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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比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书里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事无两全,取一必然要舍一,谁是君子谁又是鹿,谁在明处谁又在暗,谁又该舍弃谁?”

……

阿苏一到后山便是吹哨唤来了金鹰保护三人,又交给了崔茂一把匕首之后选择独自留下来断后。

“为什么要做这些?”

崔茂很想知道为何他会做到这种程度,憋了一路终是找到机会开口向阿苏问询。

若说一年前在虎口赴险救下他和崔小丫,再从狼群中救下自己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此刻的他已然是选择为了他们与官兵为敌。他本可以只让他们去后山,而后自己全身而退,崔茂毫不怀疑阿苏有这个能力。并非崔茂是不记恩的人,只是在他心中,他爹和崔小丫更为重要,凡事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阿苏沉默半晌,并未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然开口道:“保护好你妹妹,等今日事了,我便回答你的问题。”

崔茂不再多言,只在头顶盘桓的金鹰保护之下拉着二人向林中走去。再回过头时,只看到那个瘦削的背影立在枝头扶着一颗参天树的主干。

树梢上的阿苏抚了抚自己的面庞,再度一叹:

“两年了啊……”

两年前他被带到这里,每日挥匕千数,射箭百发,直到双臂发麻,指上也是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往后你叫阿苏,在此处,我姓江,你就说是我远方表弟即可。”

“师傅,你住在这里?”

女子面容是小冶村许多汉子都惦记的江寡妇,但阿苏知道在那张面皮之后是一张更为绝美的精致容颜。

“是也不是,我不喜欢与人废话。所以许多事,我不说,你别问。”

女子将他的黑匣子扔给了他:“我看这玩意对你很重要,当时便一起替你拿来了。”

阿苏点了点头,再不多言。

周是他过去的姓氏,苏是他如今的姓氏,而对于如今的苏佑陵而言,名字反倒是最无所谓的东西。

仅仅只是一个称谓罢了。

苏佑陵被周姓所累近十年,但如今的他才是他。

用罗颖的话来说,三宝大妄是踏三宝大殿必经的一道坎,而寻常人皆是在敲过九鼎之后才会与自己的心中妄念搏杀。当初苏佑陵的体魄只打熬至三四鼎,却是因命悬一线枯竭了一方性命海,又经皇甫鹊种心而活。

苏佑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是想起罗颖那番话。

“皇甫鹊极少出手救人,他说自己欠一个人,想必你应该知道是谁。”

苏佑陵知道。

他百无聊赖的望向漆乌的夜空,好似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天道不酬勤么?”

这两年来罗颖和苏佑陵虽有师徒之名,但让苏佑陵去想,罗颖倒也并没有教他什么。

只让他每日挥匕射箭,而后一天便是将他丢到山野中任其自生自灭。苏佑陵自是不解,只是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嚎虎啸声不解道:“我若是死在了这里怎么办?”

罗颖撇了撇嘴:“死便死了,我又不是皇甫鹊,你还能指望我救你不成?”

第一次踏入荒山野岭的苏佑陵便迷路了,索性他曾学过掐算时日对照太阳的方位来辨别方向。他曾与鱼弱棠和王澄一起在一线天的凹谷中行过一段时日,对于猛兽倒也是习以为常。若非一下子来上七八条狼,苏佑陵倒也不太在乎。

“有人说你命格奇贵,命数却是十分坎坷,命理更是堪比纸薄。死便死了,一了百了也是逍遥。”

罗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是离去,独留苏佑陵一人在深林中求活。

苏佑陵第一次在深林中徘徊两月才是找到了回村的路,途中为狼群围杀,与猛虎角力,更是不慎被一只毒蛇咬了一口。

回到村里,罗颖替他疗伤,途中未置一言。只苏佑陵稍稍能行动自如便是再次被拎着丢入了深林。

这一次,苏佑陵在林中遇到了一只体型硕大的棕熊。双方你来我往,苏佑陵更是且战且退,足足花了三天功夫游战追猎才将棕熊活活耗死。饶是如此,他也在途中结结实实挨了棕熊一掌,差点便是被当场拍死。

