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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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锦春北面的房间内，透出来温馨的橘黄色灯光，身穿浅色卡通睡衣的蒋微言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她扫了一眼日历，还有几天就要中秋节了。

蒋微言放下笔，拿起手机拨了一个视频聊天，很快视频对话框出现了一个温柔婉约的中年女人

“妈妈，你在忙什么呐？”蒋微言笑着先开口。孙芹看到女儿的笑脸后，也露出了带酒窝的笑容“言言，我和你爸在研究一幅字画呢。”

“哎哟，好浪漫哟！”蒋微言眯着眼睛笑道。

“你这孩子，有什么好浪漫的，几十年都是这样的”，她侧头看了眼旁边的丈夫蒋志国，眼中尽是笑意。

蒋志国也把头凑到了镜头前，问道“言言，中秋节回来吗？”

“回来，提前一天回，这次可以在家待五天哦。”

“那太好了，你爸还天天念叨，中秋节如果你没时间的话，我们就赶过去呢”，孙芹接着话茬说道。

“这是用好几个周末的假，换来的调休假期呢。”

“乖女儿，你回来的路上一个人小心点啊，到了火车站，我跟你爸去接你。”

蒋微言开心地答应着，挂断视频后，转头给程海川发了条微信“我后天下午的高铁，回老家哦。”

不到三秒钟，对方直接发了视频聊天过来。

蒋微言迅速接起来，对话框里出现了程海川大汗淋漓的样子，背景是在健身房。

“回去几天？”程海川喘着气问道。

“五天噢。”蒋微言伸出了五指。

“五天？这么长时间？”程海川瞪大了眼睛，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对啊，我好久没回家了，真的想家嘛。”蒋微言可怜巴巴地望着镜头。

程海川皱着眉头，语气更加委屈“那我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有长假，我还指望你多陪陪我呢。”

“你也回家嘛，毕竟中秋节，要回去和爸妈团聚呀。”

“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可以吗”

“什么？”蒋微言吓了一跳，捂着嘴惊道“怎么可以！我还没有跟爸妈提起你呢，这么回去肯定会吓到他们的！”

犹豫了几秒钟，程海川走向冲凉房，试探道“那这次回去，你会跟叔叔阿姨说起我吗？”

“如果他们问起来……那我就坦白吧。”蒋微言吞吞吐吐地说道，心里却忐忑不安。她实在难以想象爸妈知道她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那如果不问呢？”程海川紧追不放。

“那——”蒋微言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程海川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将冲凉房帘子拉上“等会我去找你，三十分钟后到，你等我。”

挂断视频后，蒋微言叹了口气。只要分别时间比较长，程海川就会有情绪。前几天，他去龙城开会，硬是将原本三天的会议时间缩短为一天半，搞得自己疲惫不堪。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等会见面要怎么安抚他。

三十分钟后，“春知园”鹅卵石的小径上站着一袭灰色长裙的蒋微言，侧脸孤独清冷，就像天上那无法触碰的月亮。

程海川站在几米外看了很久，直到不忍心让她一直等着，才上前说道“微言，怎么就下来了？”

蒋微言闻声后回过头，眼睛闪着亮光，程海川穿运动服的样子利落清爽，像个刚打完篮球的美少年。

她扬了扬手里捻着的小树枝，绿色的细叶旁点缀着几颗淡黄色的花蕾“我下来走走，正好闻闻桂花香。”

程海川走上前，将双手搭在蒋微言肩膀上，开门见山道“这次我得给你交代一个任务，你必须保证完成，我才能放你走。”

“什么任务呀？”蒋微言疑惑道。

“你回家后要告诉叔叔阿姨，我的存在。”

“为什么这么急？”

“我们交往都挺长时间了，我想……再靠近你一些。”

“可是，我们交往不算挺长时间呀，才一个月。”蒋薇言勾了勾手指，不解道。

“对我而言，像万年那么长。”

昏暗的路灯下，蒋微言根本看不清楚程海川的眼神，却能感应到他话语里的苦涩。

“——海川，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你是觉得这一个月不足以了解我是吗？还是认为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不是这个原因，不是。”蒋微言摇着头，手里紧拽着细长的桂花枝。

“那是什么？”程海川步步紧逼。

蒋微言低下头，小声说道“因为……因为我担心我爸妈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他们还不认识我，怎么就会不喜欢我？”

蒋微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深吐了一口气，说起了着内心许久不曾触碰的话题。

“我爸妈都是普通的知识分子，从小对我的教育非常严格。尤其是我爸，他觉得女孩子应该远离铜臭味，富有诗书才气才是最好的，他给我取的名字‘微言’，就是希望我能做一个有内涵的人。他一直希望我考研，以后能像他们一样，当个老师或是学者。”

