲痛得大叫。
“说不说!”
“我说我说!我说,高老大您别激动啊!”蒙轲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双手捏拳,双脚绷直,大喊道,“我既不是都护府的,也不是八桓寺的!无心杀了我全家,我报仇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替他卖命!我蒙轲现在是祸娘姐的人!我是祸娘派来找你们的!”
“祸娘?祸娘是谁?”高锟疑惑道。
“高当家的,你不会连祸娘都不知道吧?她可是风月街有名的倌人头子,黄鑫的祸水轩就是由她来管着。”金生水压低声音道,“就是出事那个祸水轩。”
“哦。”高锟恍然大悟,“一个老鸨,找我们干什么?”
“这就要问我们这个蒙轲小哥了。”金生水问道,“你跟祸娘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想找我们?还有,传闻是不是真的,蒙啸林根本没有死,就是在祸水轩当杂役?!”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
“一个个回答!”
蒙轲一脸无奈道,“没错,我和我爹都是在祸水轩窝囊着。不就是为了生活嘛,我爷俩得罪了无心,在蜀山其他地方能混上饭吃吗?多亏了这个祸娘收留了我们,还不让都护府的人发现我们。至于祸娘为什么找你们,那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跑腿的······”
金生水猛地扇了蒙轲一个耳光,“放你娘的狗屁!那你找我们干什么?来耍吗?”
“祸娘有事找你们商量,好像是什么,什么商公子的事······”
金生水和高锟脸色突变,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他们的神情变得震惊和疑惑。
金生水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商公子是谁?”
蒙轲哂笑道,“哎,大家都在西蜀混日子的,你们装什么糊涂?虽然祸娘没有明说,但说到蜀山城的商公子,除了大财主商尚可的儿子商牧之,还有谁能被别人叫作商公子?再说了,这个商公子前段时间因刺杀无心未遂还被抓了,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你们靖楚党会不知道?”
金生水和高锟又对视了一眼,神情更加疑惑了。
金生水眯起眼睛,猫耳朵动了动,“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吧。”
“祸娘只吩咐我,只要找到你们了,就将你们带到祸水轩,和她商量事情。”
金生水眉毛一耸,随即冷笑道,“将我们带到祸水轩?摆鸿门宴吗?”
“你他娘的才是鸿门宴!”蒙轲没好气地骂道,“带你进一个女人堆里头,你们两个男的怕什么?还怕女人把你们给害了?”
“那去祸水轩干啥?商量啥?你不说清楚我们怎好去?”高锟不耐烦道。
蒙轲也不耐烦地大喊道,“我都说了,我只是个跑腿的,我怎么知道!”
高锟气急败坏地捏紧拳头,想给蒙轲来一拳。蒙轲扬起脸,故意趾高气扬地瞪着高锟。高锟“哼”了一声,放下拳头,忿忿地走到墙角边。
看见金生水也走了过来,高锟忙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水爷,你是怎么想的?这小子说的话能信吗?这个祸娘真要找我们?你说,她是不是有法子救牧之?”
金生水一直在思索着,这会儿更是眉头紧锁。
“要商量牧之的事,那肯定是救人的事。也只有这事情,才能打得动我们。”
“那我们就去一趟吧!像这小子说的,不过是进一个女人堆里,怕什么!”
“高当家的,你先冷静下来。只怕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若这个祸娘与无心勾结起来,那我们去的人就得成待宰羔羊了。”
“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方法救牧之!”高锟心急火燎地叹了一口气,攥紧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墙,“为了牧之,我这个当家的愿意铤而走险!”
“是不是铤而走险,就要看看这祸娘到底是何许人也。”金生水拍了拍高锟道,“高当家的,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先查一下这个祸娘的身世,和无心到底有没有关系。牧之也是我们靖楚党一条汉子,他能挺过去的!”
“这······”高锟沉吟了一下,想了想后,又捶了一下墙,只得点了点头,“好吧。你马上派人去查。还有,从现在开始,给我盯死了祸水轩。至于他,让他走吧,派人跟踪他。”
金生水忙问道,“还有那个姑娘,高当家准备怎么处置?”
高锟一愣,猛拍脑袋,“对啊,还有那个姑娘啊!”
……
二善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
独自出走的这一段时间里,她已经好几次在外头被人打晕了。
当她微微睁眼,看到这陌生的一切,她意外之余便多了一份镇定。
这回眼前的陌生人,是三个有点熟眼的女孩。
“二善姐姐,你醒了?”女孩子们纷纷惊喜道。
“这是哪里?”二善看着她们,“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二善姐姐,你忘了我们了吗?”
“是因为我们当时没通姓名吗?”
“二善姐姐,你看看我们,你还记得我们吗?”