击毙棕熊的苏佑陵就地取材调制了涂抹伤口的草药。而后只得是在夜间避开觅食猛兽,战战兢兢养了数天的伤,而后才是开始新一轮的捕猎。

在林地里,没有永恒的猎人和猎物,苏佑陵是猎人,偶尔也会充当猎物的身份。在力竭之时他必然要避开猛兽疗伤,而伤好过后则是要继续捕猎。

苏佑陵也逐渐明白了罗颖的用意。

求活先念死。

第二次出林子距离被罗颖置入林地时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在各种野兽的獠牙和利爪之下他已是走过了无数次鬼门关。

罗颖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即日起,你随时入后山林地磨砺,我要外出一趟,短时间许是不会回来。”

苏佑陵在一开始还存了心思让罗颖教给他几招压箱底的绝活,久而久之却也不再念想此事。他还没听说过这般任性的师傅,当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也没多问,毕竟作为夜叉杀手,大抵也是拿人头换银子的见血事。只是照常每日挥匕射箭,而后一头扎入林地与豺狼猛虎打斗。

第三次入后山的苏佑陵早已是游刃有余,却是遇到了一只极其难缠的对手——一只金鹰。

苏佑陵不会飞,只在金鹰每次俯冲偷袭后也只能干骂一句,那金鹰也是从未见过如此灵敏的猎物,只在屡次偷袭无果后彻底便是和苏佑陵杠上了。

无论他是深夜挂在树梢上小憩还是与其他猛兽角力,只要是金鹰认为难得的机会都是会下手。而且角度和时机的把控极其刁钻,将苏佑陵扰的苦不堪言。

只在苏佑陵一次假寐终于是等到机会,待金鹰再一次向他偷袭靠近一把跃起,拉着金鹰的爪子便是将它拖到地上。

苏佑陵高高举起匕首,却是始终没有捅下去。

“原来你是当妈的。”

苏佑陵苦笑一声,只看着老鹰爪上紧紧抓住的一只地羊陷入了沉思。

金鹰凶悍矫猛,逮到猎物一般都是就地进食,便是寻常野兽看见了也不会自讨没趣和这长着翅膀又极其记仇的空中王者结下梁子。

只有产下幼崽的雌性金鹰,才会将猎物杀死之后带回巢,以便喂养幼崽。

苏佑陵放了那只金鹰,或许其他死在他手下野兽中也有当母亲的,但苏佑陵既然无从查证也就无需大发慈悲。

眼不见为净,但看见了便也不会装作没看见。

“我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下次别来惹我了。”

苏佑陵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原地,只寻了一个僻静的山泉处把玩着匕首歇息。

却是那只金鹰再次飞腾了过来,苏佑陵赶忙摆好迎战的架势,却见金鹰轻轻将手中的地羊放在苏佑陵面前,而后展翅离去。

或许是金鹰的骨气不愿意没来由的接受他人的恩情,苏佑陵懒得深究。

只是从那天起,每当他狩猎时,头上总会盘旋一只金鹰,苏佑陵也总会将猎物分出一部分给它,二人相互配合狩猎,也总是事半功倍。

苏佑陵从未想过自己要当那劳什子的圣人,也自不会去无端作恶。

人比兽总是要复杂的多。

是非黑白,立场不同,所站的位置,所见的景貌自然也就不一样。

崔小丫和崔茂兄妹的事自然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与其说苏佑陵要管,倒不如说是苏佑陵想管。

少一个被逼疯的好人,总归是好事。对于崔茂而言,崔小丫就是那个足以将他逼疯的底线。

他见过太多的身不由己和己不由心,所以他如今秉承的也是如此。

我想要的就必将是我的,我想管的事就一定要凭我意。

正如他在两年前曾说过。

许多债,他要一笔笔亲手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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