程海川似乎听明白了一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蒋微言转过身，慢慢地往前走着，声音很小，似乎羞于对程海川讲出这番话“我爸曾经说过，以后找另一半，一定要找个情投意合的读书人，千万不要找一些生意场和官场的，他们都是油腔滑调的人，不值得完全信赖。”

“所以，你觉得我，甚至我家里都是做生意的，满身铜臭味，他们会不喜欢。”

蒋微言看着脚尖，缓缓地点了点头。

“微言，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的人生要由你自己做主，难道你选择一辈子依照你爸妈的想法，听任这种偏见？”程海川拉着她的手，严肃地问道。

“我当然没有盲从，我选择进银行，就是违背了他的意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为什么一毕业会选择这份工作，”蒋微言的脸开始变得有点苍白，声音更低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原因。”

“什么原因呢？”程海川也曾绞尽脑汁地想过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答案。

周围万籁寂静，只剩下蒋微言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小径上“整个大学期间，我除了在寝室学习，就是去图书馆和文学社，几乎没什么朋友。大四上学期，班主任布置了我们实习任务，那一刻我忽然很恐惧，我觉得我做不到。我虽然读了许多书，但所有的人情冷暖好像只存在于书里。现实生活中的我，好像一个木偶，呆板无趣……”

蒋微言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如旧式打字机一样，重重地敲进了程海川的心。

“可是我有一个心愿，我想开一个公益性质的书吧，所有人可以来到这里，免费看书和交流，也可以交换彼此的书，让更多人读到更多更好的书。可是电子书和多媒体渐渐取代了纸质书，我真的不想上千年来的纸质书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毁掉。书籍消失，娱乐至死，很悲凉不是吗。我只是、只是想尽一些绵薄之力。所以当所有人建议我考研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离它越来越远。到底哪一个更重要？接近梦想更重要，还是继续每天读书、考试更重要？所以最后，我决定参加大四下学期的校园招聘，选择了一份薪酬最高的工作。虽然我对抗了我的老师，我的父母，但这是我单纯地，能做到的，最接近梦想的方式……”

程海川十分震撼，他第一次听蒋微言提起她的梦想。

她从小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考上林海大学，读中文系，一直追寻着父母的脚步前行。

为了这个梦想，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违背父母的意愿，她放弃考研，放弃留校，放弃与文学为伍的工作，冲进血淋淋的金融行业。

而这个小小的梦想，在童乾这种富二代眼里，甚至不值得一提，动动手指就能创立这种类型的书店。

看见程海川呆滞的样子，蒋微言退后了一步，激动道“我曾跟你说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现在发现了吗？我是不是很傻？很无趣？其实我总是一根筋地想问题，不够灵活，也不够——”

话音未落，蒋微言便被程海川重重地搂在怀里，双手覆在她瘦弱的脊背上“不！我爱你，我爱这样的你！你只会比我想象中更好，永远只会更好……”

这一刻，蒋微言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沾湿了程海川的胸口。并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这些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包括路晓彩都没有提起过，这次一股脑说了出来，她感到如释重负。她也庆幸，倾诉的对象是程海川，一个理解自己的人。

“微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们一起完成这个心愿，好不好？”程海川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他恨不得用尽所有力气，马上替她完成这个梦想，但他知道钱并不能解决这个梦想，它更需要的是时间和精力。

蒋微言默默地靠在程海川的胸口抽泣着，脆弱的样子惹人心疼。

过了好久，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幽幽地问道“那如果……这个任务我没完成呢？”

程海川的耳朵竖了起来，像是听错了。他稍停片刻，抬起一只手轻轻拍在蒋微言的屁股上，假装凶狠道“那就要打屁股了。”

蒋微言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地挣脱了他“你这是霸权主义！家庭暴力！”

“哦？怎么算家庭暴力了？”程海川低下头脸对着她的鼻子戏谑道“家庭在哪里？”

“你——”蒋微言羞得说不出话。

“不如……你考虑下？”程海川收起笑容，忽然严肃起来，他一只手抓着蒋微言的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蒋微言仰头看见程海川万分期待的表情，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便小声喊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说完她便往前跑了。

程海川跟了过去，心里默念着我又更接近一点她的心了，我又更爱她了。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更爱我一点呢？

两天后，高铁站候车厅的一根立柱后，程海川紧紧地把蒋微言抱在怀里，胸腔隐隐发烫。他真的舍不得她离开自己这么远的距离，而且是好几天。

他低下头，亲了亲蒋微言的耳朵，低沉浑厚、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要记得想我，知不知道？”