二善仔细看着她们的样子,越看越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啊,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我的确见过你们······”
一个女孩噗嗤一笑,“二善姐姐,我们和你都是在峤山城那边被人抓了呀。后来我们还进了一间牢房里,你真的忘记了?”
“啊对,是你们!”这么一说,二善倏地想起来了,之前的往事历历在目,“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环顾着烛光荧荧的朴素房间,“你们不会真的被卖到娼寮了吧?”
“没有没有,”一个女孩道,“这里是城外一个客栈,我们暂时住在这里。”
“多亏了你二善姐姐,”一个女孩感动道,“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在鼓励我们不要放弃,恐怕我真的会撞墙死了。没想到过几天之后,真的有人救了我们。”
“谁救了你们?”二善一阵惊喜,“不会真的是我哥······”
“不是不是,是高大哥金大哥他们。”
“高大哥金大哥?男的?”二善皱起眉头,“他们是谁?你们莫要被人骗了!”
“不会,他们都是好人。”女孩们都笑了,“在二善姐姐心目中,只有姐姐的一善哥哥才是大好人,才是信得过的男人,对吗?”
二善先是一怔,后顺着这说法想了想,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她会心地一笑,“你们还真别说,我哥还真是好男人。”
“那以后有机会了,姐姐得带一善哥哥给我们见一下啊!”
几个女孩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刚才我还以为,跟你在一块来的那个男孩子就是你哥呢!”
就这一句话,才让二善想起了蒙轲。
但一想起蒙轲,她就想起在祭坛里,蒙轲竟然能无视她的安危,拿她当赌注和流氓下赌一事。
虽然她和他无亲无故,但他这样子做,着实令她非常希望。
在祭坛那里,她一直用“善”的信念,去说服自己,不要去恨他。
那么在这里,她还是会一样地说服自己,萍水相逢之人,何来之恨?
她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他在哪?”
“他被金大哥带去另外一个房间了。你们俩都是金大哥救的。”
“哦。你们这个高大哥金大哥,真的是好人吗?”
“是好人。他们过几天还要送我们回家乡呢。”
“希望真是好人就好。”二善想起了去峤山城前,那个在山道遇见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人,一时感慨,苦苦笑道,“就怕知人口面不知心。”
“二善姐姐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我们这里留下来啊!到时候他们欺负我们了,还有姐姐给我们出面呢!”一个女孩调皮地说道,其他两个女孩都连连点头。
“对啊姐姐,你也留在这里吧。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是啊姐姐,你也想家了吧?”
回家?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选择,二善大感意外。
她现在能回家了吗?回到甘糜城?回到西艮村了吗?
她回去后,还能见到陆载,还能见到两个弟弟吗?
她回去后,还能再出来,再去子鱼里,寻求当年家破人亡的真相吗?
“我不知道。我得想想。”二善面对着三个女孩的热情,不好意思笑道。
“姐姐是有地方落脚了?”
“嗯,我现在在祸水轩打工。”
“祸水轩?”三个女孩一脸好奇,“那是什么地方呀!”
“那是一个,一个······”二善竟有点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不敢?就因为祸水轩是一个娼寮吗?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柳梦梁对她说过的话。
都是一份活计罢了。为了生活,哪能分高低贵贱。
“祸水轩是一个妓院。”说出来犹感释然,“我在里面打工,吃住着。”
“妓院!”三个女孩都惊呆了。
“姐姐,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打工呀!”
“是不是被卖到那里去的呀!”
“姐姐,你留下来吧,别回去妓院了。”
面对着三个女孩的劝告和误解,二善忙摆摆手,“不是的,我不是被卖到那里去的。是那些倌人救了我,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我觉得,我在那里生活得挺好的······”
“在妓院里生活得好?”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露出狐疑的神情。
“二善姐姐,你宁愿不回家,也要留在妓院吗?”
“恐怕是,我不能贸贸然离开·······”
听到这句话,她们看二善的眼神,渐渐有了点变化,有了点异样。
二善也感觉到她们热情消减,似乎还萌生了一点鄙视和敌意。
她看着她们的眼神表情,不禁想到,自己刚去祸水轩时,是不是也是这种眼神,这种表情。
正两相无语,窘迫之间,一把爽朗的笑声从屋外响起。
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方正的男人一下子推开门,大步跨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瘦削,长着一双大耳朵的男子。
几个女孩一见着方脸男都一脸喜色,但语气埋怨道,“哎呀高大哥,您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呢?这里可是女孩子的房间!”