蒋微言耳朵尖发烫，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有时间就让我视频看看你，知不知道？”又一次耳膜轰炸。

蒋微言缩了缩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保证完成任务，知不知道？”程海川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怀里的人终于受不了一般，挣脱了起来。

“知道知道，这么多人在呢”，蒋微言边说边往旁边瞄一眼，生怕公众场合太亲昵，惹人耳目。

程海川不舍地松开蒋微言，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你进去吧，要乖乖的。”

蒋微言看到他失落的样子，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海川，再见。”

直到蒋微言走进了检票口，程海川才木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的双目放空着，充满了渴求。

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程海川才转身出了候车厅，到停车场取车出发了。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程海川按下车前屏幕的接听键，一阵热情似火的声音从汽车音响里窜了出来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晚上才回，不用等我吃饭。”

“就你一个人啊？我儿媳妇呢？”

“她怕你了呗，所以不来了。”

车载音响传来了母亲大人的惊叫声“不会吧，那怎么办，儿子？”

程海川笑出了声，答道“逗你呢，她回老家了。”

“你这个混小子！”

“妈，先不说了，我在开车，晚上见。”

“那你可要赶在我睡美容觉前啊，不然我可不等你。”邾媛笑着嘱咐道，在儿子面前，她就像个中年少女。

程海川挂断电话，开车先回公司。资格预审通过后，他们一直在准备正式投标文件，现在他们能做的，唯有静待国庆长假后的招标会了。

办公桌前，程海川双手十指交握，视线定格在了桌台上的日历，烫金的“九月”映入程海川的瞳孔。他又看向了日历旁边的实木相框，一个美丽的女孩微笑着直视镜头，仿佛在说“哪个角度都不怕”。

可是，你真的不怕吗？

程海川拿起相框一寸寸地抚摸着照片，入神地想着。

“——笃笃笃”，乔慕晨站在门口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敲门走进来，打断他“海川，公司是不是应该发中秋节放假公告了？”

她入职后，从来不叫他程总。

程海川也不介意，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全体员工，休息三天。另外，每人过节费一千元。”

乔慕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手边的相框，嘟囔道“心情看起来很好嘛。”

“有吗？”程海川站起了身，将桌面简单整理了一下，准备离开。

“去哪呀？”乔慕晨关上了门。

“回家，你呢？”程海川头也不抬地答道。

“我还想趁着中秋节，约你们聚个餐呢。”

“你们去吧，算我的。”程海川拿起车钥匙，迎面走到乔慕晨身边，想去拉门把手。

“等等！”乔慕晨拉住了程海川的手掌，另一只搂住了程海川的腰，“海川，我……”

话音未落，程海川的身体立马像触电般弹开了半米，他回过头“乔慕——”刚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乔慕晨双眼通红，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怎么了？”程海川慌张地拉着乔慕晨，走到沙发前坐下。

乔慕晨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沙哑地答道“我一个人在浮云城，无依无靠。现在中秋团圆节，都没人陪我，你也不管我。你想想，我是为了谁才来这里的？”

说到这里，乔慕晨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程海川手足无措，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那你说想怎么样？我答应了我妈回去陪她的。”

乔慕晨泪中带笑地建议道“不然带我一起回去好了，我反正没地方去。”

程海川立马摇头，推辞道“不行，怎么能带你回去呢？这算什么？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就在程海川一筹莫展时，传来了敲门声。他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门缝，一见是何青原，像找到了救星似的，轻声说道“要你帮个忙，我答应我妈晚上回去，慕晨这边你好好安排下。去旅行也好，送回龙城也行。你看着办。”

乔慕晨听到他们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擦干眼泪，走上前去。

程海川回过头，笑道“慕晨，青原会安排好你的，你放心吧。他代表我。”

不到两秒钟，何青原从门外挺身而出，走进办公室，挡住了程海川离开的背影，内心快速琢磨怎么对付这个姑奶奶，总不能把她带回自己的单身宿舍吧，不然就送她回龙城好了。

乔慕晨一反温柔脆弱的模样，对着何青原横眉怒目道“你总是坏我好事，哼！”

何青原不甘示弱“你别想那好事，不可能成！”

“为什么不可能？你这个呆子懂什么？”

“别的我不说，海川对蒋微言，我可是一清二楚的。”何青原自信满满地说道。

“他们怎么样嘛，你说说”，乔慕晨凑了过去。

何青原瞬间得意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想听故事啊，那得看你怎么求爷了。”

乔慕晨咬了咬牙，拍着胸脯说道“晚上请你吃大餐，随你挑，行了吧。”

何青原狞笑了一声，挥了挥兰花指“走着。”

惹得乔慕晨破涕为笑“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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