“啊?是是是!不好意思,我忘了!”方脸男猛拍脑袋,随即大笑起来。
他那何其爽朗豪放的笑声,让女孩们的心情都一下子明朗起来。
“高大哥,金大哥,我给您俩介绍一下。”一个女孩拉着二善,“这位就是我们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位很勇敢很坚强的二善姐姐。二善姐姐,他俩就是我刚才跟你提到过高大哥高锟,金大哥金生水。”
二善颔首点头,“你们好,谢谢你们救了我。”
“哈哈哈哈,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高锟的声音响亮如钟,“若不是你当时鼓励了小月她们,我们恐怕还来不及救她们咧!一个女孩子身处如此险境还能这么坚强,难得啊!”
站在一旁的金生水细细打量了一番二善,也不禁微笑赞赏,“的确是个好女孩啊!这孩子面相肤黑瞳白,眼有神光,且双眉飞扬,鼻梁挺拔,确是人中之凤,巾帼之相!”
“金大哥是在婉转地说我长得黑吗?”二善苦笑道。
“欸哪里哪里,我是相师,见着生人就不由自主地看起相来,还望姑娘见谅!”
金生水刚抱拳鞠躬,这边女孩们便吱吱喳喳说道,“是啊二善姐姐,这个金大哥跟你大哥一样,都是很厉害的巫覡大人呢!”
说这无心,听者有意。就这一句话,令金生水和高锟都心头一顿。
毕竟在芸芸众生间,巫覡不算多。若是拥有天赐之名的巫覡,那是更少了。
“小巫斗胆问一句,”金生水顺着鞠躬的姿势,抱拳拜下,“可否请教一下令兄大巫的名讳?”
“哎,他算是什么大巫。他叫陆载,又叫陆一善,是个医巫。”二善道。
“陆载,陆一善?”金生水心里默念了一下,便又笑吟吟地拜谢。
高锟的眼角掠了金生水一眼,金生水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也有问题要问两位大哥。”二善忽道。
“好,二善姑娘尽管问,我高锟一定知无不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她们?”
“哎,我们是什么人,和救她们有什么关系吗?你就当我们是江湖组织吧!”
“江湖组织?好吧,你们救出她们,那黄鑫和胡砺志呢?你们抓到他们了?”
高锟和金生水心头再一顿,心想着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真不简单,和其他女孩截然不同,是个有心思的孩子。
“没想到二善姑娘连他们都知道啊。”高锟轻轻地一拍大腿,扼腕叹息道,“唉,我们没有抓到他们两人。因为我们是在小月她们被押往蜀山城的途中劫救的,押送她们的都是胡黄两人的手下。等到我们救了人,再去富川城的时候,发现胡砺志已经让官兵将胡宅团团围住,我们没办法偷袭救更多的人,也没办法抓住胡黄两人。”
“那你们为什么不报官呢?”
“二善姑娘你可别忘了,那个胡砺志就是富川城的县令。”
“那就报更大的官去抓他们呀!报到蜀山的郡府州府去!我们几个女孩全都可以作证不是吗?”
高锟先是一愣,后和金生水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什么?不是吗?”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金生水无奈道,“尚且不论郡府的公羊阳明,州府的刘泰庵恐怕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然这些人贩子,怎么能拿到蜀山城门的入城凭证?”
“公羊阳明?刘泰庵?”
只见二善听得一头雾水,高锟忙笑道,“二善姑娘啊,这里面的条条道道多着呢,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现在天色已晚,你也不必追究这些事情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世道已经没几个好官了,他们不但在在其位不谋其政,搜刮民脂民膏,还与那些富绅土豪勾结,一心想压迫天下的劳苦大众!所以,我们这些穷人家的······”
“好了好了,”金生水轻轻地拍了拍高锟的肩膀,“高当家,你都说了天色已晚,你怎么还越说越多?”又转向二善,“二善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去祸水轩了。”二善掀开被子下床,“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兄弟呢?”
“他就在隔壁房间。”金生水道,“我现在就让人叫醒他,让你们回去。”
说罢,金生水离开房间。这边的女孩们还是不依不饶道,“二善姐姐,你真的要回去妓院那里吗?为什么你想呆在那种地方呀?”
“就是啊二善姐姐,回家不好吗?”
“回家不好吗?回家好吗?”二善想着想着,心里倏地有了一股离愁别绪。
“哎,你们这么想就不对了!”高锟大咧咧地说道,“在娼寮干活的人也是人,也是那些鬼迷心窍的人逼的呀!天生诸人,皆不分贵贱,只有善恶之别。你们说,你们的二善姐姐是不是好人?”
“二善姐姐当然是好人啊!”
“那就行了!不管二善姐姐做什么,只要二善姐姐是好人,那就行了!”高锟站起来,向二善抱拳道,“二善姑娘,你这个朋友我高锟交定了!你若不嫌弃,你喊我一声高大哥,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这里找我!”
看着高锟坦坦荡荡的样子,二善也由衷地,感激地笑了。
她也站了起来,按着高锟的样子也向他抱拳致礼。
此时,房间里又响起了洪钟般宏亮,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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